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滿月聖樹完全進化還需要大半日, 戰鬥還在繼續,破壞無法制止。
雖然滿月之杖裡能使用的魔法沒有限度,但是體力不如對方的少女已經漸顯吃力。到了這個時候, 她不禁惱恨身體底子如此不爭氣!
當然, 對方也掛了彩。原本穿着得一絲不苟的衣裝早已凌亂裂開, 因逆天而行使用禁忌之典裡的黯魔法, 漸漸被毀滅魔杖反噬的佐萊臉色蒼白, 可那股瘋狂的氣勢卻無絲毫減退。
這是一場消耗戰,看最後誰先支持不住倒下,鹿死誰家。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場兩個人的戰鬥, 因爲成敗直接關係到維塞迦思的未來。
狂風不倦,雲霧翻滾, 天光之下魔光乍現, 零星四射地迸發出珣爛, 被燒穿的枯木朽枝恢復原狀,剛被滋潤過的大地下一秒又捲上重火。
太陽又上升了一個高度, 可人們的嚴重,卻看不到曙光的色彩。
然而佐萊德茵卻等不下去了。
眼看樹心就在眼前,只要將其毀壞,這個世界就是他的了。
不會再被欺負,不會被看輕, 不再受其他種族的壓制。
過往的一切將會銷聲匿跡, 而他佐萊德茵, 擁有無盡的壽命, 到時便可永世爲王!
想到這, 金色的瞳孔已完全失去了理智,毀滅魔杖通體不再是暗色, 而是赤紅得滾燙,彷彿有煉獄之火要噴發而出,再也沒有人能阻止得了他了!
精靈們四處逃竄,目前唯一的棲息之地便是那已經產生了裂痕的屏障之內,可裡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
一片混亂。
當毀滅魔杖被他再次高高舉起,天地間剎那變色,頓時,山搖地動,懸浮在半空中的露霧森林亦爲之而顫!
少女看情勢越來越不對頭,皺眉道,“佐萊德茵!你難道要毀滅整個維塞迦思麼?!”
“若我得不到的,我寧願與之同歸於盡,所有的一切,都跟隨我一起滅亡!”
爲何世界如此的不公平,他同樣作爲煞羅王之子,他卻被稱爲孽種,沒有絲毫黯魔法能量。即使是經過百年的時光他終於站在人族的高位,卻還要受到魔法種族的牽制!
所以即使是死後到了地獄,他也是最後的王者!
天地間燃起洶洶怒火,直衝雲霄,風捲起那火舌,所到之處民不聊生,炊煙四起,神工鬼力所向無敵,禁忌的魔咒勾魂攝魄,這是他最後傾盡全力的一擊!
少女騰空飛起,絲綢般的墨發如瀑般散開,在狂風中舉起滿月之杖,使出最後的底牌,與他一決生死!
兩股魔法力量擰在一起,勢鈞力敵,時間被無限延長。
而後果卻是兩人體力漸漸透支,卻無法抽離半分,已然傾盡全力,若不是一方先倒下,這決鬥便會一直持續下去,對身體的摧殘是無法想象的。
蘇喬緊緊咬着牙關,面色如佐萊那般蒼白,毫無血色的嘴脣已被風吹得乾裂,她能感覺到與自己融爲一體的滿月之杖的能量不斷流出,幾乎要超過了她身體的承受範圍。
她不能先倒下……不能……
於是以自身爲代價,蘇喬用盡最後一絲力量。
眼前的場景也漸漸開始模糊,可毀滅仍在繼續,體內快被挖空,在支撐的同時硬生生地吐出一口血來。
“小喬!”
來自四方不約而同的呼喚,聲音是焦慮和擔憂。
可她卻無力迴應他們,僅剩的力氣去應付着這恐怖的力量,靈魂似乎隨時都會被擊散。
米狄亞女神,你是將代表你怨怒的黯魔法,轉移到了同樣憤恨的佐萊身上嗎?
她或許能感受到,女神當年的孤寂是多麼蒼涼。
因爲佐萊他……不過是個可憐人。
她覺得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在崩潰邊緣,卻聽到一陣碎裂的聲音,那是她爲滿月聖樹設下的屏障炸裂開來。
蘇喬吃力地回眸望去,卻落入那雙血腥味濃重的雙眸中。
魔王收回輕而易舉便擊破屏障的手,那健碩的身影從狂風中穩穩向她飛來。
怎麼會……在聖樹進化期間,他們不是都失去魔法了嗎?
黑眸間是滿載詫異,與那沒由來的不安。
“寐悼……”少女喚他,才發現聲音如此虛弱。
但她不能停下來,她無法停下來。
魔王卻沒有停下,越過了她,護在她的身前,目光落在佐萊德茵身上。
“你的怨恨,不配作我魔族之人。”他字字冰冷,聲音重而沉,“我,寐悼•佐瓦卓瑪•娑羅,黯魔法最高毀滅系的繼承者,在這裡收回我魔族失傳已久的禁忌之典,遵滿月女神之命,滅逆天之徒,還歸安寧。”
滅逆天之徒,還歸安寧。
九個字震耳欲聾,卻是那麼叫人熱血澎湃!
