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縣,潘宏心煩意亂地翻閱着一份又一份的哨探情報。自從換防之後,屁股都還沒有坐熱乎,秦軍異動的情報便一份接着一份的傳來,而先前左軍在此駐防的時候,卻是風平浪靜,什麼事兒也沒有。
雖然惱悶,但潘宏心中也明白,秦軍這就是衝着他來的。自從洛一水還活着的消息傳開之後,軍心就一直不怎麼穩定,高層將官心中還有着最後的一層底線,但最下層的軍官和士兵們可就沒有這麼多顧忌了。特別是這一次的提前換防,更是讓士兵們極其不滿,說一句羣情洶涌亦不爲過。
這是再也明顯不過的暗示,上面對這支軍隊並不信任啊!換防之後,在他們的後邊是左軍兩萬兵馬和蕭正剛大帥的中軍,而右翼是陳慈的近五萬大軍,他們如有異動,這兩支軍隊立即便能讓他們進退維谷。
秦軍的動作,很明顯就是趁着他們軍心現在不穩想來找一找便宜了,如果自己稍微露出破綻,對方便說不定會撲上來咬自己一口,鄧忠可是沙場老將,而李摯現在呆在開平郡不走,更是顯得極不尋常。
必須想一個法子來穩定軍心,提升士氣,而提升士氣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去打上一仗!潘宏半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之上想了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現在只有在戰場之上,這血與火的凝練當中,才能讓士兵在生死關頭忘記洛一水的影子,度過這一段艱難的歲月。
洛將軍,你爲什麼還要出現?潘宏在心裡在哀嘆道,難道是心有不甘嗎?可是如果是不甘的話,當年你在軍前就可以舉旗造反,爲什麼時過兩年,卻又重新出現在世人的面前。
這兩年,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讓你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潘宏心中很清楚,洛一水突然現身之後,又再度隱身,有極大的可能是在暗中謀劃着什麼,而對於他來說,洛一水現在就是一個巨大的危險,一旦他出現,便極有可能將他炸得粉身碎骨。
“來人,召集衆將領,行轅議事!”他振作起精神,或者,一場勝仗便能消除掉一些不必要的隱患。一場勝仗也能激起將士們的愛國之心,一場勝仗也能讓將士們更團結在一起。
在房山越軍各地駐軍將領紛紛趕向將軍行轅的時候,在白雪皚皚的原野之上,一行數十騎也正急速向着潘宏的將軍行轅奔來。爲首一人,身材魁梧,長髮披肩,頭上用一根布帶草草扎着,雖然現在寒氣逼人,但他卻僅僅只穿了一身灰色的直布褂子,打遠看,似乎就是一個山村野人,但走到近前之時,卻能發現樸素的外表之下,此人卻如同一支出鞘的寶刀一般,凜然生威,讓人不敢直視。
此人,便是從興山陳慈那裡出來的洛一水。陪伴他的,是陳慈的長子陳志華以及帶着的數十名護衛。
籲的一聲,莫洛勒住奔馬,笑對陳志華道:“歇一歇吧,讓弟兄們都喘過氣。”
“好的,洛叔!”陳志華一躍下馬,揮手招呼道:“弟兄們,歇一歇,弄點熱水,吃點東西。”
衛兵們轟然叫好,在這樣的天氣裡,長途奔波可真不是一件好差事,身上哪怕都穿得厚實,但在奔馬身上一直遭受着寒風的侵襲,身上也可以凍僵了,而此時,衆人看着洛一水一身薄薄的衣物卻恍若無事,人人眼中可都是露出豔羨佩服的神色。
沒辦法,想要達到寒暑不侵,不到九級武道修爲,那是想也別想,便連他們的頭兒陳志華,也穿着厚厚的棉襖呢。
軍人行事,自然是雷厲風行,片刻之間,已是生起了一堆大大的篝火,架起了銅壺,水燒得咕咕直響,更有精力充沛的衛兵縱馬原野,沒大會兒居然捉來了幾隻野兔野雞,放血拔毛,忙得不亦樂呼,沒多長時間,已是架在火堆之上烤得香氣四溢。
“洛叔!”切下一隻野兔腿遞給洛一水,又奉上一杯熱水,陳志華殷勤的服侍着對方。
“嗯。”接過兔大腿,咬了一口,洛一水笑看着陳志華,“你和你的兵相處得不錯,這與你老子可不大一樣。”
陳志華笑道:“父親治軍以嚴,可我也有我的想法,寬嚴相濟,兄弟般相處豈不是更好?說起來這還是跟着洛叔您學的,我可是聽說在您原來的部下之中,便是最底層的小兵,您也能與他們共席而食,共牀而眠。”
洛一水大笑起來:“這些年來,你們受了不少委屈,你就不恨我們洛氏一族?還把我當你的偶象?”
