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川站在邑城城樓上,他正沿着城垛間隙貪婪窺視着這個碩大而富饒的城市。
前幾日欽峰的來信已經傳到了奕川的手中,接到欽峰求援以後他已經將平昌城抽調出來的兩萬人派去支援了——這是奕川能給他的全部支援。
文淵的部隊已經被自己打了個七零八落,不僅沒有潰散反而快速集結了起來,不得不說真是一個奇蹟。
雖然奕川不相信文淵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再次聚集起潰散的軍隊。
不過小心使得萬年船,如果不能借這次機會徹底剷除北方勢力,這些北方人遲早會再次聯合起來,在自己的眼皮下崛起。
奕川暗自讚歎這真是一個神奇的城市——他見過那些最野蠻的莽夫,也見過最善戰的士兵。
但這看起來文弱迂腐的邑城太守,硬是依靠區區幾百個殘兵和一羣響應號召的老百姓,居然給自己帶來了過萬的傷亡。
他下令屠殺就是對抵抗者最好的懲戒,也告訴以後那些妄圖抵抗之人引以爲戒。
耳邊不停傳來了痛苦的哀嚎,不過每次哀嚎聲很快就會停下來。
城頭上不斷有受盡折磨的少女一躍而下,以求跌落在殷紅的街道上結束肉體的痛苦。
一段坍塌的城牆下,人羣瘋狂的攀登碎石瓦礫以求逃出一條生路。
後面的人拼命推擠前面的人,而前面的人卻被突然出現的長矛逼着不斷後退。
奕川站在高聳的城樓上着看牆角下的這羣人,瞟了一眼邑城太守冷哼了一聲“和我對抗的人都得死,而這些人正好可以讓我的新兵學會如何戰鬥。”
邑城太守平靜的說道“學會如何全副武裝去殺死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嗎?”
奕川沉下臉來“這些人都是死於你咎由自取。”
“非也,如果野獸沒有被人類殺掉,自然會遭到禽獸的反噬!”邑城太守懶得去看他。
奕川現在還不想殺死麪前這個嚼舌根的糟老頭子,他能在邑城的百姓中一呼百應,必然在這裡有很高的威望。
如果能讓此人聽命與自己,那麼這座城市必將歸自己所有。畢竟邑城是一個相當富饒的城市,如果他能得到這座城市,將來必定大展宏圖。
奕川不溫不火的說“你只要發佈昭文公告天下臣服於我,我就讓士兵立即停止戰鬥,你還是邑城太守,這裡的百姓還是歸你統治!”
“這裡的百姓原本就不歸我統治,我只是身受他們的舉薦在這裡做事兒罷了,而且何種無恥之徒才能把屠殺稱爲戰鬥!”
一對姐弟瘋牛一般跑過奕川身邊,弟弟卻腳下一滑跌倒在地。
奕川喝住了追趕的士兵後彎腰扶起了慌亂的男孩關切的問着“小孩,有沒有摔傷着啊?”
男孩呆呆地愣了半天才把頭像撥浪鼓式的搖着,年紀更大一些的女孩只是無聲的流着淚,既不敢靠近也不願離去。
奕川讓士兵找來一些長布後將布挽在手裡,伸手牽起男孩的左手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溫柔的擦拭孩子被磕破的手掌。
“姐姐過來幫弟弟捂住傷口吧。”
女孩無法拒絕面前這個如慈父一般溫柔的將軍,她順從着用雙手捂住男孩的手掌。
隨後奕川將男孩的右手也搭了上去,用布條將兩個孩子的手死死的綁住後拿過了身邊士兵的弓箭。
男孩由於歲數還小,一時並不明白怎麼回事。
女孩則在奕川的眼神中看見了死亡的凝視,這時臉色大變的她才知道這個“慈父”不過是一個善變的魔鬼。
“弟弟,快跑!”
女孩率先反應過來,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兩個小孩雙手被面對面死死的綁住,只能尷尬而緩慢地側身跑向遠處。
冰冷的箭頭對準了無助的小孩......
