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輝心中有些忐忑,他很清楚這段時間皇帝陛下的心情很是糟糕.上一次送親王的信件進宮,皇帝當着他的面,一拳砸碎了那張紫檀木的大案.在他的記憶之中,皇帝還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能讓陛下如此大動肝火,看來親王殿下在信中所寫的東西一定是是觸動了陛下的逆鱗.
後來當他也知曉了親王從大明寫過來的那些信件的內容以及鬼影查到的關於親王與周曙光以及世家豪門秘密會面的情報之後,他亦是大驚失色.
他很清楚如果皇帝陛下與親王殿下起了齷齪,那對於大齊的打擊,將會是毀滅性的.
他不相信親王殿下會與陛下背道而馳,但鬼影從各處反饋回來的情報,卻又讓他的判斷不停地在動搖.那些人的確是在與親王接觸,這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實實在在的正在發生着.
他不知道親王殿下到底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陛下會怎麼處理這一件事情.
他轉動眼珠看着坐在一片荷葉之上的岳父田汾,對方卻在全神貫注地看着池塘之中的游魚,壓根兒就沒有看他一眼.想從那兒得到一點點提示的他,只能有些鬱悶地重新打量着陛下的臉色.
這一看,卻讓他有些大惑不解了,皇帝的臉色,先是驚怒交加,接下來,反而是漸漸地恢復了平靜,慢慢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樣子,最後,嘴角竟然露出了些許的微笑.
這代表着什麼?
是陛下已經對親王殿下前嫌盡去了嗎?那自己要不要將鬼影剛剛查到的一些世家與親王接觸的最新證據稟告給皇帝陛下呢?
曹天成看完了曹雲的這份最新的奏報之後,將摺子遞給了田汾,”首輔,你瞧瞧,咱們的親王又有了一些新建議了.”
田汾的目光從游魚身上收了回來,接過摺子看了起來.
曹輝沒有從田汾的臉上看到任何表情,真要論起喜怒不形於色,便是皇帝陛下,也比不上自己這位老奸巨滑的首輔岳父啊!
田汾看得很快,收起奏摺,他卻閉上了眼睛,好半晌才重新睜開,看向皇帝的眼神卻是亮晶晶的.
曹天成看了一眼一邊一臉迷惑的曹輝,笑道:”給這小子也看看吧!”
田汾一笑,將摺子丟給了曹輝,曹輝一目十行,只看了第一頁,已是勃然大怒:”陛下,如此喪權辱國的條約,怎麼能籤,親王殿下是給豬油蒙了心麼?橫斷山區不僅是我們進攻明地的跳板,反過來也是我們防禦明軍的重地,豈能割讓給明國?”
他憤怒地丟下摺子,擡頭看着皇帝:”陛下,臣剛剛又收到了鬼影最新匯聚的情報,現在臣可以確認,親王殿下的確與周氏,烏氏在秘密接觸,勃州周曙光在明國武陵郡見過親王的事情,也確有其事.陛下,親王殿下圖謀不軌.”
看着怒形於色的曹輝,曹天成突然大笑起來,田汾卻是嘆了一口氣,連連搖頭.
看着這兩位的表情,曹輝臉上的憤怒一下子僵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這兩人,難道自己說錯了?
“終究還是年輕了些,欠缺了一些磨練,不能透過表面看到內在的一些東西.”田汾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瞅着曹輝,”虧你還將秦風視作你平生大敵,就憑你現在的這個表現,給他提鞋也不配啊!也就能和郭九齡鬥一鬥.”
被岳父當着皇帝的面如此鄙薄,曹輝頓時漲紅了臉,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反駁,斥責他的,可不僅僅是他的岳父,還是當朝首輔,雖然在名義之上,這位首輔現在已經下野了.
“他是先入爲主了.”曹天成笑着給他解圍道:”他這些天恐怕天天看到的都是親王與那些人接觸的消息,其實就是我,先前不也是一樣憤怒嗎?”
“這裡頭還有什麼其它的意思不成?”曹輝驚疑不定的瞅了兩人一眼,重新拾起了摺子,”可是親王殿下說的割讓橫斷山脈卻是實實在在的啊?大齊什麼時候割讓過土地給別人?還有這遣返所有當初擄掠而來的民壯,還有這個通商條例,陛下,還民壯也就罷了,但這個通商條款,我們一定不能答應,他們的通商條例之中包含的這些條款,都是包藏禍心,看到楚國現在的慘狀,我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一些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做?”
