話說相京生明知道尚家上下都樂見他合真真的婚事還是鄭重備了一份禮送到李家去求見李青書夫婦紅着臉道:“我對令妹愛慕之極……她不嫌我生得黑……我想……能不能……”
尚鶯鶯使帕子捂着嘴只是笑。
李青書鄭重道:“真真雖是我小姨子也合親妹子一般。咱們交情歸交情還有幾條要說明白。”
相京生紅着臉道:“李大哥請說。”
“第一真真要嫁是正大光明的尚真真嫁不是梅小姐。”李青書道:“若是藏頭露尾不如不嫁了。所以令尊令堂那邊?”他拖長聲音問:“你要怎麼說?”
相京生笑道:“我已閤家裡說好我的親事我自家做主。只要是我娶回來的就是堂堂正正的相家三少奶奶真真……我已閤家母說過了她沒有話說。”
李青書又道:“既然曉得了我再說第二條真真性子綿軟不似她姐姐剛強。若是你們相家要你納妾你待如何?”
相京生馬上接口道:“若是真有那一日我家要我納自然有我出頭不會叫真真爲難。”停了一停笑道:“李大哥放心罷相家的妻妾爭鬥我見得多了若論玩心眼子相家那些人多不是我對手。若是我的女人我都護不住也沒臉說娶親兩個字!我曉得真真是不肯叫夫婿納妾的人我既然要娶她就絕不會納妾。”
李青書聽了這幾句話笑道:“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掉頭看尚鶯鶯。道:“娘子你可還有話要問?”
尚鶯鶯笑道:“相三公子合我爹相處日久又得家母讚許人品自然是好的。只是我妹子因爲我們的緣故吃過那樣大一個虧。我們做姐姐姐夫的實是有些挑剔。”站起來對相三公子福了一福。道:“這一年你對真真如何我們都看在眼裡。只是我妹子她……”說着眼淚就掉下來。
李青書摟着娘子勸道:“真真不是小孩子了叫她自家拿主意罷。”把哭成一團地娘子抱在懷裡對相公子苦笑道:“你先來合我們說。我也很明白你的心只是婚姻大事還當正經使媒到尚家去說。”
相三公子站起來一躬到地謝道:“多謝李大哥成全。我回去稟過母親就使媒人到尚府上去說。”辭了出來才走到他的馬車邊。
小雷從車上跳下來笑問他:“成了?”
相公子搖頭道:“哪得這樣容易。我要回山東去正經請個長輩來提親。不然真真地心結如何解得?”
小雷笑道:“偏有這樣多的花頭。依我看你們已是兩情相悅寫個婚書拜過天地就完了。這樣麻煩做什麼?”
“雖是麻煩了些也不只爲着臉上好看。須知成了親還要過日子呢。我家那幾十位庶母豈是好相與?卻是要做個尚家女兒難求地樣子把人看。不叫人看輕真真將來真真嫁過去人才敬她。…”相公子看小雷皺眉苦笑道:“你只看到世家子弟風光的一面。卻不曉得若是不多長几個心眼子何止是活不下去。若想消停過日子。那些俗套一樣也不能少。”
小雷好似吃了黃蓮。眉毛皺成一團道:“你家那些人。要是嫌吵何不敲打他們幾下。”
相公子笑道:“我這樣合你說罷若是將來你家的兒子要娶親兄弟兩家都有女兒品行相貌都差不離哥哥家的說女兒年紀大了等不得就嫁你去說一絲也不做難的嫁你你會不會覺得這個媳婦不敢討?”
小雷笑眯眯道:“也不見得那第二個呢”
相公子道:“弟弟家卻說捨不得女兒要多留她在家一二年雖是許你然說親下聘樣樣都極鄭重。”
小雷搶着道:“我曉得了世人若是不曉得這兩個姑娘地爲人只看他兩家行事必然說這個小的比大的好。”
相京生苦笑道:“不錯我雖不以爲然真真也不見得就要怎樣然我家那個情形不唱這麼一出她必在我家受暗氣的。雖然說我在外的時候多。然過一輩子日子總要回去祭祖親戚妯娌還要來往難不成只許那賢的進來把愚的推出去麼?我明日就回山東去你是合我去山東耍還是去真真處?”