一箭穿心,努力逃跑的女孩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只留下空洞的眼神中帶着絕望與同情看着哭泣的弟弟。
男孩焦急的想要喚醒姐姐卻毫無響應,他拼命拖動死去的女孩想要逃離這裡,弱小的身體卻讓他無能爲力,最後只能在原地嚎啕大哭。
奕川又抽出了一支箭“我的光兒當初也是這個年紀!我爲天下蒼生拋頭顱灑熱血,而那些皇帝只顧着誰能坐上龍椅!當我的光兒無助哭泣時,你們這些僞君子沒有一個肯伸出援手。”
“令郎的事我也早有耳聞,可是戰亂流離帶來的痛苦,你還打算繼續輪迴下去嗎?”
“當我找到妻兒的墓碑時,我對他們發誓,一定要讓這些冷漠之人付出百倍代價!”奕川冷笑一聲“不過今天我打算網開一面,向我下跪臣服,這個男孩就不用死!”
邑城太守紋絲不動。
奕川嘲諷地說着“看來德高望重的太守大人,不過是沽名釣譽而已。”
太守要緊的牙縫蹦出一句“他已經死了,只不過是死在誰的手中而已。”
又是一箭飛出,男孩掙扎了一下也倒在了女孩逐漸冰冷的身體上。
太守唾了一口“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不過是一幫秋後的螞蚱,猖狂不了幾日就會灰飛煙滅。”
奕川狠狠的一拳打在太守臉上,既然將人打出了幾步之外“來人,割掉這個老骨頭的舌頭,拉下去當衆車裂!”
太守滿嘴鮮血的吐掉了嘴裡的牙齒“只是老夫先走一步而已,你很快就會步老夫的後塵。”
城頭下,一個富豪模樣的中年男子雙膝跪地喊道“軍爺饒命啊,這是我身上所有錢財,求軍爺放我一條生路吧。”
“你的錢財我就笑納了,不過你的命可不是我說放就放的,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吧。”
“啊!!!...”
一聲慘叫隨着落下的屠刀而停止。
奕川慢慢走下城樓,只見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匆忙將一把帶血的珠寶揣進懷裡。
這人聽見腳步後立刻轉身,正好看見了過來的奕川。
奕川也認出了這個人正是那個讓他反感卻又不能不用的刁雲。
刁雲滿臉堆笑的忙着對奕川行禮“將軍!”
奕川不想看見這個人佔了便宜,可是又不能剝奪他還未焐熱的財寶。
手下那些戰士在看着自己,他們應該得到獎勵,好在邑城也足夠富裕。
奕川嘴角往後一撇,揮了揮手“忙你的去吧!記住了,日落開始城內所有財產和活着的人都歸國家所有!”
“是!”刁雲陪着笑匆忙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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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燃盡了窗臺的燈芯,奕川匍匐在桌邊死死的睡去。
一個酒罈被滿是舊傷的手死死的抓住,壇中美酒早就空空蕩蕩。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奕川迷迷糊糊的眼前......
“混蛋!”
酒杯被憤怒的仍在地上砸了個粉碎,悲憤夾雜着烈酒讓奕川頭暈目眩。
李昰賜死了他的父母,妻兒們多日顛沛流離後也死在了這些冷漠的世人手裡。
他的信念坍塌了!
他爲了李昰口中的黎民百姓而戰,但是誰又對他家人獻上哪怕一丁點溫暖......
手中的寶劍拔出了半截,卻口吐鮮血後被親兵攙扶了下去。
他只聽見縣太爺帶着一幫當地名門望族祈求憐憫,頭顱在堅硬的地板上磕得砰砰作響。
依稀聽見刁雲高喊着“得將軍令!安南縣內不管男女老少一個都不能放過!”......
酒罈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驚醒了噩夢中的奕川。
“將軍?”新來的衛兵聽見屋內動靜後閃電般衝了進來。
奕川只是目光呆滯的盯着碎裂的酒罈低聲說着“我沒事...不用管我...都出去。”
安南縣的事演變成那樣根本不是他奕川想要的,可是最後結果卻是自己那些得力軍官都成了陪葬品,若非如此怎麼會攻打一個不設防的邑城也損失慘重。
而他的十萬奕家軍唯獨沒有殺頭的兩個軍官——一個就是自己,被新皇帝再次趕回長城。
而另一個刁雲,則只是被降職爲校尉留在京城。
天下沒有一個皇帝是好東西,他還不知道刁雲暗地裡究竟向哪家勢力效忠。
雖然奕川恨不得先除之而後快,可是那個看不見的幕後讓他只能先堤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