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大鬍子,這趟活兒看起來有些麻煩啊!”一個臉上有着一道刀疤的漢子,盯着遠處一個小小的營盤,搖頭道:”看起來防衛很森嚴,而且很有法度啊,不會是你小子挖了坑讓我往裡跳吧?”
看着刀疤漢子那狐疑的眼光,樊昌輕笑道:”驢子拉屎外面光,徒有其表而已.戰鬥力不堪一擊,章晃晃,你帶着你麾下一百個身經百戰的剽悍之師,不會還收拾不了兩百個新兵吧?”
“老子叫章晃,麻煩你把最後一個字去掉.”刀疤漢子惱火地道.
“好的,章晃晃!”樊昌連連點頭.”我跟你說過了,這支隊伍裡,他孃的有一個貴公子,背景深得很啊,居然通過什麼手段,弄了二十個老兵冒充新兵進來,目的嘛,自然是保護這位貴公子.他孃的,老子們在前線上殺死殺活,可不是讓這些貴介公子來渡金的,老子非得將他們趕回去不可.”
“那小子叫什麼名字?”
“閔齊!”
“老子在越京城也呆過不短時間,沒聽說有姓閔的高官貴人啊,不會是皇后娘娘的孃家人吧?”章晃晃突然猶豫了起來,”樊鬍子,我看還是算了吧!”
“是皇后娘娘孃家的人又如何?我們這是練兵,歷練,要是這小子受不了苦自己跑回去,那可怪不了我們.”樊昌哼哼道.”我就不信,你看得慣這樣的事情.”
“看不慣是看不慣,不過如果真是皇后娘娘家的人,那二十個老兵,莫不是烈火敢死營出來的吧?”章晃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小小的營盤:”孃的,越看越眼熟,這定然就是烈火敢死營的風格.”
“你是章兵部的親兵出身,跟烈火敢死營幹過架,他們當真有那麼厲害?”樊昌有些不服氣.
章晃聳了聳肩:”當真很厲害,真是幹不過,演習的時候,咱們整整三千人吶,被他們一千人幹趴下了,這不得不服.”
說到這裡,他突然笑了起來:”不過這裡只有二十個,還帶着一百八十個新兵崽子,那就大不一樣了.這生意,老子做了,樊大鬍子,你欠我的人情,可記清楚了.”
“不會忘,今年全營大較的時候,咱倆合夥,把覃野豬幹下去.然後老子輸給你,讓你當一回老大,老子老二,讓覃野豬去當老三.”
“一言爲定.”章晃嘿嘿地笑着:”真要是烈火敢死營的傢伙吧,老子揍他們那是沒有一點心理負擔啊,想當年,老子們可是被他們欺負慘了,被打翻在地還要碾上幾碾啊.今天老子要報仇了.”
“小心一點,這一段時間,他們被老子欺負得狠了,便拿那幫子新兵蛋子出氣,還別說,這幫新兵被他們操練得很不錯了.”
“放心,老子在越京城的時候,跟烈火敢死營的人打交道多了,每年都要跟他們演習好幾次,他們那一套,老子熟得很,再說了,這些來的人,了不起是敢死營的兵,收拾不了老的,還收拾不了小的啊!”章晃陰笑着,”你先在一邊看熱鬧吧,等結束了,你再來收拾殘局.”
小小的營盤之內,閔齊作了最後一遍巡查之後,疲憊地回到了自己的帳蓬之內,作爲一名致果校尉,當然還沒有資格獨享一個帳蓬,所以他仍然與兩名士兵一齊住.
離開桃園郡,已經小半個月了,這半個月,閔齊過得痛苦無比,作爲一名致果校尉,他對這兩百名新兵負有全部責任.樊昌雖然也跟着,但除了收拾他之外,其它時間一言不發,既不會出言指點,也不會代他下令.
當他說話的時候,往往就是閔齊做錯事情的時候,而閔齊迎來的,自然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痛罵.閔齊惱火歸惱火,有時候甚至恨不得宰了樊昌,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一路之上,他學到了太多的以前根本接觸不到的東西.
帶兵,原來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簡單啊!跟書本上的,跟那些統領千軍萬馬的叔叔伯伯們所說的很不一樣啊.
閔齊自然不知道,他所接觸的那些人,都是大明的高級將領,這些人早就脫離了最基礎的東西,看到的,想到的,每日所做的,都是大戰略方面的事情,即便偶爾談到一些戰術上的東西,也跟閔齊現在所接觸的完全不一樣.
這些人,早就脫離了這個範疇了,不是他們不懂,而是因爲他們根本就沒有必要去做這些事情了.
他的皇帝老子秦風,在立國之前和立國之後,就沒有打過敗仗,平常跟他所講的,也都是一些高屋建瓴的東西,輔國公權雲不懂軍事,傳授給他的都是如何治國理政,跟基礎的事務更是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如果閔齊跟樊昌來談談戰略方面的事情,保管讓樊昌聽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如果他跟樊昌說這些平時帶兵的雞毛蒜皮的事情,那閔齊就完全不懂了.