曹天成點了點頭:”通商條款的確是包藏禍心,這幾年,戶部那邊也一直在研究楚國經濟爲什麼會崩塌得如此厲害,就算是閔若英揮霍光了閔威時期積攢下來的那些財富,但以楚國的富裕程度,不至於一下子就垮到這個模樣,最終,他們終於確定,明人對楚國使用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掠奪之法,戶部的那些人稱這爲一種全新的經濟戰爭,使得楚國不得不在經濟之上依靠楚國才能撐下來,明國一旦切斷了對楚國的經濟支援,楚國頃刻之間便會有覆亡之禍.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這是明人開出來的條件,既然是條件,那自然是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的.他們聰明,我們也不蠢啊,既然已經搞清楚了這裡頭的關竅,他們想於故技重施,那就是侮辱人了.”
“可是橫斷山脈?”曹輝道.
“曹輝,我們在橫斷山區有多少駐軍?”田汾忽然問道.
“五萬.”曹輝下意識地答道.
“攻得破虎牢關嗎?”
曹輝一楞,搖了搖頭.事實上,橫斷山區因爲地理的原因,駐軍五萬已經是極限了,如果人數再多,後勤供應就會出現大問題,事實上,齊國在歷史上對虎牢關進行過無數次的攻擊,但卻從來沒有一次能越過這座雄關.”可是讓出橫斷山區,明人就可以越過橫斷山區對我們進行攻擊了,我們境內,可沒有虎牢關這樣的雄關防守.”
田汾嘆了一口氣,”你覺得,以現在大明水師的實力,如果我們與大明開戰,我們能確定他們會將哪裡作爲主攻的方向嗎?”
曹輝重重地吐了一口濁氣,大明水師的強大,已經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齊人的面前,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之下,對方的水師,已經強大了讓他們根本就無法抵禦的地步,大齊千里海疆,在防禦之上來說,就是一個篩子.
如此一想,橫斷山區的駐軍倒的確是一個雞脅了,可是如果不防守,豈不是讓明人又多了一個攻擊的方向麼?這是雪上加霜啊!
“這五萬駐軍,久在邊疆,以前也與秦人廝殺不休,可算得上是一支勁旅,不過現在駐紮在橫斷山中,卻是荒度光陰了.如果能從那裡騰出手來,他們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曹天成微笑着點了一句.
曹輝終究是天姿聰穎之人,曹天成的這一句話,就如同在迷霧之中亮起了一盞燈,在他的腦海之中霎那之間劃過了一道亮光,他瞪大了眼睛,帶着驚喜道:”原來親王殿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昆凌郡也.”
曹天成大笑,田汾卻是撇了撇嘴:”終於反應過來了,也不算晚.親王殿下在軍事之上的敏銳,的確是老臣不能及的,以前,老臣就沒有想到過這一點.”
“這麼說來,親王殿下與那些人接觸,不過是虛於委蛇,是想迷惑他們?”曹輝驚喜地道,他當然願意親王殿下與皇帝陛下之間仍然像以前那樣,親密無間.
“那倒不盡然!”田汾聳了聳肩,”很多事情,親王殿下並沒有在信中說明,但我猜,親王殿下與世家妥協談判的意思並沒有改變,只不過他是想在極度強勢的情況之下與對方談判,是想壓迫對方臣服.所以與陛下的想法還是有出入的.”
到此時,曹輝已經完全明白了曹雲的意思,他的確是想與豪門世家談判,但在這之間,他卻要將豪門世家最大的依仗賙濟雲的部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倒,在豪門世家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便完成這一行動,然後再向豪門世家釋放善意,將他們逼到談判桌上來.
“似乎可行!”他若有所思地道.
“百足之蟲,死麪不僵!”曹天成淡淡地道:”曹輝,你比親王要更熟悉那些豪門世家對地方上的控制力,應當很清楚,這些豪門世家沒有了賙濟雲的部隊,只是失去了在明面之上與我們對抗的資本,但暗地裡呢?他們仍然可以讓我們在地方之上寸步難行,只有將他們統統推倒了,才能重建朝廷的秩序.”
“陛下,這件事情,現在看起來要等到親王殿下回來之後再從長計議了,收拾賙濟雲的部隊,只怕少不了親王殿下的策劃,畢竟親王殿下的軍事才能,無人能比,而且他也極其瞭解賙濟雲,而解決國內的那些豪族,也需要親王殿下的配合,這是一出大戲,需要精心安排,不能出一點差錯呢!”
曹天成猶豫了片刻,田汾此舉,等於是再次授予曹雲兵權,這讓他有些不情不願,但他也清楚田汾所說的確是正理.
“與明人的這個條約,首輔再斟酌一番吧,其餘的事情,等親王回來,我見過他之後再說.楚國那邊,可以派人過去了,在這之前,讓楚人再加一把勁吧,如果卞無雙受不住壓力與賙濟雲真幹起來,我們就會更輕鬆一些,說不定還不用費這番手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