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太陽從遠處的山尖爬了出來,先是朦朧的一團紅光,但緊接着,似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團朦朧便明亮起來,光芒萬丈,將天地之間的霧氣一掃而空,眼前驟然便明亮了起來。馳道兩邊都是都是綠油油的莊稼,正自隨着晨風起伏,宛如碧波,本來在葉片之上的露珠顫呀顫的,隨着葉片的起伏滾動,最終從葉片之上跌落起來,一顆顆晶瑩的露珠在跌落塵埃之前,映着初升的朝陽,綻放出他們這一生最後的繽紛光彩。
景色極美,但慕容海現在卻沒有絲毫的心思去欣賞這一片世外桃源一般的盛世美景,有的卻只是沉甸甸的心情。
兒子很聰明,女兒很漂亮,妻子也還安好,雖然說吃了不少苦,但總算是平平安安。如果自己不回來該有多好!慕容海突然懊悔起來,如果自己不回來,想來明人也拉不下臉面去對付這孤兒寡母吧?
可自己偏生就回來了。這一回來,可就徹底的把她們拖下了水,那田真要將她們母子三人遷移到越京城去,固然可以讓母子三人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但從另一個角度上看,又何嘗不是一個擔驚受怕的日子。
她們本來以爲自己已經死了,而且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生活也很平靜,可是現在,一切又都變了。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如果早知道這一切都會發生,那自己還會回來看她們嗎?
仔細地想了想這個問題,慕容海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樣做出選擇?好像選對個都對,但好像選那個又不對!
前方的路口站着一羣人,慕容海腳步停頓了一下,看見了爲首的兩個,正是自己的那個親衛,他們那模樣,自然與自己一樣,也是垂頭喪氣。自己都被堵了一個死死的,他們兩個又何能倖免?
看到慕容海走過來,那夥黑衣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微微嚮慕容海躬了躬身,然後齊唰唰地轉身,上馬,戰馬奔騰,瞬息之間,便去得無影無蹤了。
“將軍!”兩名親衛垂着頭走了過來,臉上的驚懼之色尚沒有完全散去。
“捱打了?傷得不重吧?”看到兩名親衛臉上都有傷痕,慕容海問道。
“我們突然中了埋伏,本能地反抗,可是對方身手着實厲害,又人多勢衆,我們,我們實在不是對手。”親衛低着頭,吶吶地道。
“我知道了,這不怪你們。”慕容海嘆氣道:“走吧,我們回去吧,這一趟回來,嘿嘿,當真是自投羅網。你們說了些什麼嗎?”
兩名親衛低頭沉默。
“說了也不打緊,我,不也是說了麼?這夥人,他孃的根本就不是人!”想到田真的陰險,慕容海在心裡痛罵起來。“實話告訴你們吧,他們拿出了你們的嫂子和侄兒侄女危脅我,我已經投降明國了。”
慕空海說這話的時候,手不自覺地握在了刀柄之上,只要他們有一絲絲的不對頭,他就有了殺人滅口的心思了。
兩個親衛擡起頭,卻都是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看起來倒是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頭似的,一臉的輕鬆。
“將軍,其實我們也投降了。”
“嗯?”慕容海怔怔地看着他們。
“將軍,我們兩個都想請兩天的假,請將軍批准。”
“幹什麼?”慕容海剛問出這句話,突然想起那厚厚的一疊卷宗現在就揣在自己的懷裡,好像自己兩個親衛的家人,就在離這兒不遠的鄰縣。親衛請假,自然是想回家一趟。
“你們還會回來嗎?”他問道。與自己不同,自己的這兩個親衛在橫斷山中的地位並不重要,他們是有可能一去不回頭的,自己不也是有過這個念頭嗎?只是被田真斬釘截鐵的駁回而已。
“怎麼敢不回來?他們還交給了我們任務呢,要是不完成任務,他們怎麼會放過我們!”一名親衛苦笑道:“單單是我也就罷了,但我還有老爹老孃呢,總不成讓他們也受我牽累,連一個平頭老百姓都當不成吧!”