佐萊德茵彷彿早已料到,他目有不甘,卻更加狂妄,“黯魔法的毀滅系本就是逆天之作,一旦啓用便不需要倚靠聖樹的靈氣。而現在你只有使出終極毀滅的魔法,才能夠平息這一切。”他彎了彎脣角,才道,“娑羅王,那可是要以犧牲自我爲代價的魔法。而我死了還有你墊背,是再好不過。”
魔王沒再言語,冷目駭然地看着他。
可這卻如同一枚炸彈,狠狠地在蘇喬心裡炸開了花。她猛然想起她曾問過魔王有關黯魔法最高系時,他淡漠的表情。原來他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或許,他早就作好了準備……
“寐悼,你……你不可以!”少女心中一片驚慌,想伸手去捉他,雙手像是被那股力量吸住了一般,無論她怎麼使力都無法放下那滿月之杖。
魔王回頭,碎髮下的眼眸看不出是什麼神色,他深深地望着少女,看到她如星的黑眸漸漸蒙上一層水霧,他的意念卻都沒有被撼動半分。
他這麼做,是爲了她,爲了魔族,也是爲了整個維塞迦思。
魔族之王的身份,肩負起的責任是不爲人知的沉重。
米狄亞女神在設下幻世之輪這個使命時,就早已料到或許會有逆天之賊,所以她給御靈者留下了一個終極武器,一名暗中的守護者。
而那個人,便是歷屆魔族之王,毀滅系的繼承者。
毀滅系,是除守護魔法外,唯一能在契約之鎖開啓後使用的魔法。
那魔法蘊藏的力量,驚天動地。
禁忌之典雖然是魔族之寶,裡面記載的黯魔法若煉製成魔法溶液威力也極大。但,那卻都只是繼承者擁有的皮毛而已。
而魔王的那一眼,彷彿是窮盡一生的最後一瞥。
隨後他凝神聚氣,目光從少女臉上緩緩挪開。
“不要……”少女的聲音已帶上了哽咽,淚水像不要錢似的滾滾而落。
此刻她強烈的感受到內心的恐慌。
他不是說要護她永世不離的麼?他不是說等事情結束以後還要陪她開飯店的麼?他怎麼能作出這種決定,怎麼可以……
她無法失去他!
但在頃刻之間,最高的毀滅系卻在佐萊德茵不甘的狂笑之下開啓了。
魔王張開雙手,他的軀體是毀滅的容器,那強勢鬼魅的力量可動天撼地,破勢而出,短短几秒便掌握了整個形勢,暗紫的火焰籠罩了整一篇大地,比地獄的煉火還灼熱,輕而易舉地融化了其它魔法,包括那佐萊使出的暗紅之光,瞬間都被吞噬了去。
風速飛快地旋轉,彷彿要將一切都撕裂,所有的事物都開始晃動起來,畫面凌亂得似乎被分割成了好幾層,蘇喬嘗試捕捉着魔王那挺立的背影,那一抹決絕帶着淡漠世間的孤傲,想喊叫,聲音彷彿被卡在了喉中出不來。
她看見他的影子似乎在隨着那股力量的迸發而漸漸變淺。
淚水,生疼。
似乎要天崩地裂。
他的血眸,他的冰冷。
他們的誓言化作澄海之晶戒環,永世套牢在指間。
而如今,他卻要以自身的毀滅爲代價,去拯救所有的一切麼?
不……她不允許!
任淚水爬滿臉頰,那黑眸卻在這一刻無比清明堅韌。
心中有股力量破石而出,顧不得身體已被颳得血痕滿布,這一刻她的身體可以動了!
那是滿月女神的守護,她與滿月之杖早已合爲一體,在這個時候卻發揮出了最大的威力。
她要救他。
蘇喬睜着那雙黑眸,雖被狂風捲得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但卻分外堅定。
滿月之杖聽到了少女的心聲。
她的身體被光芒籠罩,如那一輪滿月,皓潔無暇。
猶如滿月女神再世,她在淚海中歸來。
魔王漸漸變淺的身影一動,猛然轉過身來,虛無的身體卻意外地被少女緊緊抱住。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光已覆上兩人的軀體,伴着毀滅的暗紫火焰,遙遙吟唱。
那是一曲驚天動地的絕唱,那愛恨情仇夾雜的旋律讓所有人潸然淚下。
“寐悼。”在烈焰之火與光包裹之中,他聽見她輕聲說。
“你忘記了嗎,我只能和你死在一起。”
墨血色的眸子一愣,隨後染上了與當前情景格格不入的笑意,竟是那麼的美奐絕倫,令乾坤都黯然失色。魔王伸手摟住少女嬌小的身軀,狠狠的,像是要將她鑲嵌到身體裡去。他將她緊緊護在懷中,不讓那烈火再傷她分毫。
或許一切都是冥冥中早已註定。
她從遠方穿越而來,成爲維塞迦思的滿月之女。而他繼承了魔族的最高魔法,爲了守護這個星球,更是守護她。那澄海之晶彷彿是爲他們量身定做,最澄澈的愛,贈予最親愛的人。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便被命運千絲萬縷地系在了一起,煉獄之火都無法將那羈絆燒斷。
狂風中她藏在他的懷中,聽不見其他人撕心裂肺的吶喊。
然而在少女快要在這個懷抱裡沉睡過去時,她彷彿聽見了來自地獄的召喚,卻是那麼的蕩氣迴腸,叫人沉淪。
“小喬。”
那個人有着冷酷卻不失溫柔的聲音,讓她無怨無悔,安心醉去。
死亡,不過是噩夢一場。
若有他共眠,又有何懼。
他用一如既往的語調,說了那千古永恆的三個字。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