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妥協.也就是在邊郡之地纔可能打這樣的擦邊球.
在大明與大齊和平共處的這幾年裡,雙方商業往來交通是異常繁盛的,這不但在大明造就了一批富豪,同樣的在齊國也造就了這樣的一批富豪,而常寧郡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先富起來的人,絕不在少數.
而這些人,毫無疑問又是最爲雞賊的一批人.隨着形式的日趨緊張,隨着兩國國力的此消彼張,這些常寧郡的聰明人,自然也是最早感受到這一變化的人.他們本來就比普通人要敏銳得多,見多識廣的他們,心中自然有一杆秤.
家鄉自然是很難捨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爲自己留一條後路,於是大量的資金便通過各種公開的或者私下的渠道流入到了大明,進入到了大明的昌隆銀行之中.
昌隆銀行是一傢俬人股份制銀行,在大明滅楚戰役之中,他贏得了巨大的聲譽.楚國被滅了,但楚人早前存在昌隆銀行的一筆筆銀錢,卻一文不少地在戰後還給了他們,只要你能有效地證明自己是這個家族的有效繼承人或者擁有存單.上至楚國的貴族豪紳,下至普通的升斗小民,昌隆銀行秋毫無犯.
即便是那些在戰爭之中失去了性命,再也沒有人來認領的款項,昌隆銀行也是等足了三年,這才向社會公佈這些已經沒有了主人的銀錢.這些帳目被公開,然後被集中到一個帳戶之中,由昌隆銀行來經營,所得的利潤盡數投入到了楚地的公益建設之中,架橋鋪路,撫幼養老,一筆筆的款子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使得昌隆銀行名聲大噪,讓他隨後幾年的時間裡,進入到了業務高速增長的一個時期,大量的齊人,也通過不同的渠道,將手裡多餘的資金存入到了昌隆銀行,換來昌隆銀行那薄薄的一張存摺.
在距離常寧郡不遠的昌渚,就有昌隆銀行的分部,常寧郡的那些人,自然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鮮碧鬆現在很缺錢.
他麾下十萬精銳軍隊,朝廷雖然提供了餉銀,但單靠餉銀,怎麼能讓士兵們甘心赴死,沒有足夠的刺激,怎麼能讓士兵們前赴後繼?
不管是供養軍隊,還是接下來的鑄炮,打造兵器,他都需要海量的銀錢,而在這樣的時候,如果完全指望朝廷來撥付銀錢的話,只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更何況,現在朝廷如此困難,接下來能不能按時撥付,鮮碧鬆都很懷疑.
手裡有錢,心中不慌.鮮碧鬆不是沒有打過這些人的主意,但一來這些人平素對他也很恭敬,每年也給他的軍隊提供不少的資助,二來這些人畢竟是常寧郡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強取硬奪的話,只怕會讓民心離散.再者,鮮碧鬆也清楚,這些人更多的錢財,都被存在大明,即便他不講理地硬來,所得也是非常有限的.
現在有這樣的一個機會,能讓他光明正大地獲得財富他又何樂而不爲呢?他根本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如果能這樣達到目的,放他們一條生路又有何妨?
心情大好地鮮碧鬆,將曹輝一路送到大將軍府的大門前.正當兩人拱手作別的時候,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從街道之上傳了過來,兩人同時轉頭看向街道的盡頭.
馬上騎士滾鞍下馬,看到鮮碧鬆與曹輝兩個都在大門口,先是一楞,但馬上反應過來,單膝跪下,將手裡的一樣東西雙手舉了起來.
“大將軍,曹統領,城門口發現了一人,自稱是鬼影副指揮使秦厲,這是他的隨身印信.此人說,只要將這東西交給常寧郡的鬼影負責人,自然便會知道他的身份是真是假.”
鮮碧鬆一怔,轉頭看向曹輝.
秦厲他自然是知道的,早前,他與秦厲還有過多次的合作,但三年前,秦厲便失去了聯繫.
曹輝上前一把,一把從騎士手中搶過了那枚小小的印章,印章一入手,不用看,他就知道這是真的,這種印信,材質極其特殊,只配發給鬼影的高級將領,外界根本無法仿造.
“他在哪裡?”曹輝厲聲道.
“統領,他在城門口,城門守卒看守着他.”騎士看着曹輝有些焦急的面孔,囁嚅了一下,輕聲道:”此人傷痕累累,身體極度虛弱,倒像隨時都有可能撐不下去.”
不等他說完,曹輝已向前一個大跨步,從門口守衛的士兵手中一把搶過馬繮,翻身上馬,打馬急馳而去.
鮮碧鬆怔了怔,厲聲喝道:”還不備馬?”想了相,又接着道:”通知魯大夫,馬上也去城門口.”
