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離龍遊縣城還有裡許,長長的隊伍停了下來,一道哨卡將通道卡死,一名軍官和十數名士卒執着刀槍,站在道路的中央,示意隊伍停下來。
劉老太爺掀開布簾子,從馬車內躍了下來,舉頭望向已經近在咫尺的龍遊縣城。殘破的縣城處處都是豁口,焦黑的印跡處處可見,在那些豁口之上被一個個的壘集起來的沙包擋住,而城頭之上,虎賁軍士卒嚴陣以待。究竟是越國最精銳的部隊,哪怕明知道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危險,仍然將該做的工作做得足足的。
他回過頭來,臉上已經堆滿了謙恭的笑容,伸出手去,恭恭敬敬的扶出一個人來。
這個人,自然就是大越的首輔,張寧張左相。
張寧的臉色仍然有些蒼白,此時的神情卻是據傲得很,從馬車上下來,揹負着雙手,慢慢的走了過去。
“張相!”守在道路中央的校尉軍官驚訝的叫了起來,虎賁軍常駐越京城,軍官對於朝中的大臣都熟悉得很,更何況這位可是近幾年來的炙手可熱的當權左相?
嗯!張寧點點頭。
“張相您怎麼來了?”那名校尉軍官趕緊行禮,一邊叫身邊的一名士兵趕緊去城內稟告。
張寧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揚着頭,看着遠處城頭之上的士卒,“看起來還都是很盡心的,也不枉了陛下給你們如此高的待遇,不錯,不錯。”
校尉軍官微笑道:“張相誇獎了,虎賁乃是天子親軍,不管在哪裡,不管做何事,都是不敢有絲毫怠慢的。”
“在中平軍待得膩了,便到前線來看看。”張寧邊說,邊邁步向前,緊跟在身邊的軍官,趕緊揮手示意士兵搬開道當中的障礙。“這兩天情形如何啊?虎賁是我們大越的驕傲,是戰魂,打洛一水怎麼如此費勁,每天的消耗,讓我很是頭疼啊,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往前線送物資了,仗一打起來,錢嘩嘩的流出去,國庫吃不消啊。”
“據體的情況,末將不太知道,但也聽說快了。”校尉陪笑着道,心裡卻是不以爲然,洛一水可是當真大將,便是在虎賁軍中,他的崇拜者也大有人在,邊軍的戰鬥力比起虎賁當然是要差一些,但在洛一水的指揮之下,又豈是那麼好打的?左相是一個文人,自然不懂這裡頭的關節。
當然,這話只能在心裡說說,是萬萬不敢說出嘴的,便是神情也不能露出半點端倪來。
他陪着張寧緩緩前行,後面的車隊自然也是慢慢地跟了上來。一行人堪堪走近城門的時候,城門已是大開,一名虎賁軍將領帶着一大票軍官忽匆地迎了上來。
“見過左相!”一羣軍官,忽啦啦的抱拳拜倒。
“嗯,精神抖擻,不錯,不錯。”張寧展顏一笑,回頭指了指身後那長長的馬車,“這一次的物資之中,我特地準備了一批慶功酒,你們可以給自己多留一點,叛賊馬上就要完蛋了,虎賁軍功不可沒啊。”
“多謝左相!”將領大喜,但凡當兵的,還沒有幾個不好酒的,但軍令嚴禁,一般情況之下,酒是萬萬不敢沾的。但有了左相一句話,那這就都不是什麼事兒了。話說張相雖然有一個不成氣的兒子,但他本人,還是挺不錯的,至少他上臺之後,虎賁軍的薪餉那是漲了三成的。
“咱們龍遊現在有多少人馬啊?”在將領的陪同之下,一行人緩緩入城,有着左相親來,這麼多的將領相陪,那城門口相應的查驗,自然也就形同虛設了,所有的士兵都在看着大越的左相,渾然沒有注意到,這一次來送物資的隊伍,上至軍官,下至民夫,赫然就沒有一個面熟的。“對了,你是叫曹新吧,我應當見過你!”
被當真左相一口叫出名字,曹新喜出望外,在虎賁軍中,他只是一個普通將領而已,並不受統領康喬重視,否則也不會將他丟在後面看管後勤,他是真想不到位高權重的張寧居然認得自己,要是能攀上這個高枝,以後在虎賁軍的前途便不可限量了。一念至此,頓時又殷勤了一些。
“左相大人,現在龍遊縣城共有三千虎賁軍,專門負責保護,運送後勤輜重到前線,當然,這裡也是傷兵營,前方受傷的將士都會送到這裡集中。這樣的大概有近一萬人。”
落後張寧一個身位的劉老太爺看着張寧的側臉,心中倒是有些佩服,一個普通的軍中將領罷了,張寧居然隨口能說出名字,此人能在越國混得風生水起,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啊!
