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激情終於褪卻,秦風軟綿綿地躺倒在大紅的被褥之上,渾身沒了一絲兒的力氣。閔如兮如同一個久曠的怨婦一般,在那一段時間之內,需索無度,拋卻少女的羞澀,一次次想法設法激起秦風的熱情。
她只有這一天一夜的時間,她想要一個孩子。
一個屬於她和秦風的孩子。
既然不能長相廝守,她便想要留下一個永久的念想,有什麼能比一個屬於兩個人的孩子更能證明屬於她們兩人之間這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呢?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秦風要死了,閔若兮覺得自己生命的色彩也將隨着秦風的離去而消散,餘下的生命,她將永遠活在回憶之中。
緊緊地擁着秦風,閔若兮凝視着對方消瘦了不少的臉龐,喃喃地道:“秦風,我們會有一個孩子,他將是我們生命之中最重要的見證人。”
“或者。”秦風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着對方雲鬢散亂的頭。“可是兮兒,委屈了你,這樣嫁給我,而且將在餘下的生命之中揹負起更多沉重的東西。”
“不,只要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我就不會覺得沉重,而只會覺得幸福。”十指纖纖,擱在秦風的嘴脣之上,閔若兮微笑着,“有人在一起一輩子還是渾渾噩噩,而有人哪怕只相聚短短的時間,卻相愛永恆,那就是我們。”
“我曾幻想能有朝一日騎着高頭大馬,擡着八擡花轎,迎着朝陽,沐浴着陽光,在震天的喜樂和無數人的祝福之中將你娶進家門,可現實卻是你娶了我。”秦風不無遺憾地搖頭道。“這一輩子,我是無法彌補這個遺憾了,兮兒,下一輩子,我還能見到你嗎?見到了你還能認識你嗎?認識你還能與你相知相愛相守嗎?”
“能,當然能,不止是下一輩子,我生生世世都會跟着你。”點點珠淚掉落下來,啪噠啪噠地落在秦風裸露的胸膛之上。“不用你找我,下一輩子,哪怕是在萬千人叢之中,只要你看我一眼,我就能認得你。秦風,不要忘了我,哪怕你死了,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也不要忘了我,記得我,等着我,不要忙着去投胎。”
“當然不會,孟婆湯也不能讓我忘掉你,更無法斷絕我對你的思念,兮兒,今天是咱們大婚的日子呢,別落淚了,放心吧,我啊,在閻羅老兒哪裡等你一百年好不好?一百年後,你再來找我,咱們牽着手,唱着歌,一起去投胎,這一次,咱們不生在亂世,你也別生在帝王之家,咱們就托胎在一個平平常常的人家裡,慢慢地長大,你等着我騎着馬兒,擡着八色彩禮,敲鑼打鼓來娶你,然後咱們種幾畝薄田,養一羣豬羊雞鴨,日出之時我牽着老牛出去耕種,你在家裡紡紗織綿,日落之時咱們在葡萄架下粗茶淡飯,相擁賞月,聽雞打鳴,看狗兒撒歡兒,然後再生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好不好?”
“好!”閔若兮哽咽着,點着頭,“秦風,你再唱首歌兒給我聽吧,就像在落英山脈之中那樣,就唱你們家鄉的歌。”
“我的家鄉啊!”秦風微笑着,卻又遺憾着:“我的家鄉可真是好遠好遠啊,再也回不去啦!當然,有了你,我也絕不想回去啦!”
微微仰起頭,在腦子裡仔細地搜索着家鄉的回憶,一幕幕殘破的,不全的場景在腦海裡劃過,最終卻又被閔若兮的臉龐完全佔據。
清了清嗓子,秦風低聲哼唱了起來。
從來沒仔細想過應該把你放在心中哪個地方
你從來超乎我的想像
在應該把你好好放在一個地方收藏時候
你卻把我淡忘
而我在記憶裡面苦苦搜尋一點一滴感情希望
你能夠回心轉意
你告訴我人一生一世就這一輩子
而你不願意爲我放棄
我覺得我應該換種方式與你相遇
哪怕是今生不能在一起
我願意等到來世與你相偎相依
你會對我投入新的感情
我會默默的祈禱蒼天造物對你用心
不要讓你變了樣子
不管在遙遠鄉村喧鬧都市
我一眼就能夠發現你
任我是三千年的成長
人世間中流浪
就算我是喀什噶爾的胡楊
我也會仔仔細細找尋你幾個世紀
在生命輪迴中找到你
我不怕雨打風吹日曬被大漠風沙傷害
讓心暴露在陽光下對你表白
我寧願我的身軀被歲月點點風化
也要讓你感覺到我的真愛
聽着秦風輕輕的哼唱,閔若兮緊緊地咬着嘴脣,死死地擁着秦風的身體,似乎一鬆手,懷裡的人就會離他遠去。
詔獄之外,日頭早已從遠處的山巔爬了起來,朝陽將清晨薄薄的霧霾一掃而空,整個上京似乎一下子便亮了起來。文匯章緩緩地站了起來,轉身,看着詔獄之內,低聲道:“丫頭,一天一夜,我答應你的都做到了。”
轉過身來,倒揹着雙手,向前慢慢走去,在他身後,大漢將案子扛在肩上,刀夾在腋下,跨出兩步,卻又轉過身來,看着霍光,“霍光,我等着你去端菜。一個人有時候還是挺寂寞的。”丟下這句話,大漢一笑轉身,緊隨着文匯章揚長而去。
