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幽深的目光注視着,即使是在睡夢裡,也讓人感覺不自在。
並不是犀利讓人不安的感覺,卻也不是母親陪在身邊的安心無所顧忌,總之,樂辰覺得彆扭,把眼睛睜開來看,原以爲注視着他的會是那個混帳大將軍,沒想到入眼是那個他一心擔心牽掛的‘大哥’。
樂辰第一反應是,自己莫不是想念過度出現了幻覺,爲了確定,他牢牢望着牀前的人,輕輕喚了一聲,“小垠。”
戚垠坐在牀邊凳子上,臉上神情疲憊,身體卻坐地挺直,將樂辰看着,目光沉重還帶着複雜。
看到樂辰睜開了眼睛,他的神情都沒有出現過大的變化,聽到樂辰的呼喚,他才略微點了頭,“樂辰,你醒了!”
“真的是你嗎?我以爲都會見不到你了。”樂辰確定這是真的戚垠,便努力從牀上爬起來,聲音沙啞哽咽,讓人聽了就不由心酸心傷。
“我沒事,我回來了。”戚垠看樂辰自己坐起來費力,便幫了一把手將他扶起來靠坐在牀靠背上。
“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都沒有給我說一聲,我以爲你就要拋棄我了。”樂辰一時又是欣喜又是激動又回想起當初的傷心,眼睛已然紅了,聲音也哽咽得厲害,強自忍住纔沒有哭出來,“你把我當成外人嗎,什麼都不和我說就去赴死上戰場。要是你真的出事了,我甚至連你的最後一面豈不是也見不到。我是一個小小的軍醫,什麼也不是,沒有門道也沒有關係,多不容易才知道你是怎麼了,受盡了別人的冷眼,大家都沒給我個好臉色,你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樂辰說着說着,想起戚垠走後他受的苦楚,眼淚就不由自主掉了下來,越說越傷心,最後抽噎着說不下去。
戚垠看樂辰這般,馬上着了慌,臉上表情萬變,卻也不知該如何對付,伸出手要去揩樂辰臉上的淚,伸到半中央又遞不出去,有些彆扭地又將手收回來,乾癟癟說了一句,“我沒有事,你不要哭了。”
樂辰擡手抹了抹眼淚,擡起眼來看戚垠,抽抽嗒嗒問道,“你身體受了傷沒有?”
戚垠皺眉搖搖頭,“我沒事。”
樂辰不相信地將戚垠從上到下都掃視了一遍,問道,“沒有受傷?”
戚垠臉上現出痛苦和懊悔之色,糾結了眉宇,暗黑了眼眸,捏緊了拳頭不說話。
樂辰雖不知戚垠爲什麼會如此,但顯然他的這個再普通不過的關心問題讓戚垠難受了。樂辰猜想戚垠應是屬下死傷太多,而自己完好無損,他在爲此感到愧疚或是自責追悔。於是便也不再提這事。
樂辰不說話,戚垠一般也不會主動說話。
房間裡陷入了略帶沉重的沉默中。
樂辰上次陪虞嘉翔上牀,□□受了傷,他覺得那是恥辱便將那傷無視,但是無論是坐臥站行,那裡的痛楚都提醒着那傷的存在,提醒他那日所發生的事,那無由來的侮辱。
樂辰看着戚垠,戚垠臉上永遠都是這樣平板的表情,讓人覺得這人性格堅毅,是個男子漢敢作敢當,是做大事的人,和他這副小白臉懦弱的樣子截然不同。
樂辰以前羨慕戚垠這樣的長相,而且認爲戚垠這樣纔算是個真正的男人。
但此時,樂辰卻很受傷。
自己受到的侮辱性的傷害,明明是爲這個人受的,卻沒有辦法說出口。
樂辰幾次張嘴都沒有發出半個音節,他希望戚垠能夠關心他問他一句。
沉默了很久,樂辰沒有等到戚垠的話,戚垠卻已經起身要離開。
“小垠。”樂辰只好主動喚了一句。
戚垠回頭看他,看到樂辰眼帶受傷,便說道,“我去給你倒杯水。”
樂辰這才感覺到喉嚨發乾嘴裡發苦,是該喝些水,眼睛追隨着戚垠的一舉一動,看他從桌上水壺裡倒了水在白瓷杯子裡,然後看他又來到牀邊。
樂辰看了戚垠的臉一眼,看到戚垠憔悴疲憊卻依然照顧他,心裡便平衡好受很多,接過水杯喝了水。
“你身體不好,以後不要故意淋雨,你病了,麻煩了很多人。”戚垠接過樂辰手上的空杯,表情嚴肅語氣鄭重地教訓道。
樂辰被說得一愣,張嘴想反駁,卻又心裡泛苦,閉了嘴。
樂辰之後才知道,他當時在大將軍面前一昏,便馬上被抱到了偏院房間裡醫治,當時是發了高燒加上身體虛弱,餵了藥還有蔘湯,也是一天之後才醒來。
樂辰從那日被從藥局裡抓來,昏昏沉沉過了三日,全不知外面發生了多麼翻天覆地的大事。
西夷派大軍前來攻打樂辰城,軍隊駐紮城外百里之外。看天氣,軍師算到當晚會有瓢潑大雨,正可趁天黑雨大做偷襲,於是戚將軍帶領前鋒軍隊做先遣,大將軍親自帶領後繼部隊增援,打了西夷軍一個措手不及,大獲全勝。
大將軍和督軍都已寫好上奏摺子上表此次戰捷,和爲此次立功將領請功。戚將軍軍功顯著,正該受賞。
樂辰想着自己給虞嘉翔的承諾,必須勸解戚垠,讓他千萬保命要緊,不要一根筋愚忠到底。
但真正和戚垠在一起時,戚垠滿身傲氣,面色肅穆堅定,整個人從裡到外都是一副不可侵犯的凜然氣勢,只在有時神情纔會有絲鬆動,對樂辰顯出柔和來,樂辰對着這樣的人,實在不知應該如何勸導。
反反覆覆無數次欲言又止,看戚垠要離開時,他才知道退無可退拉住戚垠的手臂。
“我明日再來看你。”戚垠將樂辰的手拿開放回牀上,自己起身要走。
“小垠!我有話要問你?你先別走!”樂辰面露哀求,殷殷切切將戚垠注視着。
戚垠眼露訝然,站住看向樂辰,像是承受不住樂辰眼裡的期盼,他的目光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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