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這一年來,對方大治頗有些失望.在與金景南競爭首輔一職失敗之後,他消沉了一段日子,這是人之常情,秦風倒也不怪他,任誰看到本來是自己囊中之物的東西,嗖地一下變成了別人的,心裡總是有些難以承受的.
但讓秦風不能接受的是這大半年來,方大治有意無意地對金景南的一些政策下的絆子,動作看似不大,但影響卻着實不小.像金景南力主的大明本土各州郡與西地,楚地一些困難地區結成幫扶對象,在資金,技術等方面進行大力扶持的政策,更是得到了秦風的首肯並大力支持的事情,但沙陽郡卻陰奉陽違,而沙陽郡作爲大明除了越京城外最富有的地方,不知多少州郡在看着他們呢,他們不積極,其它的自然也就興趣缺缺?任什麼這麼有錢的不出,咱們這些還正在努力樊爬追趕他們的要出錢呢?
這便讓金景南的這項政策有些尷尬了.大力支持他的,也就只有金景南任過郡守的太平郡,以及天子腳下的越京城了.
地域觀念在這個時代,仍然是一個牢不可破的藩籬,那些富豪商賈,賺了大錢之後,在本鄉本土架橋鋪路,開設學堂,善堂,一擲千金,眼睛都不眨一下,但要他們在別的地方也這麼做就難了.而官府,更是將把本地建得好上加好獲得本地百姓的最好的風評視爲自己一生的功勞,哪怕是這位郡守不是本地人,但一到地方之上,就自然而然地將自己同化了進去.
這讓秦風頗爲惱火.
方大治是首輔的後備人選.當初王厚離世之前,便與秦風說過,大亂之世用金景南,太平之世用方大治.在秦風的心中,等到大明一統天下之後,方大治自然而然地就可以上位一展所長.但現在他表現出來的心胸,讓秦風都有些懷疑自己與王厚都看走了眼.
身爲宰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胸懷天下,站在更高的角度上看問題,但很顯然,方大治現在把自己的高度往下降了不少.
這纔是秦風藉着沙陽郡之事,敲打方大治的真正原因.
不過都是大明重臣,這些事情也只能點到爲止.方大治是一個聰明人,如果不能就此警醒,還是像過去那樣我行我素,秦風也就只能在尋摸金景南以後的首輔人選了.
金景南瞅了一眼大汗淋漓的方大治,今日他大獲且勝,但卻也明白窮寇莫追,論起在官場之上的勢力,他可是明白自己遠遠不如方大治.更何況以後極多的政策,事務,非得這位大力配合才行,當下輕輕咳嗽了一聲,扯開了話題.
“陛下,江南那邊報上來的請功摺子,政事堂已經議過了,認爲可行.已經呈給了陛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鎖江關一戰之中,不管是官兵還是百姓,都表現出了身爲大明人該有的承擔,我很滿意.田康的意思是要樹立幾個標杆起來,以加快消除這一次事件中,江南人對於朝廷的不滿,這個想法是極好的.那個高亞光和他的武裝巡捕兵,退役老兵李俊武,嗯,還有那幾個商人,特別是帶頭出來的那個餘祿,朝廷要重重地獎賞.以我看來,你們擬定的賞賜還是輕了一些,高亞光追封爲候吧,就封爲鎖江候,在鎖江關樹五百義士碑,詳細地將他們的英勇士跡銘刻於碑上,以供後人追思.”
“陛下,此人生前不過是振武校尉.”金景南提醒道.
“人死爲大.”秦風瞅了他一眼,”既然要配合田康他們的策略,這件事不妨便再搞得大張旗鼓一些.那個商人餘祿,除了官面的獎賞之外,回頭朕寫一副字送給他.”
聽到皇帝要送字,屋裡衆人都微笑了起來,秦風的字,說起來真不咋地.
看到衆人心照不宣地微笑,秦風有些惱羞成怒,”我知道我的字不咋地,但你們信不信,我就算是寫成雞抓一般的,那個餘祿也會當傳家寶供起來.”
蕭華年紀大,資格老,此時站了出來開解道:”其實比起以前,陛下如今的字,已經可以用行雲流水來形容了,長進是極大的.”
“蕭禮部說的是!”衆人立即隨口附和起來.
字寫得不好,這是秦風很有些惱火的地方,他從小雖然識文斷字,但很早就進入了軍伍,哪裡講究什麼字寫得好與不好?他們兩口子,閔若兮的字要甩他十萬八千里,即便是蕭華,對閔若兮的字也極是佩服的.這幾年來,秦風痛定思痛,在閔若兮的指導之下,書法還是極有長進的.當然,比起蕭華,甚至於金景南方大治他們來說,仍然屬於小學生水平.
