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讓秦國震動的是,動手屠殺的居然是朝廷派出去的雷霆軍.從虎牢傳來的消息,這支雷霆軍是趁着送新娘入大將軍府的時候發動的突然襲擊,大將軍府猝不及防,在雷霆軍的迅猛攻擊之下,盡皆敗亡.
雷霆軍是什麼?這是秦國皇帝的親軍,是秦國第一軍,一向被認爲是秦國的鎮國之器,從來都沒有人會想到雷霆軍會背叛皇帝,更重要的是,這樣大的事情,如果沒有人在背後支持,這支一千人的雷霆軍又怎麼敢擅自行動?
更爲蹊蹺的是,這支雷霆軍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雍都暗流涌動,小道消息滿天飛,都在傳說是皇帝派下藉着這一次機會想殺掉肖鏘,拿回虎牢軍隊的指揮權,但在執行這一次任務的過程之中,卻不知爲何出了岔子,最終雷霆軍的確完成了殺人的任務,卻沒有拿到虎牢軍的指揮權,反而被虎牢軍隊反戈一擊,圍殺在虎牢城內.而虎牢軍隊因爲痛恨皇帝陛下刺殺肖鏘及諸多將領,憤而投降了明人.
這些消息在雍都迅速地傳播開來,並讓絕大部分人相信了這件事情,因爲雖然是小道消息,但卻是有鼻子有眼,一項項一條條的證據有模有樣.
虎牢風波的後患尚在蘊釀之中,又一條驚人的消息傳來,駐防青州的盧一定,悍然揮兵進攻丹陽郡,佔據了丹陽,盧一定亦是秦國大將,如此做法,無異於便是造反了.
連續兩次重擊,雍都連表面上的平靜也都維持不了了.
皇帝暴怒,這一盆髒水潑在他的頭上,他就算傾三江之水,也洗不淨自己了.雍都戒嚴,偵騎四處,在皇太子馬越的指揮下,滿城搜捕明國探子,抓捕明國商人,明人在雍都的產業盡皆被抄查,一時之間,雍都大牢之內,人滿爲患.
秦國與明國連表面之上維持的那一點點和平也被撕得粉碎,而這,距離橫甸之戰,不過剛剛過去三年而已.
隨即秦國皇帝頒下嚴旨,要求秦國各地官府逮捕境內的所有明國商人,查抄明人產業.這份聖旨在雍都左近還是得到了嚴格的執行,但在遠一些的地方,可就不那麼靈了.
現在的局勢,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明國勢大,秦國勢弱,虎牢一失,秦國最爲柔弱的腹地已經袒露在了明人的面前,而更雪上加霜的是,連盧一定也反了,哪怕現在盧一定還沒有豎反旗,但悍然縱兵攻佔丹陽郡城,這與造反又有什麼區別?
盧一定的作爲,只怕很快就會步虎牢軍隊的後塵,嚮明人投降.
兩支秦國倚爲干城的軍隊,轉眼之間,就要變成了敵人,到時候反戈一擊,明人大軍殺來,秦國拿什麼抵擋?這個時候奉聖旨抓明商,查封明商產業,痛快是痛快了,但以後明人殺過來,那可是要秋後算帳的.
誰也不傻是不是?反正離雍都遠,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皇帝還能怎麼着了他們不成?
除了這些公開違備皇帝聖旨的,還有一些陰奉陽違的,接到聖旨之後,卻先將旨意壓了下來,然後派人偷偷地通知這些明國商人,然後禮送他們出境,等他們走得遠了,這才大張旗鼓的開始搜捕,敲鑼打鼓的挺熱鬧,不過這時候,又哪裡還真能抓到明人?
雍都城內,已是風聲鶴唳,除了雷霆軍外,一隊隊的郡兵也開始在向雍都集結,所有秦國朝廷還能控制的區域,都在大肆招兵買馬.然後這些徵召起來的軍隊,也陸續開始向雍都開拔,所有人都明白,秦明之間,一場決定秦國生死的大戰,即將開始了.
這一仗,只關乎秦國的生死存亡.
數十騎快馬飛奔到了開平郡王府,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翻身下馬,大步走向開平郡王府,門口守衛的軍士見到來人,立時躬身行禮.
他是苑一秋,皇室供奉,不過現在卻也是頂盔帶甲,他現在已經是統帶數萬兵馬的大將了,立時便要帶兵出征,不過在出徵之前,卻奉了皇帝之命,來做他在雍都的最後一件事情.
“王爺在哪裡?”一邊大步向裡走,苑一秋一邊問道.
“回大將軍,王爺在後花園飲酒.”一名將領躬身道.
“帶我去.”苑一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是.”
