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河邊楊柳依依之日,又是初春風雪初晴之時,宮裡宮外男女老少皆換春裝,與那春日裡的蔥翠嫣紅連城一片,端是是亂花迷眼。
也就是在這裡的好時節裡,已官居太子府瞻士的徐勃終於有了自己的府邸。
喬遷之喜的那一日,朝中所到官員並不多,到場幾個也都是私下相交不錯的,在朝中中庸不偏,這纔敢冒着得罪洛清王的可能來找熱鬧。
徐府並不大,兩進的院子,十間大屋,並一個小園子。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光看那個小園子就佈置的再精緻不過,雖然小,但卻是有有山有水,有涼亭,曲水碧波之上橫跨一座石橋,九曲連環,曲折蜿蜒。
“瞧瞧,到底是南方的文人,素來喜歡這些精巧的東西。”一起遊園的刑部尚書朱晚照不忘奚落起來:“你說你這園子也不大,偏偏還非得闢出這麼大個地方弄個池塘,這池塘啊,我三兩步就能跨過去了,你說你還偏偏要弄個這麼彎彎曲曲的小喬,你圖個什麼啊?”
被朱晚照這麼一說,徐勃的臉上也不覺一紅,雖然朝中他言行方正,嘴皮子利索,但是私下裡,對於同僚的插科打諢反而不善應答。
朱晚照見他如此,又徑自哈哈大笑出聲:“我說徐大人啊徐大人,我不過是笑話笑話你的園子你就臉紅了?嗯,不過,這確實是應該臉紅的。”
太子少傅王遠一旁卻又慫恿說道:“朱大人笑話徐大人的園子,怎麼不讓徐大人繼續在你的府上住着?朱大人的府上的園子比之不知大了多少倍,花團錦簇,山水流淌,何等愜意?”
“不敢再勞煩朱大人了!”徐勃趕緊說道:“這幾個月來,在朱大人處多有打擾,下官實在不敢……”
“聽聽,是他不敢住了,我可沒趕他!”朱晚照負手站在那曲折的小橋上說道:“他不愛住,難不成我還得求着他?這古往今來,都沒這個道理的,你說是不是啊,王大人?”
“一定是你這主人家招待不週,否則,那麼好的一個大院子,擡我走,我都不願出來的。”王遠又趁機打諢。
朱晚照俊眉一挑,反而有幾分不羈的看向徐勃道:“是我招待不週了徐大人?每晚我都和徐大人秉燭夜談到深夜,徐大人不喜歡?”
這話一落,就聽到旁人已經掩嘴吃吃笑了出來。
徐勃不解道:“怎會不喜歡?下官尚未進京之時,就對朱大人多有仰慕。”
“啊……多有仰慕啊……”一旁稍微年輕一點的官員又意味深長的拖長了音調。
朱晚照王遠等人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都率先哈哈大笑起來。
徐勃不解,但仔細一想,面上又是一紅,神情嚴肅了幾分:“諸位大人怎可有如此污穢思想?”
他這一本正經的樣子又再次逗樂了衆人,朱晚照在他肩頭拍了拍道:“我們怎麼了?我們的思想怎麼就污穢不堪了?難道你知道我們在想什麼?既然知道我們在想什麼,那你也是想到了,豈不是你的思想也一樣污穢了?”
徐勃被堵了個啞口無言,他雖進京時間不長,但耳濡目染,知道一些京中的習氣,也知道京中顯貴有狎,玩青樓小官的愛好。
看上了哪個男人便帶入府中,自有夜夜秉燭之說,這就是別人口中常說的,兔兒爺。
徐勃不是兔兒爺,他家中甚至有早已定親的良人,只待他在京中穩定下來,便接那女子進京完婚,讓人家等了這麼許多年,也多有慚愧。
所以一聽到他們這些不正經的笑聲,他就想到了這些人只怕把自己和朱晚照的關係想的污穢不堪了,便甩袖冷哼,負手而去。
他這一生氣,剩下的幾個人也都自覺不好意思,玩笑開的有些過了,趕緊追上前去。
一個說,不知道今天主人家要用什麼招待我們。
一個說,今日主人家喬遷,你們備了什麼禮物?
還有的說,徐大人,太子送禮物來了沒有,殿下貪玩,這種場合反而應該出席纔對。
不過徐勃只當他們說的話就是一陣風吹過,也不理睬,繼續往前走。
衆人一時訕訕,不知該怎麼哄他是好,以前朝堂爭辯,怎麼不見他脾氣也是這麼大的。
罪魁禍首朱晚照卻悠哉悠哉的說道:“徐大人的府邸雖然小,但都遍佈奇門遁甲之術!”
有人道:“朱大人莫不是酷吏做的時間長了,看什麼都覺得都覺得有偏門?”
