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着殿下一檢閱着部隊,二人閒庭信步間,竟然不知不覺地登上了東面的城樓。伏於城牆之上,一陣夜風吹來,帶着濃濃的血腥與屍骨的氣味,紫陌忍不住的乾嘔,所幸胃中已是空無一物。方纔一出隧道時的那一陣的狂吐,已然清空了她胃中的小點。
他赫然立於一旁,焦灼卻又不知所措。畢竟只是十七歲的少年,對於照顧妊娠中的妻,還是顯得有些經驗不足。
其實在這兒之前,她很少有過如此反應。即便是暈倒之前,也從不增見過她有今夜的頹唐。貿然上前將她扶住,讓她靠於自己懷中,而輕撫着她的背,滿心關切卻不懂得表達。
“你——這樣好過些嗎?爲何反應如此厲害?要不,還是回去歇息吧!”
她輕輕搖了搖頭,掙扎着推開了他,目光穿過城牆上的凹口,一直眺望着洱海東南方的一串明珠般的光亮。
“那是哪兒,怎會那麼明亮?”隨着她指尖的方向,殿下舉目遠眺,不禁苦澀一笑道:“那裡是隴坪。如今是唐軍建造戰船的船塢,也是他們的帥營所在。想必今夜又在趕工了吧!這架勢!呵!”
“隴坪?”紫陌反覆咀嚼着二字,仰視着滿天燦爛的繁星,忽然嘴角一揚,一道淺淺的笑意,浮現於略顯蒼白的臉頰,“今夜初幾?”
“初幾?”他霎時一怔,隱約間似乎感覺到她心中又有明堂。這傢伙,鬼主意多得要命,可就是從來勝不了自己,或許是她不忍,又或許是她的大智若愚。但無論怎樣,她都是他最愛的小壞貓。
“我問你呢!你反而問我幹嗎?今夜到底初幾,此事事關重大,你可別忽悠我喲!”
“嗯!初還是初四,我有些不大記得了,你問這個幹嗎?咱們兒出世還得有兩月吧!”他疑惑不解,藉着牆頭火把的光芒,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腹上,“所以你最好還是回到密室裡去,那兒會比較安全。”
“……”紫陌怒視於他,立起二指做出一副要截他眼睛的動作,“再看!你這小色狼,都被你害成這樣了,你還不想放過我嗎?”
“嘿嘿!”他傻乎乎地笑着,擡起頭來撓着後腦,“貌似我沒害你吧!這生孩的事情與本何干?”
“你……”紫陌又羞又怒,當着衆人的面,又不好得如何向他講解這受孕的過程。只得憋悶着一口氣,狠狠一腳踩在了他的腳背之上。可誰曾料想,他竟彷彿沒事兒一般,任憑她如何踩踏,他卻依然嬉皮笑臉。
旁邊哨兵對此早已盡收眼底,也明白她便是傳說中的“飛龍將軍”。可如今見她卻覺其嬌弱而可愛,這哪是什麼運籌帷幄的將軍,完全是個被寵壞的小女人。
“笨蛋,這靴是硬牛皮所制,你那小貓爪能踩得動嗎?”他得意地笑着,這已是他許久不曾露過的笑容。自她暈倒之後,他便再也沒有笑過,一來擔心國事,二來擔心她的安危。此刻見她已無大礙,心中自然也寬慰了些,難得一笑,也算是緩解了他多日以來繃緊的心絃。
“好,暫且不與你計教。這夜多美呀!”神秘地說着,紫陌擡頭望着天穹,“你看那月牙兒,都無法掩飾星光,如此月黑風高之夜,盜賊可是最爲喜歡的了!”
聽聞此言,頓時一怔,額上冷汗涔涔地冒着,“你是不是餓了?若想用膳吩咐便是,用不着你這賊貓親自去‘偷’!”
紫陌笑着垂下頭來,揚着眉頭一臉驚秘地說道,“‘偷’自然是要去偷,不過是我去偷吃的那個‘偷’,而是偷襲唐營水軍的‘偷’。”
“什麼?偷襲!?”驚詫了,連旁邊佇立的哨兵都爲之微微一顫,不由自主地舉目望向天穹,頓時明白了這“飛龍將軍”果然非同一般。
“是要偷襲,而且越快越好。讓水軍統帥王樂寬直接親率水軍精銳,帶上火油等物,以二十人爲一小隊,乘着夜色的掩護,迅速渡過洱海。此行只爲偷襲,能取便取,不能取的原地銷燬。反正能讓那羣北方來的旱鴨下不了水便是,讓他們的水軍成爲真正的旱鴨!”
