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營裡裡外外都扎滿了稻草人,營帳內點燃了燈燭,營地中那兩堆篝火燒得又紅又亮。火光映照着假人,將倒影印在營帳上、印在草地中。那些不斷移動的光影,恍如來回巡邏的士兵。
本來屬於北營的人,藉着月光的掩護悄悄離開了。
紀武牽着戰馬在前面領路,宇文曼、風景珩父女和百姓一起被士兵們保護在中間,文泰則單槍匹馬走在最後。
按照風景珩的計劃,只需要一路向北,等到天亮時追兵自然會發現中計而追上來。在追兵到來前抹去痕跡繞道向南折返,就可以與追兵背道而馳。
歐陽恭東拼西湊搞來了幾百個士兵,親自帶兵前來北營。他要將這些在自己眼皮底下鬧事的人,統統送去見閻王。
此時此刻,北營之中燈火通明,營地中晃動的人影比暗探給到的消息多出不少。
歐陽恭心中有些打鼓,他已經派了好幾個人前去打探,可是一個也沒有回來。
其實歐陽恭不知道,北營已經人去樓空,他的探子只是被困在了陷阱中一時無法脫身。
北營四周是一大截光禿禿的開闊地,讓部隊難以隱蔽接近。
營地內究竟有多少人?
能拿起武器抵抗他的有多少?
擅長戰鬥的士兵又有多少?
歐陽恭不敢冒險出擊,魯莽不是他的性格。
他只好等待天亮視野開闊後,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紀武騎着馬從隊伍最前面返回到宇文曼這裡,他要求宇文曼立即丟下這些鄉民。
這些百姓由於托兒帶母,前進的速度太過緩慢。
如果不這麼做,必然會被追兵趕上。
“不可能!”宇文曼一字一句說得斬釘截鐵。
“那麼請阿泰哥也過來,我們一同商議!”紀武依然不死心。
“小武!這些百姓一路苦苦追隨我們。在這危難之際,你居然要將他們棄之不顧!”
宇文曼態度是那樣地堅定,她相信阿泰來了,也會支持自己。
風景珩心中感到欣慰,宇文曼能爲了百姓而不顧自己安危,他這次沒有跟錯人。
目前宇文曼已經拜他爲先生,虛心向他學習,因爲宇文曼知道自己的爲政之道如同白紙一樣。
風景珩也願意輔佐這個年輕的女皇,他知道明君與暴君並非天生如此,只要得到正確的引導,轉變只在一念之間。
“女皇只有一個,而百姓有千千萬萬,怎麼能爲了幾個百姓犧牲女皇!”紀武不依不饒。
“女皇如父母,百姓如子女,父母安能棄子女而逃之?”風景珩也不同意紀武的意見。
“風先生飽讀詩書,論吟詩作對,在下甘拜下風,但是論行軍作戰,恐怕先生還是不要指點江山的好!”紀武話裡充滿了諷刺。
“你那麼厲害,一個人去打江山啊!”
風軒敏很不高興自己父親被別人說三道四,何況父親並沒有說錯什麼。
宇文曼看出了風軒敏的不滿。
何止是這個女孩,宇文曼也感覺有點不認識紀武,他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漠無情。
“小武,你也看見了那些官兵是如何對待這些百姓的!爲了自我安危而置百姓生死於不顧,那我回來爭奪皇位的意義又在哪裡?我是不會獨自逃跑的,如果你害怕了,現在就可以離開!”
宇文曼指着遠方,給紀武指明瞭離開的方向。
面對不留一絲情面的手指,紀武無可奈何的輕嘆一聲。自己離開谷口鎮的時候就等於背叛了父親,他已經無法回頭了。
父親紀勻途對江山有着自己的想法,只是作爲兒子的他還不知道具體內容。
他的父親可能不喜歡宇文家,也不喜歡北方勢力。
當初奕川深入北境時,本來父親可以幫助文家軍。
然而紀勻途只是選擇了袖手旁觀,還警告紀武不準帶兵相助。
北營的事他也略有耳聞,可是他一直沒法說出口。
文泰和宇文曼,是他兒時的朋友。
父親與朋友、天下與家族之間的糾結,讓紀武在深淵中痛苦掙扎。
他不再言語,只是騎着馬重新回到了隊伍的前面。
看着紀武眼中如此失魂落魄,宇文曼暗自責備自己態度過於嚴肅了。
“姐姐不用理他!”
風軒敏拉住宇文曼,不讓她因爲這個男人而自責。
正在遠去的紀武好像聽見了這句話,馬背上的身軀呆滯了一會兒。
最後,紀武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走開了。
“天快亮了。”
風軒敏提示着自己的父親風景珩。
“快了,走過這座山,我們就向東甩掉追兵。”
風景珩指着山下,感覺他不用查看地圖也能知道具體的路線。
“先生,我們躲開追兵後,最終去哪兒?”宇文曼詢問風景珩。
“孟陽縣!”
風景珩告訴宇文曼那裡守備薄弱,百姓又因爲賦稅苦不堪言,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宇文曼剛好默唸了一遍地名,文泰就急匆匆追了上來。
“怎麼了,阿泰?”
宇文曼看着文泰臉上如臨大敵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什麼。
“敵人追上來了!”
文泰看着身後,彷彿那一草一木都是追兵。
看來敵人比預想中來得快!文泰叫上了人羣中所有士兵,他們要儘可能爲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拖延時間。
“曼兒,你快回去!”文泰知道這場戰鬥九死一生,死活不讓她一起過去。
宇文曼突然倔強起來“這也是我的戰鬥,我必須去!”
“姐姐要去的話,我也要去!”風軒敏順手比劃了兩下“我也能幫忙的!”
“敏兒,你就別去添亂了!”風景珩勸阻自己女兒。
“好妹妹,你就留下來,百姓們也需要保護!不是嗎?”宇文曼也幫着勸說這個女孩。
大家都見識過風軒敏的“功夫”,在所有人的堅持下,女孩只能留在父親身邊,“保護”這些百姓。
“曼兒,你也留下!”
文泰見風軒敏心不甘情不願地留下了,他也希望宇文曼也留在這裡。
“......”
宇文曼不爲所動。
“你要是出了意外,還怎麼去奪得天下!”文泰堅決不同意她跟上來。
宇文曼寸步不讓地說“我知道阿泰一定會死戰不退,所以我必須留在你身邊!我們不是發過誓要同生死共進退嗎?如果失去你,我就算得到天下又如何?”
本來風景珩也打算一同過去,也許還能爲他們出謀劃策。
然而宇文曼沒有同意!
因爲...那些百姓更需要他。
也許在不就的將來,先生能找到一個更有能力的皇帝,輔佐他治理天下。
隨着人羣越來越遠,文泰內心滿是痛楚。
文泰不在乎周圍還有那麼多雙士兵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一把將宇文曼抱在懷中親吻她的額頭,因爲他知道即將到來的戰鬥幾乎必死無疑。
這寥寥幾十名步兵,又疲憊的走了一夜。
如今要對付幾百個裝備完整,還有不少騎兵的敵人。
除非奇蹟發生,不然他想不到任何戰勝敵人的方法。
這些士兵的家眷也在逃走地人羣中。
至少他們爲了家人,也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他們忙碌着在路口布置陷阱和障礙,就算求生無路,也儘可能拖延追兵的腳步,讓家人平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