不過水平越是跟不上,秦風這兩年倒是愈是喜歡給人送字了,在座的家裡,誰還沒有幾幅呢.字的確是不中看,但架不住是皇帝寫的啊,當然要好好地裱起來藏在箱子中留爲傳家寶.更有的官員堂而皇之地掛在中堂之中以示皇帝對自己的恩寵,當然,這樣的事情,蕭華蕭老頭兒是幹不出來的,與他來往的,當真是談笑皆鴻儒,他可是自覺丟不起這人.皇帝的字他是不掛的,不過皇后的字他倒是掛了一副,比起皇帝這兩年到處散發福利,皇后的字就真是鳳毛麟角,難求一見了.
“慕容海生了一個好兒子.”秦風乾咳着岔開了話題,”這一次要不是他見機得早,又當機立斷,曹輝還真有可能成事的,雖然說他偷了這幾臺蒸汽機回去也沒啥大用,但我們的臉面可就沒了.”
“陛下,慕容遠這一次的確功不可沒,但他實在是太年輕了,二十多歲的一郡之守,在我大明,這也是頭一份兒啊,雖然功高,但卻賞無可賞啊,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臣以爲,這一次對他口頭嘉獎即可,年末考評再給個上上.”金景南道.
“首輔說得是,這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秦風點了點頭:”不過慕容遠能文能武,上馬提刀能砍人,下馬提筆能治世,的確是一個人才,以前只知道他在治理地方之上頗有能耐,想不到軍略之上也頗有建樹,這樣吧,他呢,現在實在是不宜加封了,他老子慕容海現在也是我大明高級將領了,這樣吧,加封他的母親吧,給他母親的皓命升上一級,如何?”
“陛下聖明!”衆人自然沒有異議.經此一事,慕容遠未來前程遠大,衆人都是心知肚明,能得到皇帝允文允武的評價,那可是極爲難得的了,放眼朝堂諸公當中,金景南,方大治沒有軍中經歷,小貓不過一赳赳武夫,蕭華垂垂老矣,熟悉軍務的,在座的只有一個曾琳,但曾琳也是年近七十的人了,而慕容遠不過才二十出頭.看着上頭英姿勃發現在才三十多的皇帝,二十多歲的慕容遠將來必然會飛黃騰達.
“這些事情就這樣定了,特別是那些遷徙的百姓一路的行程,到了之後的安置,政事堂要將之放在當前首要的位置之上,監察部更是要一路緊盯,確保一路上官員士兵克盡職守,當地官府安置得當,我不想在路上死一個人.”秦風道.
“是.”金景南與曾琳兩人躬身領命.
在這一件事情上,秦風的的確確是有愧於心的,因爲這事情本來就是他刻意挑起的,雖然是爲了國家以後的大計着想,但折騰的卻是下面的老百姓,現在他也只能在這個方面上略作一些補償了.
“接下來我們議議另一件事.”秦風從大案之上抽出了一個小冊子,放在了桌子上,笑咪咪地看着衆人.
屋裡的大臣們一個個都有些莫名其妙,今日議事的議題,主要就是移民的安置和功臣的獎賞,皇帝這是又要出什麼幺蛾子呢?
秦風環視着諸人,指頭一個個地點過衆人道:”咱們這屋子裡頭的人,說話時的口音都五花八門,也虧得我走南闖北,哪裡的話都能聽懂一點,這纔不至於誤事,但長期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蕭老爺子,對於這種事情,你老應當是深有體會吧?”
蕭華怔了怔,半晌才點頭道:”陛下此言倒也不虛,五里不同風,十里不同俗,大明現在疆域萬里,很多地方方言,臣是半點兒也不懂.還記得年前去楚地一家鄉村學堂,那裡一位先生給孩童啓蒙,背誦的是千字文,老臣才校舍之外,張大了耳朵,楞是沒聽明白幾個字.明明知道他們讀得是千字文,但聽在耳朵裡,卻猶如在聽天書一般.”
秦風雙掌一拍,”就是這個道理啊,如今朝堂之上,別說來自楚地西地的官員了,便是我們大明本土的官員,口音也是五花八門,千奇百怪,上一次大朝議,兩個官員在廷議之上吵架,我是半句也沒有聽懂.稀裡糊塗,稀裡糊塗啊!”
“陛下是想統一讀音?”蕭華終究是個聰明人,立即便明白了秦風話裡頭的意思.
“不錯,這一件事情,當年大唐沒有做,現在我們大明便要做起來.”秦風揚着頭道.心裡道那個時候的李清大帝一門兒心思想的是想着怎麼跑回他那個世界去,那有心思搞這些名堂,自己可不想回去,當然要讓自己過得更舒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