紫陌得意地說着,目光掃過了旁邊幾名將士。其實她早已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他們許久,見幾人皮膚黝黑,腳掌寬碩,身材更是勻稱得很。她便已然猜到他們應該都是船家出身,對於水性應當也不會差。於他們面前說起此事,便是有意想讓他們去參加此次的偷襲。
而幾個果然也沒讓人失望,偷偷相互交換了下眼神,驟然轉身,齊齊跪倒於二人跟前。
“殿下!我等便是王(樂寬)大將軍麾下水師,此次偷襲便交於我等去完成吧!”幾個聽說這難得的機會,各自心頭早已熱血沸騰,甚至爲自己身爲水師而感到驕傲。此行若能成功歸來,便是光耀門楣之舉,若是失敗,也算是爲國捐軀,死也死得驕傲了。
“嘻嘻!注意你們幾個很久了,南詔有你們這等熱血青年,凱旋已是指日可待了!去把你們將軍叫來,讓告訴他此戰如何打法能夠不損一兵一卒!但切記不要說是我叫的,說是皇上或是都行,千萬不能說是我喲!”紫陌得意了,雖然恨不能親自率軍前去,但一想到自己腹中的孩,最終還是放棄了那瘋狂的想法。
對於水軍大將軍王樂寬來說,她其實也有幾分瞭解。從前的他曾在她麾下任過職,深知其水性好,作戰也是智勇雙全。因此自己也曾對他一再的提拔,然而唯一一點不好的便是,此人爲大男主意,當得知自己一直效力的“小王爺”竟然是名女時,曾多次與衆昹聯名上書,要求王即時收回她的郡王封號。也正因如此,從前的紫陌對於他的“忘恩負義”十分反感。但即便如此,她卻依然承認他是位難得的將才。
而此刻正是他一顯身手之時,紫陌又怎會因私人過節而誤了國家大事呢?
一名哨兵領命離去,殿下則是滿臉難看。原本此戰是她的主意,可此刻她卻將此戰術的包袱扔給了自己,真是個調皮的貓兒。
驀然轉身,一臉嬉笑地望着他那張黑灰般的臉。一個媚眼蘊藏着巨大的電流,瞬間擊中了他的身體。微微一顫,他深深吸了口涼氣,擡手捋開了她臉上被風吹亂的青絲,欠身將一個溫柔的吻印在了她的脣角。
“小壞蛋,你總是喜歡給我找麻煩。這戰要如何打法,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啊,爲何要讓我去指導呢?”
她盈盈笑意,輕輕靠在他的胸前,指尖繞着他鬢邊的青絲,“因爲我不是你的對手,偷襲之法你比我更爲精湛。”
“呃……”他哭笑不得,輕嘆一聲,“我何時偷襲過你,你可別誣賴於我喲!”
“你還敢說沒有!”紫陌笑臉忽然一收,指着脣邊被他吻過的痕跡,“這是什麼,是你的印跡哦!”
他幡然頓悟,記得那次說要與她“同食同寢”,甚至還要與她同池而浴,雖然這些如今全都已然實現了,可當年卻着實將她嚇得不清。現在想來都讓人萬般懷念,可惜如今的她,已再不會像從前那般強烈的反應了。
“呵呵!你是說那事呀!可與偷襲並無關係呀?”他思不得其解,單手攬着她的腰,習慣地將她貼在了自己身上。
紫陌眉頭一收,擡起手指敲擊着服胸前的護心鐵鏡,“說你笨,你也不會真的這麼笨吧!那次帶着御空,你怎麼破了我的御空術的?還有那次……”忽然感覺不好意思說起,臉瞬間變得緋紅,“若不是你、你在魚裡下藥,我有那麼容易得手嗎?”
“哇!嘿嘿,原來是那夜啊!你明說便是,何必拐彎抹角,不就是……”
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臉被憋得醬紫,“你再說,我毒啞你這小色狼!”
他笑得更歡了,輕輕掰開了她的手,正欲倜儻幾句,卻忽然聽得身後有人輕聲咳嗽一聲,“咯咯……末將王樂寬參見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是否能讓與戰無關之人暫且先回避呢?”
紫陌也知他所指何人,不禁淡然一笑,離開懷中,微微欠身行禮告退。卻是一臉愁容,似乎不放心她獨自離開。
“紫陌,等我好嗎?不要走遠,我一會兒親自送你回去!”
她回眸壞壞一笑,滿臉堆着狡黠,“你先忙你的事兒吧!我去給你打個圓場,免得到時你屁屁遭殃,我還得陪你一起受苦。”
“哎……”目送着她離開,他不禁暗歎一聲。得妻如此,今生足矣!
幾個時辰之後,偷襲之戰,終於拉開了序幕。水軍精銳在大將軍王樂寬的帶領之下,突然奇襲了唐軍設在洱海東岸的船塢。因其正值夜深人靜之時,加之先鋒探一上岸便將迷香扔進了每一間船塢,待大軍上岸之時,幾乎沒有任何抵抗,便輕鬆地奇襲了唐軍的水師。以至對方船塢禁燬,水軍幾乎喪失了所有的戰鬥能力。
對於此事,王雖然心中有些不悅,但畢竟是凱旋而歸,且盡毀敵方水軍大營,讓唐軍水陸夾擊之計徹底失敗。因此王雖然不悅,但表面上還是表現得十分寬宏。對此行參與者,幾乎全部論功行賞。只有因其不守軍規而擅自出兵,而被罰了幾兩餉銀,然而由此換回萬千軍威,也算是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