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肖楞子悍然下令劫奪明商糧隊的時候,鄧姝,戴叔倫帶着十餘名護衛,剛剛進入青州郡。
整個青州境內,幾乎是一片民不聊生的景象,十分的破敗,在田間耕作的幾乎都是老弱婦孺,青壯男子,差不多都被盧一定強徵入伍了。但進入到郡城之內,卻又是另一番景象,給鄧姝的第一映象,則是無比的繁勝。
摩肩擦鍾的人羣裡,絕大部分是身穿着土黃色衣物的軍人,看他們的氣色和麪容,顯然待遇還是不錯的,這讓鄧姝比較滿意,在她未來的計劃之中,需要的可不是一羣連肚子都吃不飽,面黃肌瘦的人馬。
當然,除開軍人,同樣人數衆多的還有流浪漢,乞丐。這樣的景況,鄧姝並不陌生,在雍都,也差不多是這樣,其它地方的百姓一旦生活艱基維持不下去的時候,都會拖兒帶女的向着都市涌來。因爲哪裡,會有更多的一些工作的機會,也有一些善者會在流浪者到來之後,建起粥棚,施捨粥糧。
鄧氏以前也經常做這樣的事情,當然,做這些事,不僅僅是一種善行,更重要的是給這些流浪者一個活下去的希望,以維持本地最基本的秩序。一個人餓急了,是能做出他平時想都想不出來的事情的。而只要有一碗度命的稀粥,就足以讓他們打消鋌而走險的念頭。
剛剛在城外,鄧姝就看到了不少的粥棚子,在外頭準備喝粥的人也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不過這些粥棚子上面打起的旗號,卻讓鄧姝有些驚訝,沒有青州郡的官儲粥棚,反而一個接着一個的都是一些商人的粥棚。
“戴叔,青州郡的商人,不僅有錢,看起來還是很有善心的嘛!”鄧姝興致勃勃的對着戴叔倫道。
深悉內情的戴叔倫卻是苦笑一聲:“小姐,那些粥棚子,都不是青州本地的商人搭建的,施粥的也不是青州本地商人富戶,而是來自明國的商人,甚至有一些居心叵測之人。”
鄧姝一下子站住了腳步,一雙妙目盯着戴叔倫,“都是明人?”
戴叔倫點了點頭:“青州現在哪裡還有什麼本地商戶,即便有,也是與明人合夥吧!盧一定拿不出糧食來餵養這些饑民,這些明人商戶便跳了出來,現在他們在青州的名聲好得不得了啊,一提起明人,百姓哪一個不是豎起大拇指。”
鄧姝沉默片刻,“不管怎麼說,他們施粥,養活的總是我們的人。對了,你剛剛所說的有人居心叵測是什麼意思?”
戴叔倫壓低了聲音道:“大小姐,這些粥棚裡有人藉着施捨粥飯之際,在不斷的拐帶我大秦人口去明國,把他們當作貨物一樣販賣,以此賺取錢財。我派人打探過,一個有一技之長的工匠,在那邊能賣到十幾兩銀子,即便是老弱婦孺,也能賣一到五兩銀子不等。”
鄧姝的臉色立時便變了:“這等喪心病狂的舉動,怎麼不加以制止?”
戴叔倫一臉的苦笑:“大小姐,怎麼制止?他們在這裡,並沒有公然買賣,而是以言語誘騙那些難民,把明國說得天花亂墜,承諾只要他們肯去那邊,立時便有房子,有土地,有牲畜,那些人,都是自願跟着他們走的。他們只是不知道,這些明國的商人把他們帶到了地頭,實是收了銀子的。”
“盧一定也不管嗎?”鄧姝咬着牙道。
“起初也管過,明人也不否認,甚至還允許盧一定派人去明國把那些人要回來。”戴叔倫臉色變得有些木然,“但卻沒有一個人跟着青州的官員回來。”
“明人從中作梗?”鄧姝問道。
戴叔倫搖頭:“不是,是那些被拐賣過去的秦人,根本就不承認自己是秦人了。”他停頓了一下,道:“那些販賣他們過去的明商,有一點沒有說謊,那就是他們過去了,當真是有房子,有牲畜,有田地,您說說,那些人怎麼還肯回來?”
鄧姝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怎麼會這樣?”
“我派人專門去看過,買人的不是別人,根本就是當地官府,比方說長陽郡,他們那裡也是歷經多年戰亂,地多人少,而且那裡商業現在逐漸發達起來,更需要大量的人口,而像明人去年收復回來的益陽武陵桃園之地,用十里無人煙來形容亦不爲過,大量田地拋荒,明人在想盡一切辦法往那些地方移民。只要肯去,當地官府便會替你準備好房子,牲畜。”戴叔倫嘆了一口氣:“而且,明人的農稅,低得令人髮指。一個百姓一年的收入所以上繳的賦稅,再加上人丁稅,不過是總收入的兩到三成而已,秦人一去那哪裡,知道了這些情況,那裡還肯回來?”
