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迦洛將連翹的資料都放在魔尊的書桌上，魔尊藏遊大致看了一遍後，視線停在了某一處。
半晌後，他纔開口，“傳瞬玲滅。”
“好的，屬下這就去。”迦洛轉了轉手裡的紅繩子，轉身離去。
佟靈若靜靜的佇立在一旁。
很快，瞬玲滅便推門而進，對着魔尊行禮。
魔尊擡擡手，“起吧。”
瞬玲滅便站直了身體。
“不知魔尊殿下傳屬下過來有何事吩咐？”
“我問你，你跟沐連翹是如何認識的？”
“……在上官家的時候，她曾用降魔針重傷我。”
“她跟夜神是什麼關係？”
瞬玲滅突然噤聲了，他的心裡在掙扎——如果說出來，會不會對連翹不利？魔尊見他久不答話，便擡眼看了他一下，繼而繼續用毛筆在白紙上寫字，“老瞬啊，你喜歡上她了，是嗎？”
“……是。”瞬玲滅知道，什麼都逃不過魔尊殿下的眼睛，所以他不打算隱瞞。
“挺不錯的一個姑娘。”
“……”瞬玲滅看着魔尊，微微發怔。魔尊殿下，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若是喜歡，就把她帶回魔界吧。”
“我……”
“你不想麼？”
“不，不是……屬下自然願意帶她回魔界……”連翹已經得罪了五大門派，日後的生活必定艱辛，現在雖然還沒有知道她的法術被封印，但日子久了恐怕就遮不住了……到時候仇家找上門的話，以連翹的能力，恐怕無法自保，話雖如此，可……“屬下自然是願意，只是她一定不肯——魔尊殿下應該也知道，沐家有六個人都被押在空山做人質，連翹斷然不會跟魔界扯上關係……”
“那就想法子把那些人質救出來吧。”魔尊藏遊輕描淡寫的說了這麼一句。
佟靈若驚訝的看着自己的師父。
若想出空山救出人質，要花費很大的功夫，怎麼師父會如此上心連翹的事情呢？
“不管用什麼辦法，務必要救出人質——然後，由你親自去把沐連翹，請到魔界來。”
“……”瞬玲滅也感覺疑惑，他甚至忘記了回話。
“聽明白了麼？”
“是、是！屬下都明白了！——可是，魔尊殿下，您爲何……”
“如今是用人之際，沐連翹……她的功夫跟沐家的第一任掌門比，如何？”
“只要再多多修煉一番，差距甚微。”瞬玲滅如實回答。
“那人際呢？她被斬頭的時候，妖王、弒魂、怨靈之王都去營救了——你也去了吧？”
“……屬下，確實去了。”
“她現在想必是恨透了五大門派，再加上又曾在魔界呆過一年，我們若拉她過來……或許需要廢些功夫，但還是很有可能的，對麼？”
“也許吧……我擔心的是，如果她做不到和付自閉的約定，付自閉會不會……”
“去吧。”魔尊藏遊用下巴指了指門。
“呃？”
“早一日把她帶回魔界，她就早一日性命無憂。你這麼擔心，還不快去。”
“是！屬下現在就去！”瞬玲滅對着魔尊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佟靈若一直目送着他離開，磨墨的手也停下了動作。
“若兒。”
“啊？師、師父……”
“爲師交給你的任務，差不多，可以行動了。”魔尊將毛筆放下，把剛剛寫好字的白紙遞給佟靈若，囑咐道：“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佟靈若接過了信紙，快速的瀏覽一遍，低聲應道：“是。”
*
“連翹……”瞬玲滅掏出身上的語螺，按了一下頭頂，裡面便傳來街市上吵鬧的聲音。人聲太雜了，瞬玲滅幾乎聽不見她在說什麼。只憑這個，他如何找得到連翹呢。
他經常會拿出這個東西，有空了就聽一聽。有的時候，連翹在跟別人說話；有的時候，她在跟別人吵鬧；有的時候她在睡覺，什麼聲音也沒有，偶爾會發出讓人聽不清的囈語。這已經是一個習慣了，他會從聲音幻想着，她的表情，她是在笑，還是在生氣，還是……可是，他卻不能用這個聯絡連翹，因爲如果連翹知道了，他當初讓佟靈若送她語螺的目的，她會生氣吧？
不能讓她知道啊。
他要帶連翹回魔界了，這個習慣，他也得快點改掉。
“小二！在來一碗！”
語螺中傳出連翹雄糾糾氣昂昂的聲音。
“掌門……這都已經是第四碗了……”
“阿寶，你懂什麼，我啊！——我要化悲憤爲食慾，咱吃飽了肚子以後，繼續追他！”
“還要追他啊？”
“當然了！我找他找得這麼辛苦，我不追緊了，這不就白忙慌了嘛。”
“他也真是的！怎麼對掌門你愛理不理的……”
“哎，吃飯吃飯——”
瞬玲滅握着語螺的手漸漸用力。
其實想想也知道，連翹現在，應該還在找蒼琉蘇吧。
也許魔尊殿下已經知道了蒼琉蘇和連翹的關係。
帶連翹回來的話，只要魔尊殿下和蒼琉蘇沒有撕破臉，那她的性命就無礙。
可若有一天……