小雷慌得擺手道:“你方纔說的那些道理我都記着呢。爲着真真姐姐將來我纔不要去她那裡。且等你們成親再尋你們耍罷我自回松江看姑姑去。”拍拍哭笑不得相公子道:“你還要去真真姐姐那裡吧?替我問個好。”
相京生笑道:“你也太小心了我還想託你照看一二呢。那個王舉人……”
小雷笑道:“那個人?也罷我到他家去走一遭只是他現搬到何處?”
相京生搖頭道:“如今他姐姐搬到真真隔壁住。你只當不知道他搬了去看他。”
小雷笑道:“你不好同去我自去看他去。”他合相公子分手自回相家莊點了七八個管家備了兩份禮物借相家的船坐着到碼頭下妝個愣頭青地樣子擡了一份禮去敲蘇家的門。
蘇家管家聽說是姚氏孃家的表弟來尋稟與主母知道。王素娥因這幾日合婆婆鬥落在下風正巴不得孃家有個體面人來往。
姚家自從姚員外娶妻生子家業好生興旺在松江也算是出了名地富有雖然還有人背後說是暴然當了面誰不當他是從前李百萬家那樣敬。所以王素娥把躲在書房跟母親生氣的蘇中書請來道:“相公我孃家親戚來了你出去見見他。也叫你娘曉得我孃家也是有體面親戚地。”
蘇中書對素娥實是愛地緊自是依從。他兩個在前廳陪小雷坐了一會。吃了兩碗茶說幾句閒話。小雷就說要去看姐姐借個管家帶路。蘇中書不肯收他的禮。兩個拉扯了一會到底小雷說話聲音響些。把禮物留下。
素娥看見蘇公子看地緊緊的護着一箱東西回房奇道:“這是爲何?”
蘇中書笑道:“你來瞧瞧”把房裡的使女都喊了出去打開箱子與她瞧卻是一隻核桃大小地銀殼洋表、半箱洋布、一匣洋糖。一對西洋式樣的銀花瓶。蘇公子就先把洋表自小匣裡取出來笑道:“上回在鳴玉樓我看見一個客人七百兩問一個洋商買地這麼個小玩意兒還說買得便宜了。”按下機簧卻沒有樂聲他也不惱還是喜的合不攏嘴道:“這個不會唱曲一二百兩銀子也是要的。李家那樣富有。這個洋表李家舅舅們也只有幾位有。青書表哥都沒有呢。可見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好東西。”
素娥自覺孃家替她掙了面子極是喜歡。替他解下玉佩把表掛上去。看了看。道:“銀晃晃的不大好看呢。”
蘇公子笑道:“不是這樣吊法。你還把玉替我係上。”把洋表揣在懷裡一個小夾層道:“都是這樣放地。那對銀花瓶你送到娘屋裡擺罷。”
王素娥卻是會做人雖然那對銀花瓶也值不少錢還是挑了幾塊洋布鄭重送到婆婆房裡。就是那盒洋糖打開來看裡邊是各色糖塊晶瑩剔透的合寶石一般她也不捨得吃。只來客時取一小把擺着待客好看。過不得兩日人都曉得蘇家外婆家雖是敗瞭然當家少***兄弟卻尋着一門好親那姚家極是有錢他家吃的用的都是人見都沒見過的。不信?不信的人你去看看蘇大少爺懷裡揣着的是什麼?老夫人房裡擺着的是什麼?蘇家少奶奶身上穿地是什麼?
不提王素娥得意只說小雷將着禮物尋到梨花巷王家。姚家的管家接着極是有眼色請表少爺到內室去坐。
小雷將着禮物進後宅才踏進院子就叫一羣鶯鶯燕燕晃花了眼還好他跑得快。幾大步邁進滴珠正房光禿禿的廳裡卻是唬了一跳。
姚滴珠身上金玉全無使藍包頭包着頭穿着一件洗地白的舊綢襖出來。小雷見慣了濃妝豔抹地滴珠乍一見素妝地佳人驚道:“家表姐在哪裡?”
