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厲一點兒也不喜歡完顏阿骨打,在他看來,一個能將所有女直部落聯合在一起的人,就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上.一個分散的,毫無組織性與紀律性的生女直人,纔是最好的生女直人.爲半年多以來,他可是受了女直人不少氣.
可是沒有辦法,上天眷顧這些野蠻的傢伙,像猛火油的原油,居然在他們的領地的深處才能找到,大齊如此廣袤的土地,卻沒有發現一處有這樣的東西,當然,也許藏在某些深山大澤裡而他們沒有發現.
阿骨打是一個精明的人,從齊國人要求得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他便以此獅子大開口,一度讓雙方的談判完全進行不下去了,以至於在延吉的齊國總督大怒之下,便欲再舉兵征討.
但這是下下之策,如果征討管用的話,遼東這塊土地早就歸屬了齊國了.完顏阿骨能現在能聚集起的力量,完全能夠與延吉的大齊兵馬相抗衡,更重要的是,大齊現在完全不能再爲自己增添一個強大的敵人了.
就算擊敗了完顏阿骨打又如何呢?從這裡到延吉,漫長的運輸路線,還是會暴露在生女直人的打擊之下,不籠絡住這些蠻子,便什麼事兒也幹不成.
最終,還是親王殿下曹衝親自趕赴這裡與阿骨打達成了協議,糧食,武器盔甲,能給的就滿足他了,但是阿骨打想要自立的打算,卻被曹衝給摁了回去.
生女直人畏服強者,對於曹衝這位將他們打得險些兒滅族的人的面前,還是很乖巧的.
秦厲其實對於曹衝的策略是有些不以爲然的,如果是他,在當初擊敗完顏阿骨打之後,就應該在生女直人中尋找一個勢力較弱的人大力扶植起來,成爲完顏阿骨打的強勁的競爭對手,只有他們自己爭起來,大齊才能夠從中漁利嘛.
現在好了,大齊一直都在援助完顏阿骨打,以至於使他的勢力遠遠地超過了其它的部落,阿骨打徹底降服其它部落的時間只怕是越來越短了,真到了那一天,還是齊國的麻煩.
不過這些事情,現在都與他無關了,曹沖走後,這便是延吉總督要操心的活計了,現在的秦厲,唯一的任務,就是拼命地生產,加工猛火油,然後把他們運回國去,讓他們出現在對明人的戰場之上.
但讓秦厲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距離這裡數百里的另外一處叫做赫圖的地方,他想象中的事情,卻有另一股勢力已經在做了.
這股勢力,當然就是明人.
數年之前,當完顏阿骨打派出了他的兒子帶着五千精銳在梧州等地登陸,一場大戰之後,五千生女直人全軍覆滅,但梧州等地也遭受了不小的損失.這一件事情亦引起了大明的高度關注.
大明人從來不是善男信女,不存在說你吐了我一臉唾沫的時候,我還會甩甩臉,任由風將唾沫星子風乾這回事兒,你打了我,我自然要幹回去.
而且皇帝陛下對於遼東這塊地方也是興趣極隆,雖然說這裡現在還是一片荒蕪之地,但只要開發出來,絕對能變成一片讓所有人都豔羨的膏腴之地.那片土地之上,不但有着肥得流油的黑土地,更是蘊藏豐富的各類礦產.
因爲皇帝的關注,國安局自然也就把這事兒當成了一件重點來經營.五千女直部隊沒了,完顏阿骨的兒子也死了,但梧州那一戰,還是俘虜了不少女直人的,一番甄別之後,國安局從內裡發現了寶貝.
貼木兒,西女直部落阿圖拉的兒子,在這一戰之中被俘.他成了大明國安局撬開遼東女直勢力的重要支點.
這位女直人在被俘之後,受到了優待,國安局的官員們,在他養好傷勢之後,帶着他遊歷了大明的無數地方,大明的富庶,先進,徹底把這位茹毛飲血的野人首領給鎮服了.
在大明,即便是最普通的百姓,所享受到的,他這位說起來尊貴的女直貴人,不但沒有享受過,甚至沒有聽說過.
他看到了隆隆作響的機器,輕而易舉地開山破路,他看到了千百個紗綻一齊轉動的壯觀場景,他看到了高大的廠房之內,無人操作的織布機,短短的時間內便織成一匹匹厚實的布匹,他看到了冒着黑煙的車頭,一次性地拉走上千的人,也看到了大明火炮實驗時,一炮下去,堅固的城牆便四分五裂的場景.