霍光轉過身來,看着抱着膀子倚在詔獄門口的瑛姑,低聲道:“一天一夜,時間到了,秦風他,只怕又要發作了。”
瑛姑眼眶有些發紅,“可憐了昭華公主。”
“走吧,進去吧!”兩人並肩,踏入詔獄。
而在他們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大門口,一直在街道某處一間房內等候着的馬向東和楊青也齊齊出現在街道之下,隨着楊青手臂一揮,無數內衛從各處房間涌了出來,走進了詔獄的大門。
詔獄之中,佈置一新的牢房之內,秦風的歌聲已經斷斷續續,終於完全停了下來,體內暴虐的內力漸漸開始失控,他竭盡全力抵抗着那無處不在的疼痛。
“走,兮兒,快走,離開我,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秦風大叫起來。
看着懷裡人兒漸漸變紅的皮膚,閔若兮失聲痛哭起來,“不,秦風,我不會讓你這樣死去,我不會讓你在我面前被燒成一堆灰,我也不會讓你被他們押上刑場,去受那千刀萬剮之苦。”痛哭之中,纖纖素手緩緩地從秦風的臉上一直撫摸下去,最終停在了秦風丹田的位置。
秦風明白了閔若兮要做什麼,他笑了,看着閔若兮,他喃喃地道:“挺好,挺好。”
閔若兮大哭着,感受着秦風的體溫漸漸升高,感受到那瘋狂的暴虐內力開始外溢,她閉上了眼睛,將自己的臉緊緊地貼在秦風的臉上,秦風的真氣外溢愈來愈強,不斷地刺激着閔若兮,她的身體不斷地震動着,卻仍是死死不肯鬆手,嘴角漸漸滲出鮮血,彈動的幅度愈來愈大,閔若兮知道,下一刻,自己就再也無法支撐了,她閉上了眼睛,俯下身去,失去血色的嘴脣用力的親在秦風的嘴脣之上,撫在秦風丹田之上的手掌卻是舉起,擊下。
如同一個水泡被刺破,爆出一聲極輕微的悶響,秦風的身體微微一震,笑容凝固在了臉上。那本來正在瘋狂外溢的真氣驟然之間便停了下來,然後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之中,退潮一般向着丹田方向涌去,在那裡盤旋,但破碎的丹田已經經沒有了他們的容身之處。
閔若兮這一掌,震碎了秦風的丹田,也震碎了秦風全身的經脈。
沒有了丹田氣海,沒有了經脈,狂暴的真氣瞬間便失去了他們的大本營,但極爲詭異的是,失去了大本營的這些狂暴真氣,卻頃刻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在這一瞬間,所有的這些讓秦風痛苦了多年的真氣,與他的血肉融爲了一體。
真氣消失,秦風的呼吸也消失了。
閔若兮死死地抱着秦風,這一次她卻沒有哭,而是輕輕地哼唱起了剛剛秦風唱過的歌。
我會默默的祈禱蒼天造物對你用心
不要讓你變了樣子
不管在遙遠鄉村喧鬧都市
我一眼就能夠發現你
霍光和瑛姑兩人踏進房間的那一刻,看到的便是這一幕,瑛姑的身體晃了幾晃,險些摔倒在地,而霍光也是臉色蒼白。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最後,居然是閔若兮親手殺死了秦風。
“公主!”他搶上一步,手撫上秦風的脈門,而後轉頭看向瑛姑,慢慢地搖着頭。
“公主!節哀順便吧!”他看着閔若兮,輕輕地道。
閔若兮擡起頭來,看着兩人,臉上卻是露出詭異之極的笑容。“瑛姑,把東西拿來吧!”
瑛姑流着眼淚,默默地從屋角提起早先便放在哪裡的一口箱子,打開,從內裡取出了一些衣物,輕輕地放在了牀上。
那是一套孝服。
霍光默默地轉身,退出了房間。
“瑛姑,麻煩你,幫我梳妝換衣裳吧!”閔若兮低頭,憐惜地看着懷裡臉色已是變得蒼白的秦風。
詔獄的大院裡,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內衛,馬向東與楊青兩人站在最前面,凝視着那通往天字號牢房的通道。
有歌聲從內裡隱隱傳出,馬向東轉頭看向楊青,卻發現楊青也正在看向他。
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馬向東的臉色漸漸發白,而他身邊的楊青,也同樣如是,身體微微顫抖着,一天一夜不見的昭華公主閔若兮終於再一次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少女的長辮已經梳成了婦人的長髻,如果說這還在他們的意料之中的話,但昭華公主一身孝服,懷裡竟然還抱着一個人,公主身材嬌小,而她懷裡的人卻手長腳長,此刻被昭華公主抱着,腳幾乎要落到地上。
那人,不是秦風還是誰人。
楊青踏上一步,還想說點什麼,馬向東卻是一把拉住了他,衝着他搖了搖頭,然後一轉身,大步離去。楊青猶豫了片刻,終於也是轉身,跟着馬向東向外走去,院子裡的內衛頃刻之間退得一乾二淨。
閔若兮似乎沒有看到這一切,她抱着秦風,唱着歌兒,慢慢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