閔齊自然還搞不清楚這裡頭的差別,在痛恨樊昌的同時,倒也佩服這傢伙懂得東西很多.
累歸累,但閔齊終於還是在每天的苦難之中找到了一些樂趣.親身參與這些事情,讓他對軍隊的確有了更多的瞭解.他甚至有時候很得意地想着等回到越京城之後,要拿自己這段時間學到的東西來好好的與父親較量一下.
當然,如果他真這麼做的話,一定會被他的父親打得更慘,他們皇帝老子不是不會這些事,而是現在沒有必要做這些事了.
真要論起來,樊昌現在讓閔齊自己去體會到的那些東西,在當年秦風的眼中,只怕也不過是一些小兒科罷了.
連盔甲也沒有脫,閔齊就將自己重重地擲在毯子上,疲乏地閉上了眼睛.
外頭隱隱地傳來了卟的一聲悶響,疲憊的閔齊沒有覺得什麼,與他一齊住的兩個士兵卻是在同一時間騰地坐了起來.
“怎麼啦?”眼都沒有睜,閔齊問道.
兩名士兵摸出了佩刀,一個走到了帳蓬門口,揭開了一條縫嚮往張望着,另一個則走到了閔齊身邊,小聲道:”校尉,有些不對,好像有敵襲.”
閔齊震驚地翻身坐了起來:”怎麼可能?”
蹲在帳蓬門口的士兵嘴裡開始了倒數.五,四,三,二,一.五個數字數完,他的臉色已經變了,回頭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我們安排的暗哨應當發出信號,但並沒有,這隻能說明一件事,他被收拾了.”士兵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兩人看了一眼閔齊,有些遲疑不決,不知道現在該怎麼做.也就是這小小的一個猶豫,外頭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吶喊之聲.
兩人不再猶豫,一把拖起閔齊,就準備往外闖去,闖出帳外,三人都是傻了眼兒.
一羣蒙着臉的彪形大漢已是闖進了小小的營地,與他們想象不同的是,這些人,手裡拿着的不是兵器,而是一根根的棒子.
整個營地已經亂了套.那些新兵雖然也沒有卸甲,雖然手裡拿着刀槍,但在這些持着棍棒的大漢手下,完全就跟嬰兒一樣孱弱,三下五除二就被打倒在地.那些被閔齊分到各個小隊去的特殊士兵,既要自保,又要照顧自己的麾下,手忙腳亂,顧頭不顧腚,勉強支撐得幾下,便也被摞倒在地.
“又是樊大鬍子搞得鬼!”閔齊憤怒地大叫起來,抽出腰間佩刀,便衝了上去.
“校尉!”兩個士兵大急,這些大漢拿着的雖然是棍棒,但敲在身上,那也是能傷筋動骨的.
三人一頭扎進了混亂的戰鬥之中.
僥倖沒有被擊倒的十數個特殊的士兵,看到閔齊出現,立即放棄了自己的小隊,突破了層層阻厚,聚到了閔齊的身邊.卻也只剩下十一二個了.
“放下刀子!”閔齊咬着牙,腳尖一挑,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棍,”以爲我鋒矢,揍他們.”
閔齊咆哮着揮舞着棍子衝了上去.
真要論起打架的功夫,閔齊其實並不差,傳授他武道的人,隨便拎一個出來,那都是這天下最頂尖兒的人物.此刻憤怒之極的他如同一隻小豹子一般,帶着十一二個士兵扎進了蒙面大漢羣中.這個時候這些士兵也總算是反應過來了,這些蒙面大漢,無非又是他們那個將軍找來收拾他們的人了.
閔齊雖然勇氣可嘉,武力也不錯,但攏共十一二個人,碰上了百餘個強悍的邊軍有組織有預謀的攻擊,仍然是如飛蛾撲火,沒有抵擋多少回合,便被一一敲倒在地.
閔齊被幾根棍子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卻仍然倔強地昂着頭.憤怒地吼道:”樊大鬍子,我跟你沒完.”
“喲呵!”蒙着面的章晃從外圍走了過來,剛剛那十幾個傢伙的作戰風格,毫無疑問是來自烈火敢死營,現在他們一一被擊倒,倒是讓他覺得大大地出了一口惡氣.此時晃盪過來,看着倔強掙扎的閔齊,他大笑道:”拿根火把來,讓我看看這個敢直呼上司綽號的傢伙長什麼樣兒?”
此時,整個營地兩百新兵,已經盡數被打倒在地了.
一根火把舉到了閔齊的臉前,照亮了他那張憤怒的臉.
章晃的笑聲如同被扼住脖子的鴨子一般戛然而止.
然後他跳了起來.
“撤退,全軍撤退!”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跳起來狼狽地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