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過後,李晉找了個時間,在元旦下午的時候拜訪了顧家。
知道他要來,顧則時特意推了下午的事情,在家裡等他,以示重視。
不重視不行,他雖然是上海商會代表,但顧家跟李家還是比不了,雙方完全不在一個層次。雖然李晉只是李家不成器的二少爺,估計也沒有機會繼承李家產業,但終歸是李家的人,有這層身份在就不能怠慢。
更何況,最近夫人在撮合女兒和對方的事情,他更要表現出友善的態度。
比起顧則時,顧夫人和朱貴蓉更加上心,這可是這麼久以來李晉第一次登門,這說明了一個態度,兒女之事有眉目了!
顧夫人那個喜滋滋啊,從昨天晚上就已經開始準備第二天的下午茶,還讓女兒挑選最好看的衣服裙子好好打扮。
雖然兩家只隔兩條街,但李晉還是開車前往,一進入顧家院子就受到了熱情的歡迎。
顧則時作爲長輩沒有親自迎接,顧夫人則帶着顧君如在門口歡迎。
“你好,顧伯母!”
“歡迎你來我們家做客!”顧夫人笑容滿面。
“李晉哥。”顧君如隨意地打了個招呼。
一番寒暄過後,李晉將禮物交給傭人,自己在顧夫人的帶領下走進顧家豪宅。
和李家豪宅比,顧家多了幾分富麗堂皇,少了一些沉靜和文化氣息。李家的裝飾上還能看到傳統的物件,顧家則是****的風格。
“李賢侄,難得今天想到來拜訪我們,請坐。”顧則時放下報紙,適時的站起來笑道。
李晉說道:“顧伯父這話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實我早就想來拜訪你們,只是一直忙着小生意,抽不出時間。”
“你看看,父親已經是上海灘有名的富豪了,李晉還這麼努力,這孩子將來一定能成就一番事業!”顧夫人誇讚道。
李晉謙虛地說道:“顧伯母,你可別這麼說,我也不想這麼努力的,我也想做個悠閒快樂的富家少爺。可是被父親趕出門了,沒辦法只好開間咖啡廳維持生活。”
“……”顧夫人略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我聽說你那家夢露咖啡廳生意很好呀,我們君如就經常提起,說是環境優雅有格調,還能聽到優美的鋼琴曲。下午和晚上的客人很多,每次去都得提前預定位置。”
顧則時有些驚訝:“咖啡廳也能這麼賺錢嗎?我談生意的時候也去過幾次,感覺生意還不如茶樓呢!”
顧夫人說道:“別人的咖啡廳能跟李晉的比嗎?畢竟是在國外留過學的,眼光見識就是不一樣,真是商業奇才!”
“顧伯母過獎了,也就是一點雕蟲小技,在顧伯父面前我就是個菜鳥新手,稱不上商業奇才。顧伯父白手起家,十年時間就積累了如此財富,這纔是真正的高手!”李晉奉承道。
這一記馬屁拍到了顧則時心裡,這是他半輩子最得意的事情,讓他大爲舒爽,笑呵呵道:“我在你怎麼年輕的時候,還在鄉下種地挖番薯呢。你年紀輕輕就有這番成績,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整個下午茶前邊的時間全都在雙方互相吹捧中度過,直到已經不知道還能吹捧什麼了之後,話題才轉移到了兩個年輕人的身上。
顧夫人關心的當然是兩個年輕人的發展,李晉則跟顧則時討論起顧君如未來的打算。
“顧伯父,我聽小如說你打算讓她進入ZF機關部門工作?”
顧則時看了女兒一眼,似乎在說這種事情怎麼能往外傳,然後微笑道:“是有這個打算,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進機關部門是最好的選擇,我也不求她能當上高官,在機關裡至少不容易被人欺負。”
說道這,他看了李晉一會兒,又繼續道,“當然了,如果她能嫁個好人家,在家相夫教子也是不錯的選擇。”
“是呀,我們都希望君如能早點找個好人家,好給我們抱孫子。”顧夫人一旁附和道。
這一唱一和意圖明顯,顧君如害羞得都不敢看人,低着頭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
顧君如雖然才二十歲出頭,可在民國這樣的年紀早已經算是大姑娘,如果不是顧家有錢而且觀念還算開放,早就給她包辦婚事了。
講道理,顧則時夫婦還是很愛這個女兒的,希望女兒能得到幸福的婚姻,如果能幫到家裡那就更好了。
李晉對此只能打哈哈:“小如長得有這麼漂亮,溫柔又懂事,哪個男人能娶到她真的是十輩子修來的福分!”
“那是。”顧則時笑容裡帶着得意,心中暗道也不看看是誰的女兒!
李晉說道:“小如心思單純,我覺得伯父應該三思,讓她進入ZF機關工作是否真的對她好。你也知道目前時局動盪,別看日本人佔領大半國土,但進攻的勢頭已經緩和下來了,日本人口不足,兵源上有着天生的劣勢,接下來恐怕在沒有繼續深入進攻的能力。”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顧則時不動聲色,低頭喝茶。
李晉又說道:“我們家在上海,走是走不掉的,就算伯父想要讓小如進入ZF機關,也不必急於一時,等到局勢明朗之後再做決定也不遲。日本人想以蛇吞象,也要看他肚皮能不能撐得住,撐不住,遲早是個死字。可一旦幫日本人做事,那漢奸的名頭卻是一輩子的事。”
“你這話不對吧,把自己的父親都罵了進去。”顧則時端着茶杯看向他。
“沒錯,李佳才就是個漢奸!不僅僅是他,凡是目前還能在上海灘做大做強的商人,又有幾個不投靠日本人,不是漢奸?”李晉直言不諱。
“這……”顧則時默然。
儘管沒人是真心投靠日本人,但一言難盡啊。
李晉繼續說道:“我不想做漢奸,也不想將來的子女做漢奸,我也知道父親和伯父一樣,都是迫於無奈才投靠日本人的。你願意小如跟你一樣,一輩子也被貼上漢奸的罵名嗎?”
顧則時放下茶杯,沉默不語。這個問題他其實也思考過,只是他總得給女兒找個出路,萬一顧家倒了,她起碼還有個生存的依靠。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日本人現在好說話,將來不一定好說話。
他現在的位置很尷尬,商會代表的身份讓他在日本人那裡掛了號,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引起日本人的警覺,根本沒辦法偷偷轉移資產。
而且這兩年,他的生意已經慢慢被迫跟日本企業合作,想要撤走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投靠日本人,無異於與虎謀皮,只是在生存面前,他只能選擇妥協。
他不是那些信仰堅定的戰士,做不到爲了信仰不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