算了，不想這麼多了，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連翹現在的功力，太讓他擔憂了，還是讓她在自己的身邊，才最放心啊。
就算……
她從來都沒有，把他生活的地方，當成歸宿。
*
“嵐兒，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是，師父，我知道。都交給我吧，我會辦好。”
“去吧。”
嵐溟緩緩從付自閉房裡退了出來。
他輕聲嘆息，魔尊約見蒼琉蘇的事情，震驚了整個蒼無。雖然不知道蒼琉蘇的想法，可……強強聯手，本就是師父最不願看到的情景，更何況現在……魔界的人在尋找連翹的消息已經被空山察覺了，師父擔心，魔尊藏遊已經瞭解了蒼琉蘇和連翹……連翹啊連翹，你究竟是有什麼能耐，竟然跟夜神扯上了關係，還讓魔尊都開口要你——越是想遠離這些紛爭，越是逃不開。
難道，這就是連翹的命嗎？
師父已經打算放棄連翹這顆棋子了。
也就代表，沐家的幾個人質，沒有留下必要……
“你們下去吧。”嵐溟來到了沐家的幾個孩子住的地方。
門口的守衛弟子都應聲離去。
他緩緩地踱進院子中。
蕭條的院子裡，連樹也沒有，只剩枯井。
而一名妙齡女子，正坐在這井邊，縫補爛掉的道袍。
“你……還不想承認嗎？”嵐溟開口道。
“嵐公子，你這些日子總是往這裡跑，總是讓我承認承認，我就不是你口中的那個人，你要我怎麼承認？”女子正在仔細的縫補衣裳，連看他一眼的功夫都沒有，隨口打發道：“你若閒得慌，就去山頂練武，別來這裡消遣我——沒看到我忙着呢？”
“孩子們呢？”
“在廚房吧，怎麼了？”
“他們，活不過今晚了。”
縫補衣裳的手猛地一顫，手指立刻被刺破，小月牙吸住了自己的手，扔下衣服站起身。她將手指挪開嘴邊，急聲道：“怎麼一回事？！”
“師父已經打算殺沐連翹了，所以……”
“所以我們，也不用留了是麼？”小月牙冷哼道。
“月兒……”
小月牙猛地瞪他一眼，“都說了，我不叫這個名字！”
“我知道你是。”嵐溟無比篤定的說道：“你太天真，我怎麼會認不出你呢？月兒，你知道嗎，當我能真正確定你的身份，那一刻……真的，我覺得太好了……”
小月牙側過了身體，“好？呵，我沒有被你們師徒兩個整死，真是太好了！”
“月兒，我是迫不得已。”
昔日深愛着的男人，如今就站在她面前，哀求她原諒。
就是這個男人啊，讓她日日盼望着自己能夠長大，能夠做他的娘子。
小月牙不願再看他一眼。
“你在這裡，很危險。月兒，跟我走吧，我會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我走了，他們怎麼辦？”
“你留下，也無濟於事。”
“你怎麼就知道——”
“他是付自閉！是蒼無大陸僅剩的仙！”
“僅剩的？嵐公子，你把臨江仙給忘記了吧？”
目前的蒼無，更確切的說，有兩名仙者。
一名是空山的散遊仙，付自閉老前輩。
另外一名，則是洞峨醫術高明的臨江仙，名字不詳。
“月兒，時間不多了，你再不做決定，你真的會死！”
“你何必來特地跑來告訴我！”小月牙終於吼了出來，“你當初不是也見死不救嗎，你就繼續那樣對我啊——又何必現在還跑過來，說要救我？！”
“我怎麼能不救你？！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了我如何能不救你？！——月兒，我當初，是沒有能力救你你懂嗎！？可現在我有能力了——我會把你藏在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我一定會讓你安全的離開這裡！”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用麼……”
“我不想你死……”嵐溟緩緩地靠近小月牙，他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眼裡閃爍着淚光，“月兒，我想你活着，因爲只有你是全心全意站在我這一邊……如果你死了，我連說貼心話的人都沒有……”
小月牙不甘心的瞪着他，可是她的眼眶已經泛紅了。
嵐溟終於將她擁入懷中。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的，抱住她。
“答應我，活下來……就算你恨我，也請讓我救你，之後不管你去哪裡都行，我不會拘束你……可是現在，答應我，你一定要答應我，你要活着……要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