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碧鬆全身披掛,肅然挺立在大路的中間,在他的身後,一大批高級將領們也都鴉雀無聲的排着整齊的隊伍,大道的兩側,每隔數米,便料站着一個持矛警戒的士兵。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大路的盡頭。
鮮碧鬆如今主政常寧郡,由於常寧郡與大明桃園郡接壤,這裡又是第一線,是以鮮碧鬆便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這些年來,隨着大明威勢日強,鮮碧鬆麾下的實力也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加強,用以防範明軍。
對於齊國來說,大明如果與齊國動武的話,這裡,便是唯一的可以展開大兵團作戰的前線,至於像虎牢那一帶,山高林密,地形險峻,適合出奇兵,卻不適合打一場堂堂正正的大戰。
明齊如戰,則主戰場必定會在常寧,桃園一帶,這是雙方都明白的一點。
因爲這個原因,這些年來,鮮碧鬆的地位,在齊國竄升得極快,就手中掌握着的實際力量而言,他幾乎已經成了軍方第二人,僅次於大帥郭顯成,不過郭顯成人在長安,卻是隻有一個虛頭巴腦的官帽子而已了。
能讓鮮碧鬆長時間地頂着大太陽汗流浹背地着在路邊等待的人,數遍整個齊國,恐怕也沒有幾個人。普通的小兵們並不知道今日要來的是誰,但看這架式,卻是一個個心中惴惴,莫不是陛下要御駕親臨麼?
要不然,怎麼大將軍帶了如此多的高級將領等候在此呢?這些將領們現在雖然都在鮮碧鬆麾下,但平時駐紮各地,鮮少有機會能這樣湊在一齊。
“來了來了!”將領羣中輕微地有了一陣騷動,不知是誰低聲叫了一句,旋即又安靜了下來,在所有人的視野之中,道路的盡頭出現了一支小小的隊伍。
沒有旗幟,也沒有什麼儀仗,一支數十人的騎兵小隊護衛着數輛馬車,正緩緩地向着這邊駛來。
鮮碧鬆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得的激動之色,手按着腰間的刀柄,不知不覺間站得更挺拔了一些。主將的這些不經意的小情緒,自然瞞不過身後那些熟悉他的將領們,立時肅穆的情緒比先前更隆重了不少。
越來越近,護衛着馬車的數十名騎兵翻身下馬,牽着戰馬分立道路左右兩側,後面的馬車卻是仍然在繼續前進。
這是一輛出產自大明的豪華四輪馬車,整個車身除去鋼鐵構件之外,其它的都是用較爲罕見的金絲楠木打製的,翻遍整個齊國,都找不出第三輛,還有一輛是齊國皇帝御用。
整個馬車的裝飾美崙美煥,富貴逼人,拉車的四匹駿馬,清一色的雪白毛皮,身上幾乎找不出一根雜毛,訓練有素的駿馬,踏着輕巧而又優雅的步子,走到了一衆將領的身前,然後自覺的停了下來。
鮮碧鬆毫不猶豫地向前踏出一步,單膝跪地,叩了一個頭,大聲道:“末將鮮碧鬆,見過大帥!”
身後數十名將領齊唰唰地跪倒在地,“見過大帥!”
將領們中氣十足,數十人一齊參拜,讓周圍警戒的軍隊都是吃驚不小,大帥?難不成是郭顯成大帥來了麼?
馬車的車窗嘩啦一聲往一側推開,露出一張微胖的滿是笑容的臉,他是齊國的前任兵馬大元帥,親王曹雲。
“鮮大將軍可真是胡鬧,曹某如今不過是一介閒散親王,那裡是什麼大帥?你搞出這麼大的陣仗來,也不怕御史參奏你一本?還不起來?在我們大齊,可沒有大將軍跪拜親王的先例。”
鮮碧鬆笑吟吟的起身,也不反駁曹雲所說的話,只是道:“末將原本只是想單人獨騎悄悄的來迎大帥的,不過這些傢伙們得到了消息,一個個不要臉的都要湊上來,我也是沒有法子,不敢得罪他們呢,只好就都帶着了。”
鮮碧鬆的話讓他身後所有的將領們都笑了起來,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立時便蕩然無存。他這話說得不錯,這些人的確是硬湊上來的,親王曹雲,大齊原兵馬大元帥,統帥大齊兵馬數十年,威望素著,可以說大齊的將領十個倒有八個曾在他的麾下任過職。
“一個糟老頭子,有什麼可看的?”曹雲笑道:“這一趟出來啊,就是因爲在長安呆得膩了,想出來走一走,瞧一瞧,透透氣,圖個新鮮。”
鮮碧鬆微笑點頭,他自然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像大帥這樣的人,即便是出京一趟,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看着大帥這輛豪奢得有些出奇的馬車,鮮碧鬆心裡卻是沒有半份豔羨,卻隱隱有些心痛的感覺,何至於此呢?
