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若兮死死的咬緊牙關,儘量不讓自己喊出來,可陣陣襲來的劇痛仍然讓她不時的痛叫出聲,武功再高對此時的她也沒有多大的用處,唯一的作用,反而是讓她對疼痛襲來感受得更加清晰,對疼痛也更加敏感,似乎渾身每一寸肌膚都在經歷着針扎一般。
太后和皇后一邊一個,緊緊地抓着她的手,瑛姑斜坐在牀頭,將閔若兮的頭抱在懷裡,不時地低聲安慰鼓勵她幾句。
屋子裡幾個穩婆可算得上大楚最好的了,一直便是養在太醫院裡的,平素最大的任務便是給王公貴族的家裡接生,一個個都是經驗豐富,但像閔若兮這樣,體位不正卻又是一對雙胞胎的情況,她們也是第一次遇到。
每個人都滿頭滿臉的大汗,卻又要強自鎮靜,對她們而言,一次失敗,便等於葬送了她們之前所有的努力,更何況,眼下躺在她們面前的人可不是尋常可比的,瞧瞧左右坐着的都是誰吧?太后,皇后,屋外頭,還站着大楚當今最高的統治者,皇帝。
這樣的陣仗,更是讓她們憑添了幾分緊張。
熱水一盆盆的端進去,血不一盆盆的端出去,看着潑灑在溝渠中的豔紅的水,更是讓人無法冷靜下來。
時間在流逝,屋裡閔若兮的哀叫之聲也開始嘶啞起來,屋外,閔若英再也無法保持強自的鎮靜,開始不安地來回踱着步子。
就算閔若兮體質比起一般的女人不知要好了多少,但也架不住這樣折騰啊!
不安的氣氛在屋裡屋外不停地浸染着每一個人,緊握着閔若兮手的太后,已是忍不住撲娑撲娑掉眼淚了。
“公主,使勁,使勁兒!”瑛姑感受着懷裡閔若兮逐漸微弱下去的氣息,緊張地大叫道,如果是在平時,她早就將自己真氣輸過去了,但現在,她卻不敢,她不敢斷定,這樣對孩子會不會有什麼損傷,別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閔若兮對肚子裡的孩子是多麼的寶貝。
閔若兮氣息奄奄的睜開了雙眼,仰望着頭頂的瑛姑,突然悽苦的一笑,“瑛姑,我看見秦風了,他在向我招手呢!”
“公主,那是幻覺,秦風早死了,死了。”瑛姑大急,公主竟然出現了幻思幻想,情況更真是大不妙了。
“公主,你不要放棄,你懷着的可是他的骨肉,要是你放棄了,秦風可就真得什麼也不會留下了!”瑛姑喊道,她清楚,如果沒有這一點支撐,閔若兮或者真的撐不下來。
閔若兮疲累得閉上了眼睛,嘴脣開合,瑛姑俯下頭去,隱約聽見閔若兮竟然唱起了歌,就是那首,那首她抱着秦風的屍體從昭獄裡走出來時,唱的那一首。
我覺得我應該換種方式與你相遇
哪怕是今生不能在一起
我願意等到來世與你相偎相依
你會對我投入新的感情
我會默默的祈禱蒼天造物對你用心
不要讓你變了樣子
不管在遙遠鄉村喧鬧都市
我一眼就能夠發現你
任我是三千年的成長
人世間中流浪
就算我是喀什噶爾的胡楊
我也會仔仔細細找尋你幾個世紀
在生命輪迴中找到你
我不怕雨打風吹日曬被大漠風沙傷害
讓心暴露在陽光下對你表白
我寧願我的身軀被歲月點點風化
也要讓你感覺到我的真愛
歌聲從最初的微不可聞,慢慢的大了起來,到得最後,整個院子裡都能聽到閔若兮嘶啞的歌唱聲,瑛姑淚流滿面,太后與皇后兩人泣不成聲。
歌聲之中,突然傳來了穩婆們驚喜的大叫之聲,隨即,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之聲在屋子迴盪着。
“出來一個人,出來一個了。”穩婆們大叫着:“快點,快點,給另一個理順胎位。”
“馬上給公主喂些蔘湯,還有一個,快了,看到了,天啊,是腳在前面。”
歌聲仍在繼續着,慢慢的,又從高亢轉向低微,看着大量鮮血涌出的瑛姑,頭一陣陣的昏眩,以她的經驗,如果孩子再不出來,只怕閔若兮就真的要死了。這樣大量的出血,換作一個平常的婦女,早已經一命歸西。
“公主!”她大叫起來。
閔若兮的身子在這一刻突然挺直,大叫了一聲。
“秦風!”
這聲喊是那樣的大聲,幾乎要將所有人的耳膜震破,但響亮的啼哭之聲,也伴隨着這一聲大叫,在屋子裡迴盪。
“生了生了。快,給公主止血。”
“蔘湯,蔘湯,先將氣吊住!”