秦厲的身份雖然比鮮碧鬆要低了不止一格,但也算是大人物了,而且看曹輝的神情,顯然是很重視這個人的,他親自去迎一迎,也是給曹輝的面子.
曹輝風馳電擎地一路奔到城門口,一眼便看到一個衣裳襤褸,傷痕累累的瘦弱漢子,奄奄一息地靠在城牆之上,那張臉上疤痕疊着疤痕,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一個個的凍瘡裂開着像嬰兒嘴巴大小的口子,不停地往外滲着血水,膿水.
昔日的秦厲,亦是一個風度翩翩之人,眼前這人,哪裡還有秦厲的半分影子.
他向前走近了幾步,瞪大了眼睛.
聽到了腳步聲,那人有些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看着曹輝,居然咧嘴笑了一下:”統領,我活着回來了.”
聲音雖然不一樣了,但那又眼睛,曹輝卻是不會忘記,幾乎在秦厲睜開眼睛的那一霎那,他就認出了他.
兩手粗暴地將秦厲身前的幾個士兵扒拉開,他一彎腰,絲毫不顧秦厲身前的骯髒,一把便將抱了起來,環顧四周,看到了城門洞子裡平素守城士兵休息的小房間,立刻走了過去,咣噹一腳將門踢開,走了進去.
屋裡生有炭火,一股暖意立時便撲面而來.將秦厲放在牀上,緊緊地握着秦厲的手,曹輝眼圈紅紅的看着他,”你怎麼成了這般模樣?”
秦厲呵呵地笑了起來:”這說來話就長了,不過能活着回來,就已經很滿足了,統領……”
“先別說話.”曹輝握着秦厲的手稍微緊了緊,”既然回來了,我們有的是時間交流,不急在這一刻,現在你需要的是先保住命,你只剩一口氣了知道不知道?先前你只是靠這一口氣吊着.秦厲,不要放鬆,這口氣給我牢牢地吊着,我相信鮮大將軍來的時候,一定會帶着大夫來的.”
“魯大夫來了.”門口傳來鮮碧鬆的聲音,進門的鮮碧鬆看到牀榻之上躺着的秦厲,一時之間也是呆了,喃喃地道:”怎麼,怎麼成了這般模樣?魯大夫,魯大夫.”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拎着一個藥箱走了進來,與鮮碧鬆的反應一模一樣,只不過在一怔之後,他立即便走到了牀榻之前,一手搭上了秦厲的脈搏,另一隻手則打開了身邊的藥箱,從內裡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瓷瓶,倒出了一顆藥丸,湊到了秦厲的嘴邊,吩咐道:”吃下去.這是來自明國舒暢親手製作的救命丹丸.”
舒暢的名聲,幾乎就是能保命的保證書,秦厲毫不猶豫地就將丹藥一口吞了下去.
果然是人的名,樹的影,舒暢出品,的確是精品之中的精品,沒有多大會兒的時間,秦厲的呼吸便平穩了許多,臉上也多了一絲暈紅.
魯大夫轉頭看着身邊的曹輝和鮮碧鬆:”大將軍,曹統領,還請二位暫避一會兒,我需要給這位處理身上的傷勢.”
“有沒有性命之憂?”曹輝問道.
魯大夫松開了把脈的手,”如果沒有舒暢的這枚救命丹丸,還真難說,不過現在應當暫時無憂了,小老兒還是有把握讓他保住性命的,但想要恢復如初,恐怕就有難度了.”
“此人叫秦厲,是我們大齊重臣,請魯大夫多多費心.”曹輝衝魯大夫點了點頭,轉身向外走去,鮮碧鬆再看了一眼悽慘之極的秦厲,也跟着走出了房間.
“秦將軍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鮮碧鬆問道.自從盤龍山之事後,秦厲便銷聲匿跡,再也沒有了消息.
“他是爲咱們大齊去尋找外援了.”曹輝道:”他先是去了馬尼拉,然後又到了西大陸.想要說服那裡的國度發兵前來攻打馬尼拉甚至明國,半年前,我們收到消息,明人的主力艦隊大規模地離開了明國本土前往馬尼拉,很顯然,他成功了.”
“那又怎麼如此悽慘地歸來?”
“只怕馬尼拉之戰已經結束了.”曹輝苦笑一聲道:”明人甚至還留下了一支艦隊監視,騷擾我們,他們甚至沒有調動他們的大軍,便輕而易舉地結束了這場戰鬥.”
“西大陸的那些蠻子,自然是不堪一擊.”鮮碧鬆一臉的不以爲然,”輸給明人也很正常,我們即便現在是落在下風,但也能讓明人知道,真正的戰爭,絕不是擁有先進的武器,便可以取勝的.”
“我們與他們自然不同.”曹輝點頭表示贊動:”至於詳細的情況,要等到秦厲稍好起來之後才能知道端詳.從這些戰鬥之中,我們也能更真切地窺見現在明人的真實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