大帥從來都不是一個追究享樂的人,他的大半輩子都是在軍營之中渡過的,臥冰趴雪,日曬雨淋,那樣的苦受不來?可就是因爲這樣,他纔不得不從大元帥的位置之上退下來,退下來之後,還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犯了忌諱。原本一個視金錢如糞土的大元帥,現在居然傳出了愛錢如命的名聲,在長安城裡的園子,聽說比御花園還要漂亮。最搞笑的是大帥身爲親王,這一輩子都只娶了一個正室妻子,卻在退下來之後,一口氣納了好幾個小妾,在長安城中日日飲酒作樂,夜夜笙歌春風,沒用兩年,一個荒唐王爺的名聲便傳了出來。
聽到曹雲的話,鮮碧鬆有些心酸,大帥這一輩子,大半的時間要麼在外征戰,要麼鎮守一方,那裡像現在這樣被困於穴居當中,連騰挪一下都得小心翼翼。他看了曹雲一眼,長安城中那個豪奢的園子,在大帥的眼中,只怕就跟穴居一般無異吧。
剛剛衆將參拜的那一瞬間,鮮碧鬆便覷見了大帥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精芒。大帥終究還是離不開軍隊的啊!
“大將軍,上來見識見識我這車子。”曹雲拍着車窗,笑吟吟地道。
鮮碧鬆卻是透過車穿瞅見裡頭幾個身着清涼的女子,不由有些躊躇,能與大帥共車把臂交談,自然是無上的榮耀,但有內眷在場,這就有些不方便了。
似乎是猜透了鮮碧鬆的想法,曹雲大笑道:“老妻料到你們這裡排場不小,不願意受你們的禮,所以早就移到後頭車上去了,這裡只是幾個平日裡服侍我的丫頭罷了,無妨無妨,上來與我說說話,解解乏。”
“多謝大帥。”鮮碧鬆見到曹雲這麼說,便也不再推辭,一躍上了馬車,推車車門走了進去。大帥遣開了妻子,卻留下了服侍的丫頭,那隻怕這幾個丫頭裡,便有人是某些人的耳目了,大帥這是特意留下來的。
自己與大帥的關係,外人知道得極多,如果刻意保持距離,反而更讓人心生疑慮,倒不如坦坦蕩蕩的更好。想通了這一節,鮮碧鬆便也大方地走進車箱。
在外頭便看感到這馬車豪奢異常,進了裡頭,鮮碧鬆更是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巴,這裡頭的佈置,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了。
不說那些裝飾,單是車箱裡那股清涼之氣,就讓在大日頭之下曬了小半天的他,像是吃了一枚人蔘果子那樣的通體舒泰。
“怎麼樣?舒服吧!”曹雲滿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墊子,愜意地將一雙大長腿在馬車裡攤開,“這輛馬車是郭顯成在橫斷山區裡尋來百年以上的金絲楠木,然後送到明國,請那裡的大匠專門打製的,統天下也只有兩輛,大明的皇帝都沒有,這金絲楠木可難尋呢!瞧着沒?這顆珠子是陛下御賜的,白天看着不顯眼,到了晚上,哈哈,這車廂裡可是亮如白晝。喏喏喏,你坐下的這條毯子,據說是來自海外,價值萬金。”曹雲像獻寶一般的向着鮮碧鬆滔滔不絕的展示着他的這些寶貝。小松啊,這車裡車外加起來,別看你是大將軍,我估摸着便能頂你大半的身家了。
“大帥爲大齊操勞一輩子,現在退下來,也是該享受享受的時候了。”鮮碧鬆微笑着道:“至於爲國征戰的事情,就交給我們這些小輩就好了。”
“說得好,傳承嘛,老的不下來,你們年輕一輩兒怎麼能頂上去呢!”曹雲笑着道。“所以這一次我準備在外頭多轉一轉,多看一看,特別是明朝那邊啊,更是要去看一看,越京城聽說大變樣了,我還是七八年前去過吧,不過那一次是帶着兵去的,這一次卻是帶着美人去,哈哈哈!”
“大帥,這件事,小松覺得您還是要再考慮考慮。”鮮碧鬆字斟句酌地道:“大帥身份不一般,我有些擔心那明朝皇帝不懷好意,要是將您扣住了,可就麻煩了。”
“多慮了多慮了!”曹雲拍着鮮碧鬆的肩膀,大笑道:“我一介閒散親王,秦風他扣我作甚麼?這個人還是很大氣的,這種沒臉子的事情,他絕對幹不出來,你瞧着吧,他一定會大張旗鼓的把我迎進大明,還會大張旗鼓的把我送回來,一根毫毛也不會少,興許回來的時候,還能帶來不少他們大明的稀罕物件兒,小松啊,這幾年,大明的稀罕物兒可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