徐勃卻哈哈笑道:“這倒不是,你看徐大人家中建造,一進門就有個荷花壁,所有兩方出入口,正是生死門之選。再看我們方纔去的小花園,九曲小橋,假山池沼,哪一個不是道家
常說的偏門左道,於風水上也是升官發財之意。”
他胡謅亂編,聽的別人倒是一愣一愣的。
徐勃終於忍無可忍停下腳步,轉身就對朱晚照劈頭蓋臉的說道:“朱大人想多了!這都是我家鄉的風俗,門口荷花壁是爲擋煞之用。九曲小橋是爲辟邪之法!怎麼的到你嘴裡就都成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朱晚照趁機說道:“這擋煞我聽說過,辟邪又是什麼?”
“南方建築多是如此,至於緣由早已不見得能說的多麼清楚了!我從老人口中得知,橋生九曲是爲辟邪,只因那邪祟之物只會直走不會拐彎而已!”
“啊呀,徐大人說的好有道理啊!”朱晚照不覺拍手讚賞。
其他幾個人也紛紛附和,倒是臉上笑容不減。
徐勃一時啞然,看着他們幾個一唱一和的,只得又甩袖向前走去:“前方備了酒席,諸位大人入席吧!”
朱晚照快走兩步,行至他的身後,在身高上略勝一籌的他,輕而易舉的附在徐勃耳邊說道:“徐大人,你不生氣了吧。”
“哼!”徐勃冷哼一聲不答話。
朱晚照知道,他不生氣了。
徐府不大,最大的偏廳也只能容他們幾個一張圓桌吃吃喝喝而已。
府上小廝也不多,多是朱晚照送來的,還送了四個如花美眷,沒想到到了徐勃的手上都當了粗使的丫鬟。
這讓朱晚照很是可惜,徐勃卻道,你若是可惜就拿回去吧。
朱晚照自然不肯收回禮物,縱然可惜,也只能可惜着了。
府上還請了一個南方的廚子,本來打算做一桌子南方的特色菜餚,但又擔心京中同僚吃不慣,所以才互相搭配,沒想到這些南方菜餚反而讓他們交手稱讚,說以後要多多到朱大人府上來蹭一頓飯吃。
當初跟太子來的時候還帶了幾罈子自釀的好久,如今也啓封共享,席間酒酣耳熱。
正吃喝盡興的時候,又聽外面管家傳話道:“老爺,七皇子殿下來了。”
在場官員聽聞無不歡欣,這七皇子殿下雖然貴爲君主,但因和他們之間往來頻繁,加之年少得意,總有許多非凡之處,沒有君臣的架勢,所以也是頗得人心。
此番聽聞七皇子前來,就知道這裡又有的熱鬧了。
作爲主人家的徐勃自然第一個歡迎,馬上說道:“快快有請。”
管家出去不一會就帶着七皇子來了,只見這七皇子個頭高挑,身形精壯,脫下了厚實的冬裝,身着一件織金紫衫,玉冠墨發。一路行來大步流星,儼然是峻拔威武出少年的英姿。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帶着兩個小廝,兩人擡着一塊紅綢包裹着的什麼東西來。
衆人一見他是來送禮來了,紛紛起身迎將出去。
主人家徐勃率先行禮道:“微臣參見七皇子殿下,殿下前來,蓬蓽生輝。”
李律卻率直一笑,對他說道:“徐大人不必多禮,諸位大人也都不必多禮,我此番前來是借花獻佛恭賀徐大人喬遷之喜的。”
“哦?借花獻佛?”朱晚照道:“不知道是借的誰的花?”
李律卻眨眨眼,狡黠一笑,擡手一把掀開身後所擡之物的紅綢子說道:“這獻的是誰的花,諸位大人一看便知。”
居然還賣起了關子,一羣人紛紛湊上前去,仔細觀摩起來。
他擡來的是兩條長匾,一副對聯,最適宜懸掛於門楣兩側作爲妝點。
只見這牌匾之上赫然寫着:香於九畹芳蘭氣”,草木英華信有神。
一手的金錯刀,寫意風流,瀟灑不羈,恍如游龍蒼勁,又如激浪涌進。
“這是……太子殿下的手筆?”朱晚照率先認了出來。
徐勃聽聞自覺有點受寵若驚,趕緊屈膝拜謝道:“下官惶恐。”
“這有什麼好惶恐的,我三哥說了,他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唯有寫這一幅字來討大人的歡心了。”
徐勃又道:“不敢,不敢。”
朱晚照哈哈笑道:“七殿下這一來,只怕將徐大人嚇的飯都吃不下了,還是罰殿下三杯吧!”
給了徐勃一個臺階下,徐勃也趕緊說道:“還請殿下入席。”
“既然是罰酒,我自然不能逃脫了,至於入席,就免了,聖體欠躬,我這做兒臣的還要趕緊進宮去呢。”
衆人聽聞也不敢挽留,象徵性的罰了他一杯酒,他便又匆匆去了。
李律來去匆匆,卻讓衆人無不憂慮重重。
只聽朱晚照道:“諸位大人還愣着做什麼,難不成都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