“一萬人?”張寧驚問道:“傷亡如此之大?”
曹新卻是一臉輕鬆:“左相大人勿驚,其實大多都是郡兵,真正的虎賁軍士卒不到五千人。”
“佔了一半,還能不驚?”張寧搖頭道。
“左相大人不知,如果算上在前線戰死的數量的話,其實我們的傷亡在三萬左右,邊軍在洛一水的指揮下,抵抗得很頑強,不過虎賁軍傷得多,死得少,基本上就都是郡兵的人了,洛一水那邊也不輕鬆,他大概也只剩下四五萬人,又不足爲慮,士氣低落,糧草軍械告急,我估摸着,再過兩天,他連箭矢都會耗光,那時候打起來就輕鬆了,沒有了這些遠程殺傷武器,近身接戰,邊軍可遠遠不是虎賁軍的對手。”
“也有道理!”張寧點點頭,心裡卻在想,那裡還會給你們近身接戰的機會。
說話間,衆人已是進了大廳,張寧往正中的大案後面一座,看着有資格跟着曹新一齊進入大廳的十幾個將領,看着那一張張殷勤,討好的笑臉,心中卻是一陣慘然,不是我不給你們活路,實在是,我自己都快要沒有活路了。
裝扮成張寧衛士的和尚,餘秀娥等蒼狼營的數名高手,跟着走進廳來,看到張寧居中坐好,和尚笑咪咪地關上了大廳的門。
和尚關門,張寧臉色更是蒼白了一些。
“左相大人,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是不是不太舒服?”曹新問道。
張寧沒有說話,劉老太爺卻是大刺刺地往張寧身前一站,看着衆人,道:“張相身體不舒服,接下來的事情,便由我來作主了。”
曹新一愕,左相的侍衛這麼沒規矩麼?
“什麼事情?還請這位大人明示。”眼前的這個老傢伙跟左相態度親密,肯定是左相大人身邊得力的人,不過以前只知道有陶冶,這個老漢卻是沒有見過。
劉老太爺慢悠悠地一邊挽着袖子,一邊道:“我代表張相宣佈你們所有人因爲不守軍紀,遇敵怯懦,統統判處死刑。”
曹新張大了嘴巴,不明所以地看着這個老漢,不等他想明白這裡頭的關竅,劉老太爺一爪子已經當頭抓了下來。
兩人隔得太近,一個蓄意發難,一個毫無防備,一個是九級高手,一個不過是八級中段,劉老太爺輕而易舉的便抓住了曹新的頭顱,手上發力,曹新一聲慘叫,頭盔連帶着頭顱全都凹陷了下去,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至死也沒有明白,左相大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劉老太爺一動手,餘秀娥已是一聲嬌喝,手裡的大刀已是揮了出來,餘秀娥是這大堂裡僅次於劉老太爺的高手,已經摸到了九級的門檻,再加上兇悍之極的和尚以及另外十數名武功好手的相助,大堂裡的十幾名虎賁軍官,根本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便被他們切瓜斬菜一般的格殺在當場,剛剛還乾乾淨淨的廳堂內,頃刻之間伏屍遍地,鮮血四濺。
張寧閉上眼睛,身體微微顫抖着。
“給野狗發信號,開始行動。”劉老太爺哈哈大笑着大步向外走去,和尚餘秀娥等人緊緊跟上,將留下兩人看守張寧,其實當張寧領着他們進入龍遊縣城的時候,他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除了盡力給太平軍辦事,以期日後能保得全族一條性命之外,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和尚一邊走着,一邊從懷裡掏出一節竹管,揚手扔向空中,竹管帶着尖厲的哨音飛上半空,啪的一聲炸裂開來,散出漫天星火。
隨着這漫天星火的升起,剛剛還懶洋洋的那些押送物資的士兵,突然之間便變得像猛虎下山一般,手裡的刀槍毫不客氣的便招呼向了身邊的虎賁軍士卒,那些馬車邊正在賣力地將車上物資往倉庫裡扛的民夫,變魔術一般從馬車的底部,或者乾脆就是他們車上運送的物資之中抽出一把把的大刀,一柄柄弩機,瘋狂地向着周遭的虎賁軍開始攻擊。
龍遊縣城瞬間便陷入到了大亂,虎賁軍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打打蒙了,關鍵是,這個時候人,了們居然找不到一個夠級別的軍官。
他們當然找不到,因爲這些軍官,此刻已經全部變成了屍體,正躺在那鮮血四溢的大廳當中。
距離龍遊縣城更遠的地方,陳家洛看到那漫天的星火升上半空,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猛虎營,前進,佔領龍遊縣城。”
野狗的三千人,已經進入到了龍遊城,他的猛虎營,留下兩千人看守中平郡城,另外三千人,則尾隨着車隊,準備與野狗裡應外合,畢竟是虎賁軍,可不敢有絲毫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