“這些都是要花大錢的,而且短時間內見不到成效。都是一些長期舉措,爲以後着眼,明人自建立以來,連年都在打仗,他們哪裡有錢做這些事情?”鄧姝有些艱難地問道。鄧氏一向都是秦國最頂尖的家族,對於治國理政,鄧姝並不陌生。
“不知道。”戴叔倫嘆道:“不過我曾經聽說過,明國上至國庫,下至地方官府的庫房,都是沒有什麼銀子的,他們都欠錢,越往上,欠得越多,像明國的國庫,更是四處舉債。”
“一個欠了無數錢的朝廷,居然還沒有垮掉?”
“事情就奇怪在這裡了。似乎明國朝廷欠錢越多,他的百姓就越富庶,對朝廷的擁護就越堅定。”戴叔倫道:“反正秦風治國理政的那一套,我是完全不理解,就像他們發行的紙幣一樣,一張輕飄飄的紙,他們的老百姓,卻信之不疑,如今在明國,市場之上已經看不到現銀和銅錢的交易了。”
“紙幣?”鄧姝一臉的驚詫,“就像是錢莊的銀票那樣嗎?”
“不,完全不一樣。”戴叔倫搖頭道:“小姐,也到飯點了,不如咱們找一家店先歇下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盧一定出城去校演軍隊,恐怕入夜才能回來。”
“也好,吃完飯,再出去走走看看,青州的情況,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鄧姝看着繁華的街道之上迭比鱗次的商鋪,裡面絕大部分的商品,都是她不曾見過的。
“這些貨物,都來自明國。”戴叔倫道:“便連他們的紙幣,現在在青州郡都已成了通用的錢幣,用大秦制錢或者銀子的,反而是極少的了。”
鄧姝停下了腳步,臉色顯得更是難看了,錢息,從來都是一個國家最爲重要的收益之一,明人的滲透,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除了青州郡,其它地方呢?”
“小姐,我們上一次戰敗之後,其中有一個條款,便是允許明人的錢莊,也就是他們所說的銀行在秦國經營,其實不止是青州郡,現在大秦國內,明國紙幣都不是稀罕物事了。隨着明國商人行走於我大秦各地,他們的紙幣便也流通到了我大秦各地。明商,他們只願意用明幣結算。而秦人想要與他們做生意,就只能去明人的銀行,當銀子折換明幣,秦制銅錢,明商是不認的。”
“難怪大秦的經濟一天比一天蕭敗!”鄧姝長嘆道:“這是一把無形的刀子,正在不動聲色的一刀一刀的割着大秦的肉呢。”
“誰說不是呢!可是咱們的朝廷,似乎對此還視而不見呢!”戴叔倫譏笑道。
鄧姝沉默了一會兒:“我們也用不着去操這個心了,這個瓦罐子,終是要被打破的,與其讓明人將這個罐子抱回去,還不如我們出手,將他打個稀巴亂,誰也別想得到好。”
青州第一樓,名字起得極其霸氣,戴叔倫帶着鄧姝一行人,選的就是這一家一看就是高大上的客棧,要了數間上房。
“戴爺,您又回來了吶!”第一樓的掌櫃看起來對戴叔倫是極其的熟悉,一見他,便笑着大聲打着招呼。
“雖說四海爲家,但青州終歸是我的家嘛,在外漂久了,總得回來聞聞家鄉的味兒。”戴叔倫亦是哈哈大笑着與掌櫃的說笑。
“以往都是獨來獨往,這一次卻多了不少同伴啊!”掌櫃的眼睛掃過鄧姝一行人,笑咪咪地道。
“都是朋友,想來青州看看。”戴叔倫道:“好了,老田,我也累了,不與你扯皮了,飯菜送到房裡,趕你最好最拿手的東西弄。”
“沒問題。”姓田的掌櫃連聲迴應:“那您先去歇着,飯菜一會兒就送到。要酒麼?哦,您這還有女客,我們這兒有明國長陽郡剛剛運來的果酒,最適合女客了。”
“那就要一壺!”
進了房間,鄧姝取下面紗,“這個人知道你身份?”
戴叔倫搖頭:“知道我姓戴,也知道我是吃這碗飯的,但並不曉得我就是戴叔倫,小姐,這青州第一樓的東家姓田,背後的人是明國沙陽田家。”
“這酒樓是明國的一個情報據點!”鄧姝脫口而出,“我們怎麼住到了這裡?”
“這是公開的。”戴叔倫道:“這裡現在就是青州郡的情報掮客們交易情報的地方,想要什麼消息,都能在第一時間從這裡得到,只要你出得起價錢。小姐,住在這裡,反而是最安全的。沒有人會在意你的身份,只在意你手裡的貨是不是值當,會不會對他們有用?”
“竟然還有這種地方?”鄧姝嘆道:“看來我還是對外頭瞭解得太少了。”
“以後小姐會知道得越來越多的。”戴叔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