滴珠含淚施禮道:“我天天盼好容易盼到孃家來人。兄弟你再不來我只怕不能活着見你們呢。”捂着臉只是哭。
小雷退後幾步走到裡間門口早有明月打起簾子請他看。那裡間還不如外邊只得一張舊牀數只舊箱。窗邊架着一面爛鏡子。窗外冷風颳過小雷只覺得全身寒毛都豎起來。
“姚滴珠你這個賤人!清天白日的居然放個男人進來!”王慕菲得愛妾通風報信說是有個陌生男人闖入內室慌忙趕回來以爲拿住姚氏地把柄極是快意的喊。
小雷扭過頭來笑嘻嘻道:“姐夫好久不見你氣色甚好呀。”
王慕菲愣了一下想到馬三孃的板子改了笑臉道:“原來是小雷兄弟。好些日子不見你哪裡去了?”
小雷看着他身後衣着華麗的兩個婦人笑道:“我能到哪裡去這兩位是……紅袖招的粉頭?我說姐夫你看看姐姐都沒有一件好衣穿無事招幾個粉頭在家做什麼?”
王慕菲想到那日小雷在酒樓上居高臨下的一笑卻是按不住脾氣。他想到姚家雖然富有還是白丁他自家是舉人姐姐家也是官不必怕他冷道:“這是我的家事!馬驚雷你雖說是我娘子的表弟到底隔的也遠了些我不怪你闖到內室來你說這些怪話做什麼?”
小雷驚訝的甩手正好看見姚滴珠眼晴裡帶着笑意他就曉得是姚滴珠想把他當槍使怎肯替姚滴珠出頭?忙指着香玉笑道:“這一個我卻認得是牡丹樓的小紅牌正是粉頭呀。姐夫不要我管那我不管就是我走了。”
王慕菲冷哼道:“不送。”
小雷故意嘆一口氣對姚滴珠道:“如今姐姐賢惠的緊想必姑丈曉得極喜歡的。姐夫不喜歡我我不好再來。這些禮物我帶回去了。”咳了一聲叫站在門邊擡箱子的管家:“還愣着幹什麼?擡走!”
那兩個管家正盯着香玉看實是認得有一回喝花酒這個粉頭坐在小雷身邊扭來扭去。被小雷少爺一巴掌打開三丈遠正在那裡看得出神並沒有聽見少爺吩咐。
小雷眼珠一轉暗使巧力妝做生氣踢那箱子那箱子裡卻裝了不少零碎東西金銀寶石的甚是惹眼嘩啦啦撒落一地明晃晃亮晶晶王家幾個妾並清風明月都直愣愣的看着。
小雷看王舉人臉上有後悔之意喝道:“你們這兩個豬頭爲何總盯着人家女眷看!還不快些撿起來?我姐夫不要拿去給小梅送人!”
翠袖眼皮子最淺看見這許多好東西要叫人擡走哪裡捨得忙走到王舉人身邊推他道:“請舅老爺到書房坐呀。”
姚滴珠坐在一邊不陰不陽道:“還能做幾日舅老爺?還好今日兄弟得來瞧瞧我在王家過的什麼日子?他王慕菲寵妾滅妻青樓買來的妾個個都是衣裳華麗可憐我……”使袖子擋着臉哭出幾滴眼淚來泣道:“穿得還不如妾身邊的丫頭呢。”
小雷心裡後悔的要死裝這一盒不值錢的仿西洋手鐲項鍊做什麼!明明是要走踢一腳耍人家做什麼?這卻是叫姚滴珠幾句話套住了不替她出頭也不行了。他腦子轉的極快忙上前拉住王慕菲擡手就是一拳搗在舉人的眼上喝道:“王舉人我表姐哪裡配不上你這般作踐她我合你到官府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