陳志華微笑道:“洛叔,我是陳氏長子,有些事情弟弟是真不知道,可我是知道的。再說了,即便沒有這一層關係,也不妨礙我佩服您啊!您以前可是我們大越的軍神。”
“軍神?”洛一水苦笑一聲:“你可是在打我的臉啊,哪有軍神被齊人打得像狗一般奔逃,棄地千里的。”
陳志華搖搖頭:“洛叔,這可真不能怪您,皇帝猜忌,那些年不停的將你的部隊一支支抽走,調到天南地北各不統屬,齊國大軍入侵之時,昭關不過兩萬人,如果頂得住齊人的攻擊?您能在一路敗退之中還聚集起數萬大軍,這已經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了。如果不是你聚集起來的這支軍隊,現在潘宏的麾下從哪裡來的?只怕他就要成光桿將軍了。”
洛一水搖搖頭,似乎被陳志華勾起了傷心事,臉色也黯淡了下來。
看着洛一水的興致不高,陳志華趕緊又另換了一個話題:“洛叔,您的師弟莫洛這兩年可是鬧得好大的陣仗,洛叔既然決定重新出山,怎麼沒有去找莫洛呢?如果能將他收復,豈不是多添一員虎將,多增數萬大軍?”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洛一水搖頭道:“這兩年,我在太平軍中呆了兩年,對那邊的情形可是瞭解得很清楚,莫洛的順天軍,沒救了。”
“太平軍很厲害?”陳志華有些不服氣。
“的確很厲害!”洛一水點點頭:“太平軍的骨架脫胎於楚軍西部邊軍的敢死營,論起戰鬥力來,這支軍隊在楚軍之中恐怕無人能敵,而他們的首領秦風,更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莫洛運氣不好,偏生與他撞在一起,再加上莫洛的策略失當,失敗是不可避免的。”
“那您就不管莫洛了嗎?他必竟是您的師弟呢?”陳志華問道。
洛一水笑了起來:“就算順天軍敗得徹徹底底,但他們想要抓住或者殺死莫洛也是不太可能的,一個九級武道巔峰的武者,不足以改變戰爭的大勢,但想要逃命,卻還是綽綽有餘的。莫洛逃出生天,聽到我的消息之後,一定會來找我的。”
“那您可是多添一員虎將啊!”陳志華雙眼發亮。他可是聽父親說過,論起武道修爲,莫洛比起眼前的洛一水還要更勝一籌。
“我這個師弟,心比天高,可偏偏命比紙薄,卻又是個不服氣,不服命的主兒,他在武道修爲之上是個人才,可論起統兵治世,他卻差得太遠了,這一次的失敗,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情,讓他明白他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這樣到了我這兒,我也好管束他,不然以他的性子,還真不好辦。他啊,做一個先鋒大將,衝鋒陷陣那是極好的,但想做一方統帥,那就不行了。對了志華,你也是練弓箭的,到時候倒可以向他討教討教,他的穿雲弓,穿雲箭,那可是天下一絕。”
“那敢情好。”陳志華興奮得連連點頭,“父親就常說我的箭法華而不實,遇上真正的高手,會敗得其慘無比。”
“你的箭法,適用於軍陣大戰,你又不是江湖好漢,跟高手比個什麼武?”莫洛微笑道。“江湖好漢,除非你真得到了那種境界,否則終是要爲我們所用,可能抵達那個境界的又有幾人?”
“那倒是!”陳志華用力的點點頭。“個人武力再高,但在一個國家,一支軍隊面前,力量終究還是渺小的。洛叔,等您大計功成,我一定要成爲您麾下第一大將,縱橫天下,揚我軍威!”
洛一水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路得一步一步的走,我從來不會想這麼遠,呆會兒我們可就是這數十騎長驅直入潘宏軍中,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最終的情況會是怎麼樣的,潘宏還是一個有能力的人,這兩年多來,一直都是他在帶這支部隊,人心善變,搞不好,咱們到時候便身陷絕境了。”
“跟着洛叔,我怕什麼?了不起咱們殺出來。”陳志華豪氣干雲地道。“再說了,這潘宏還真敢把咱們怎麼樣?”
“那倒是,他或者敢殺我,但還真不敢動你。”洛一水道。“問一下兄弟們,如果歇息好了,咱們就出發吧,天黑的時候,正好趕到房山縣潘宏的中軍大營。”
一行人翻身上馬,迎着風雪,向着遠方又急急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