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後，李晉稍坐片刻就離開了。
得知他被父親趕出家去自力更生，李江秋笑得前俯後仰，舉四肢表示贊成。
晚上九點過，李佳才總算回到家中。
“老爺，這麼晚纔回來，又喝了不少酒吧。”朱貴蓉迎了上去，語氣略帶不滿。
李佳纔沒理會妻子的埋怨，脫下外衣問道：“江秋人呢？”
“在房間，剛剛洗完澡，估計正準備睡覺吧。”
“讓她來我書房一趟，我有事跟她說。”李佳才說完就自顧自地走進書房。
“什麼事情不能明天說啊！”朱貴蓉嘀咕了一句，轉身讓傭人去泡茶和通知大小姐。
沒多久，傭人將泡好的茶水送進書房。
揮退了傭人後，李佳才靠在沙發上，看向對面的女兒李江秋。
“回來了。”
“嗯，回來了。”
“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
“這次回來是常住還是路過？”
“不好說。”
“延安那邊怎麼樣，從報紙上來看，你們最近發展得挺快啊，愣是頂住了重慶和日本人的掃蕩。”
“主要是人民羣衆和愛國商人的幫助，如果沒有他們，我們也不可能生存下來並發展到今天的規模。”李江秋並不居功。
李佳才點了點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沒有繼續問下去。
反倒是李江秋開了口：“爸，你還要繼續給日本人做事做多久？現在連美國都加入戰爭了，日本遲早會輸掉這場戰爭，收手吧，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李佳才面無表情道：“除非日本人戰敗，或者上海被收回，脫離日本人的掌控，否則我不會停止爲日本人做事。”
“以前你總說是爲了李家，那現在呢？你也該爲李家以後想想了。”李江秋勸說道。
“我要是不爲李家以後着想，你和你大哥能離開上海？”李佳才輕哼了一聲。
李承榮離家遠去廣州照顧生意，雖然有楊怡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受了父親的指示，目的就是爲了幫助當時在香港澳門做聯絡愛國商人工作的李江秋完成任務。
在李承榮的掩護和幫助下，地下黨廣州分部成功獲取兩地愛國商人的支持，爲根據地提供了大量資金物資，同時還聯絡上了南洋的愛國華僑，這份功績着實不小。
南洋的愛國華僑是真有錢，支援委員長的同時還能支援延安。要不是被四大家族給氣得不行，最後也不會徹底轉向紅黨。
話說到這份上，李江秋只好暫時放棄勸說父親的想法，將話題轉移到李晉身上：“小弟是怎麼回事？當初不是說好不讓他接觸日本人的嗎，而且還特意送他出國留學幾年，怎麼一回來就跟日本人扯上了關係，而且還跟日本領事走得很近的樣子？”
李佳才搖搖頭：“要怪就只能怪運氣不好，他留學回來之後，一年多裡都是在花天酒地，雖然被稱作紈絝子弟，但也沒有什麼。後來我找了個藉口將他趕了出去，就是想培養他的獨立性。你和阿榮我都很放心，就算我倒臺了你們也會有自己的安身之所，可晉兒不行。”
“然後呢？”
“然後，誰能想到這小子改邪歸正後竟然那麼有本事，開咖啡廳、連載小說、創作鋼琴曲和寫歌，拿着我給的一萬大洋，一年時間資產就翻了十倍不止。現在他的名字在上海灘可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之前你媽爲他介紹了顧則時家裡的千金，想撮合兩人戀愛結婚，沒想到他居然將人家發展成了歌星，現在是百代唱片力捧對象，今年就拍了四部影片，十二場演唱會，如日中天！
他接受日本領事武藤志雄的要求，專門寫了一首日語歌，被當成政治宣傳的工具，結果歌曲在日軍士兵中大受歡迎。現在不僅是武藤志雄，就連一些駐上海的日軍陸軍、海軍舉辦宴會的時候都會邀請他，比我面子都大。”
李江秋聽得目瞪口呆，自己這個小弟竟然如此厲害！
“你難道就沒有阻止他跟日本人深入接觸嗎？再這樣下去會害了他的。”李江秋語氣有些急，然後將今天火車站的李晉跟特務科起衝突的事情說了一遍。
“雖然是爲我解圍，但是那樣的舉動實在是太囂張跋扈了，要是日本人倒臺，他恐怕立刻會被那個李科長報復。”
李佳才一擺手：“那倒不至於，根據我得到的消息，日本人現在看特務科也很不順眼。我估計等不到日本人倒臺，特務科就得先被收拾。”
李江秋質問道：“你就不怕小弟出事嗎？”
“我又不是沒有給他安排過保鏢跟班，可都被他拒絕了。更何況這一兩年他漢奸的名頭越來越響，也沒見有軍統鋤奸隊的人刺殺他，我猜測他可能跟軍統也有關係。”李佳才說道。
就好像日本人殺愛國文人一樣，軍統也會刺殺漢奸文人，死在鋤奸隊槍下的漢奸記者也不再少數。
“小弟還和軍統有關係？”李江秋眉頭一皺。
“這只是我的猜測。”李佳才說道，“而且還有一點，我讓人調查過他那家咖啡廳的員工，其中有一個叫方敏的店長，很可能是你們組織裡的人。”
“什麼？有證據嗎？”李江秋問道。
“地下黨多謹慎啊，怎麼可能輕易被抓到，我沒有證據，但我相信自己看人的本事和直覺。”李佳才淡淡道，“你最好去確認一下，如果真是地下黨，就讓她在活動時不要牽連你弟弟。”
“我明白了，可組織上的事情我不方便插嘴，得向上級反映。”李江秋答應。
“記住了，我已經給地下黨獻出了我的女兒和長子，我不希望我小兒子出任何事情，他必須是我們李家最乾淨的。”
“可他已經給日本人辦事了，身上早打上了漢奸的印記。”
“寫首歌而已，算不上什麼，誰都有犯錯的時候，關鍵是他迷途知返，知錯能改。以後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保證洗刷掉他漢奸的污名。”李佳才輕描淡寫道。
李江秋沉默了半晌，纔開口道：“那你有沒有問過小弟，他想要的生活和未來到底是什麼樣的？”
李佳才說道：“他與你、阿榮都不同，經過我的觀察，他沒有什麼大的目標，除了一開始努力賺錢，後來就一直是得過且過的混日子。其實這樣也挺好，至少沒有那麼多煩惱。未來交給你們了，他嘛，平安快樂就好，我們李家缺的正是他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