屋子裡滿是穩婆們驚喜的呼叫聲,一羣穩們忙作一團。
聽到前後兩個響亮的嬰兒啼哭之聲,屋外的閔若英也是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擡起頭來,天邊第一縷晨曦正好刺破天際,將金色的陽光灑滿在這庭院之中。
皇后笑吟吟的推開房門走了出來,兩手一邊抱着一個小小的襁褓,走到了閔若英的面前。
“陛下,你當舅舅了。一男一女,龍鳳胎呢!陛下,你要抱一抱嗎?”
閔若英俯下身子,看着皇后手裡的兩個小不點,絲毫沒有剛生下來嬰兒的醜陋,反而一個個光滑水潤,眉眼之中,依稀能看到妹妹的影子。
他直起身子,搖了搖頭:“兮兒,還好吧?”
“妹妹還好,也虧得妹妹體質極好,要是換作旁人,早就……”
“該死的秦風!死了也讓我們不安生。”閔若英咬牙切齒地道。
“陛下,不管怎麼說,他也算是您的妹夫了,人死爲大。”皇后小聲道:“陛下,您去看看兮兒吧!”
閔若英搖了搖頭,“朕乃一國之主,時間多麼寶貴,平白在這裡耽擱了一晚上,當真是惱人!”他一揮手,轉身大步而去,楊青等內衛立刻跟了上去。
看都會閔若英的背影,皇后搖了搖頭,這一對兄妹啊,卻是誰也不肯先低頭的主兒!
豐縣縣城之上,全身盔甲的秦風屹立在城頭,城下,是已經集結起來的準備出征的三千將士。清一色的制式大刀,黑色盔甲,他似乎又看到了多年以前,那支在他統率之下縱橫大楚西境的敢死營。
大刀是一樣的,盔甲卻有些不同,因爲現在他們可要自食其力,不可能像以前那樣裝備着連面罩都有的全身重甲,只能是打製了一些護住全身要害部位的簡甲,敢死營的狼旗不再飄揚,取而代之的,卻是太平軍的鷹旗。
但秦風知道,敢死營的那一個碩大的狼頭,會一直刻在他們這些人的內心深處,直到有一天,狼旗重新飄揚天下。
野狗,小貓,鄒明,大柱,於超等將領勒馬立於整齊的隊伍的最前方,仰頭看着城頭之上的秦風,三千人,鴉雀無聲。便連起了一個大早來看大軍出征的豐縣百姓也都一個個噤口不言,只餘下風帶着鷹旗,在空中忽啦啦的作響。
“將軍,誓師出征吧!”王厚低聲道,“吉時快到了。”
秦風點了點頭,一躍踏上了高高的城垛,手握上了刀柄,刀剛要出鞘的那一刻,突然一陣莫名的心悸,他霍的回頭,看向大楚上京的方向,似乎有什麼牽念在這一刻,讓他下意識的感覺到了什麼。
秦風自然不知道,在他悸動回首的那一霎那,正是閔若兮嘶聲高呼他的名字的時刻,他的兒子,也正在這一刻,誕生在了大楚的上京城中。
悸動瞬間消失,秦風轉過頭來,嗆的一聲,鐵刀高高的指向天空。
“保衛我們的家園不受流寇的侵襲。”
“保衛我們的親人不遭流寇的侮辱。”
“願以我輩軍人之鮮血,護佑這片土地永遠寧靜。”
“願以我輩軍人之性命,使我父親鄉親永遠安康。”
“生爲軍人,死爲軍魂!高遠向前,絕不後退!”
秦風每一聲大吼,下方數千軍人都是振臂高呼應和,數千把閃着寒光的大刀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閃着道道寒光,映亮着所有人的臉龐。
大刀帶着寒光落下。
“出發!”秦風厲聲喝道。
城池之下,野狗策轉馬匹,轉頭看向他的部衆。“出發!”他厲聲道。
一隊隊士兵轉身,鐵甲鏗鏘向着沙陽郡方向走去。
城牆之上,秦風轉身,看着王厚,葛慶生,王月瑤等人:“太平城和豐縣就拜託給諸位了。”
“祝將軍一路順風,旗開得勝!”王厚抱拳恭祝道。
“放心吧,我這一輩子,還沒有在戰場上敗過!”秦風笑了笑,轉頭看着王月瑤身後的小水,“王小姐,小水萬萬不可出沒於衆人之前,現在豐縣之中,齊人的耳目衆多,認得他的只怕也不是沒有,萬一讓小水露了形跡,那就大不妙了。”
“我知道。”王月瑤點頭道:“我已經拜託千面給他做一個面具,以後戴上他出來,好歹也能掩人耳目一些。”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我們現在,實在是還沒有能力庇護於他,不過這樣的日子絕不會太久,用不了多久,我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踏上這個大大的舞臺。”秦風舞了舞拳頭,對莫洛的這一仗,是太平軍最爲關鍵的一役,打贏了這一仗,他便站穩了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