大冬天裡,他吃到了新鮮的蔬菜,也曾穿着薄薄的衣服,站在琉璃窗前欣賞着外面飄飛的白雪,屋裡卻是暖意如春.告別了大冬天裡蹲茅房寒氣逼人的窘境,足不出戶就解決了三急,粗糙的身體第一次站在了淋浴的下面,享受着溫熱的水流的按摩.每到這個時候,貼木爾都會想起在遼東的時候,晚上去上茅房,需得提着刀子去.這個時候提刀子自然不是爲了砍人,而是因爲天氣太冷,前面去拉尿的人,尿一落地,便會被凍成一個冰錐,這個時候後面去的人就這樣蹲下去,下場就不會太妙,需得拿刀子將這個冰錐子敲掉之後纔敢蹲下去.
當大明的船隻護送他離開明國的時候,他像一直陪着他的國安局官員田真賭咒發誓,西女直人以後絕不會再與明人爲敵,他們只會成爲明人的好朋友.
一般情況之下,女直人在看到了好東西之後,最直接的反應,就是去搶了過來據爲己有,但對於貼木爾來說,梧州一戰,給予了他足以銘刻在骨子裡的記印.轟然的爆炸聲中,無敵的女直勇士們的身體,被輕而易舉的撕開,變成了一地的血沫,那些恐怖的武器來自城牆之上,來自敵人的隊列之中,甚至於來自於天上.
五千女直勇士,在遼東大地之上,足以讓數萬齊軍嚴陣以待,但在明國人的土地之上,他們連明人長什麼模樣都還沒有看清,便死得七七八八了.
現在他當然知道了擊敗他們的武器叫做火炮.
明人根本是不可能戰勝的,當這個想法佔據了他的腦子之後,剩下的也就是臣服的問題了.打不過,自然就俯低做小,這本來就是女直部落裡生存的法則.
在明國生活的數月裡,貼木兒也算是真正清楚了,在他們眼中無比強大的齊國,在明人的眼中似乎算不得什麼.抱大腿當然要選最強的那一個來抱,這一點,貼木爾還是很清楚的.
離開大明的那一天,送他的船上,不僅有大明送與他的糧食,布匹,還有一門火炮,數十發炮彈,以及整整一箱的手雷.
從那時開始,明人便開始與西女直部落建立起了聯繫.
當然,那個時候,在遼東這片土地之上,完顏阿骨打的勢力還是不可撼動的,西女直部落對於完顏阿骨打來說,也就是一個大一點的部落而已.只要按時進貢,接時晉見他這位盟主,老老實實的接受調遣,剩下的事情,自然就由着他們自去,這也是女直部落的傳統.
而在完顏阿骨打看不到的地方,西女直部落則在明人的支持之下,慢慢地一點一點地發生着變化.
最直觀的就是,西女直部落不再缺糧了.第一年是明人送來了糧食,從他們這裡帶走了人蔘,貂皮等一些土特產,接下來,明人便派來了一些經驗豐富的農夫,開始了教授這些遊獵放牧爲生的人怎麼種地.
土地是那麼的肥沃,以至於從大明來的那些司農司的官員都驚呼這是一片受到上天眷顧的土地,落在女直人手中當真是可惜了,雖然只能一年一熟,但面積大,畝產高,已經足以彌補這個弱點.
西女直部落在明人的教化之下,迅速地發生着改變,他們學會了種地,學會了如何圈養牲畜,學會了如何打鐵,學會了木匠石匠的手藝.他們中的貴人的子弟們,開始在明人先生的教授之下學習着明人的文字.
去年,貼木兒的老子去世了,而給西女直部落帶來巨大變化的貼木爾毫無爭議地成了西女直部隊的首領,明人進入這片區域的速度更加地快了.
今天,又有一艘大明商船靠到了赫圖那個簡易的港口之上,與往常不一樣的是,西女直首領,年輕的貼木兒,帶着人親自到港口來迎接了.
頭上戴着厚厚的絨帽,貼身穿着棉織的內衣,罩上大明的羽絨物,外面再套上貂皮大衣,手上帶着手套,寒風便與貼木兒完全絕緣了,看着從跳板之上走下來的田真,他大笑着迎了上去.
“田部長,我的好大哥,總算是又把你盼來了.”
田真搓手頓腳,冷得不行.總覺得自己說出來的話,下一刻就會變成冰砣子掉落到地上.
“貼木兒,你這地界兒,還真是冷,我們大明越京城也冷,但怎麼也到不了你這兒這程度.”田真道:”這幾年,越京城的冬天越發地暖和起來了.”
“田部長在這裡呆上幾天,便會習慣的.”貼木兒笑道:”我已經爲您準備了最好的美酒,最盛大的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