往前走了一步,苑一秋突然又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跟着自己進來的一名將領,”去吧,利索一些,不要讓他們受太多痛苦,更不許折辱他們.”
“遵命,大將軍!”這名將領停下了腳步,目送着苑一秋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後,這才轉身,此時,大門處,一隊隊的士兵正在從大門處涌入.
七月的天氣,已經是非常炎熱了,今天空中無日,烏雲壓頂,卻又沒有一絲兒的風,天氣便顯得極是悶熱.鄧府之中更是壓抑到了極點,整個府中,聽不到一絲兒的聲音,無論是鄧府被軟禁在府中的人,還是看守他們的軍隊,都沒有一絲的聲音發出.
苑一秋跨進後花園的月亮門的時候,聽到了大門處隆隆的腳步之聲,他微頓了一下,似乎想要轉頭,但終是沒有停下來,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鄧府以前並沒有後花園,這裡原本是一個練武的校場,只是三年之前鄧洪被軟禁在府中之後,這纔將這片校場改成了現在的花園.沒有什麼奇花異草,所種的花卉,都是在市面之上隨便就能買到的,不過眼下,卻也看得甚是豔麗.
鄧洪就盤膝坐在一塊草地之上,四周鮮花怒發,他卻捧壺獨飲.
苑一秋走到了他的面前,無言的坐了下來,伸出手去,鄧洪一笑,將手裡的灑壺遞了過去,苑一秋仰脖子喝了一大口,看着對洪,面無表情的道:”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鄧洪點了點頭,”我知道,我還以爲皇帝會親自來送我一程呢,結果他沒有來,讓我很失望.”
“鄧姝和戴叔倫做下這樣的事情,你還指望皇帝來見你嗎?”苑一秋有些憤怒地看着他,”鄧洪,他們做這些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說我不知道,你信麼?”
苑一秋遲疑了一下,卻終是點了點頭:”你如果說不知道,我還是信的,但這並不能改變結果.”
“自然.”鄧洪呵呵一笑,”其實從三年之前被軟禁在府中之後,我就知道,這一天終是會來的.”
“鄧氏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大秦也落到現在生死存亡懸於一線的地步,你就沒有後悔過嗎?”苑一秋問道.
“後悔?”鄧洪淡淡地一笑,指了指鄧府之中最高的那一幢樓,”苑公,那幢屋子,你進去過嗎?”
“那是你鄧氏的祖祠,我一個外人,怎麼能進去?”苑一秋搖頭.
“今天你就可以進去了,去看一看.”鄧洪冷冷地道:”自大秦立國,我鄧氏爲國戰死的男兒的靈牌,都供奉在哪裡,一共是一千零二十八名.大秦這百餘年的立國史,也是我鄧氏男兒爲國流血流淚的一部血淚史.”
苑一秋不禁啞然,鄧洪說得沒有錯,鄧氏自大秦立國之始,便一直是國之鷹犬,代代鄧氏男兒,都在邊關爲國奮戰,如果說大秦國內,那一家一姓爲國戰死的男兒最多,那無疑就是鄧氏一門了.
鄧氏盛產寡婦,以至於以鄧氏之門楣,在國內,也沒有多少名門大戶願意將女兒嫁過去攀高枝,因爲嫁過去之後,有太大的機率成爲寡婦了.所以鄧氏家的媳婦兒,大多來自平民小戶.就拿鄧洪這一代人來說,活到現在的就只有鄧洪一人,他的十幾個兄弟,沒有一個是死在牀上的,盡皆戰死在沙場.而到了鄧洪的兒子這一代,除了鄧方死在李摯手中,鄧樸,鄧素也是戰死在沙場之上,到了今天,鄧氏一族,盡然已是沒有一個男兒了.
“功勞再大,也無法掩蓋大秦最終是亡在你們鄧氏之手.”苑一秋半晌才幽幽地道.”如果不是你們與明楚勾結,李摯大帥怎麼會死?李大帥不死,秦國怎麼會到如今這一地步?”
鄧洪哧的一聲笑:”我鄧氏殺李摯,非是爲了我鄧氏一家想謀求什麼榮華富貴,只不過是與大帥執政理念不合而已,前幾十年,我一心一意扶助李帥,從來沒有想過有什麼不妥,但到了後來,我意識到,李大帥的理念是錯的,大秦這樣走下去,必然沒有好下場.我大秦立國百餘年,一直都在苦苦掙扎,別說是齊楚,便連越國也無法佔到便宜,到了最後,一個立國不過數年的明國,也能壓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苑一秋,你說,李大帥這一輩子,當真沒有做錯嗎?他執掌大秦權利,爲大秦帶來了什麼?所以,我想要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