“真他孃的狠!”慕容海咬着牙憤憤地罵道,自己這些人,都是些戰場廝殺恨,論起陰謀詭計拿捏人心,當真是給田真這些提鞋也不配。“去吧,兩天時間,我在郡城等你們,然後我們去虎牢關,與那裡的兄弟匯合之後,然後再回橫斷山去。”
“多謝將軍。”兩名親衛大喜,將身後那些黑衣人留下的三匹馬牽了一匹過來給了慕容海,然後兩人翻身上馬,嚮慕容海行了一禮,打馬疾馳而去。
三天之後,三人在正陽郡匯合,然後一路疾馳,向着虎牢關方向疾奔。
此時的虎牢關,卻是處處張燈結綵,洋溢着一睡喜慶的氣氛。少帥要成親了,而媳婦,則是開平郡王的孫女,朝廷護送鄧姝的隊伍,已經抵達了城外,在城外紮下了營盤。只等吉日來臨,便將進城與少帥舉行盛大的婚禮。
虎牢關的百姓,對於大帥肖鏘還是很擁護的。肖鏘經營虎牢關多年,對於周邊州郡,肖鏘沒有那麼客氣,但對於眼皮子底下的百姓,他還是相當愛護的,這兩年,隨着與永平郡的商道修通,大量的明商擁入虎牢關,也帶來了無數的就業機會,虎牢關的百姓的口袋也變得殷實起來,更重要的是,因爲肖鏘通過這些商業活動賺到了大量的金銀,對百姓的盤剝自然也就更小了一些,這在百姓看來,自然也是大帥的一項德政。
虎牢關地處要衝,身後便是秦國的中腹之地,原本也是秦國最富裕的地方,但在現在的虎牢關人看起來,以前他們很羨慕的那些州郡,現在只能算是一些叫花子罷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只不過這一次傷害的是別的地方的人。現在周邊州郡到虎牢關討生活的人,可是數不勝數。
無數的商人涌入虎牢關,無數的想追尋一個更好生活的秦人也涌入到了虎牢關,使得這裡的流動人口,遠遠的超過了本地人口,關牆之內,新起的住宅居跌比鱗次,遠遠的延伸了出去,比之以前,擴充了一倍有餘。
商業興盛,口袋裡有錢,這兩年,更是從明國那裡得到了無數的糧食,虎牢關儲備的糧草,足以讓肖鏘支持一年有餘,而武器,也從明國得到了極大的支持,雖然拿不到明國最新式的武器,但那些明軍淘汰下來的貨色,也比以前秦軍的裝備要好得多。
邊軍不是皇室的雷霆軍,主帥有本事,士兵們便吃肉喝酒,沒本事,士兵們喝西北風那也只能忍着。
正是因爲明國的大力支持,這才讓肖鏘的野心一日經一日滋長,因爲現在的他,對於朝廷卡他的脖子可真是不在乎。
糧食,武器,我自己能買到,虎牢關也自己能打製一部分,軍餉,通過與明人的交易,也能籌措,虎牢軍隊控制下的區域,也能徵到賦稅,什麼都不缺,你朝廷還想擺臉色給我看,想也別想!
肖鏘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能夠取代鄧洪的位置了。讓兒子娶到鄧姝,更是可以藉此來攏絡那些鄧氏舊部,唯一能與自己別別苗頭的盧一定,聽說在青州與明人起了衝突,雙方險些大打出手,這讓肖鏘險些笑出聲來,只可惜,他們沒有真打起來,否則讓明人好好的教訓一下盧一定,最好讓盧一定大傷元氣,這樣他也就只能向自己垂下頭顱了。
肖鏘躇躊滿志。
不得不說,虎牢關的地理位置實在是太好了。虎牢關地處橫斷山脈,存在的主要目的是爲了防止齊人的進攻,所謂一夫擋關,萬夫莫開,齊人想要打破虎牢關基本沒有可能,只要有足夠的部隊和糧草儲備,想硬攻下,可能性並不大。而在虎牢的另一側與明人交界的地方,也是崇山峻嶺,險阻重重,這兩年爲了通商,雖然修通了有鳳來儀兩縣往開平郡的商道,但除了那條路,也無路可行,自己對明人也不是沒有防備,這一年,以保護商道暢通爲理由,自己派出了一支部隊駐紮在有鳳縣邊境,明人如果真有什麼動作,想要打進來,也是困難重重。自己要防備的,反而是來自國內的進攻。因爲對外,虎牢可以說是固若金湯,但對內,虎牢可就算是一個雞蛋殼了。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這便是肖鏘現在的想法。說起來肖鏘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野心,至少在秦風看來,肖鏘的野心根本不值一提,他一門心思所想的,便是取代鄧洪的位置,成爲秦國的翹楚。但卻沒有鄧洪那股想向外擴張的野心,只要守牢自己飯碗裡的那點東西而已。
但是,他真得守得住嗎?
不管是明人也好,還是齊人也好,哪一個不是對虎牢關虎視眈眈,只要拿下了虎牢關,便可以將秦國一刀兩斷,截成兩個部分,而虎牢關的後面,更是秦人最爲富裕的一塊地方,失去了這塊地方,秦國便失去了最爲重要的財賦之地,直接便會陷入到了因窘不堪的境地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