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遠來晚了。
所以他看到的是潰不成軍的秦國騎兵正在被明國騎兵無情的追殺,更讓他身體戰慄心中更不安的是,他沒有看到鄧氏騎兵中的那五千重騎核心。
陸大遠是一員久經沙場的老將,前方的大潰敗雖然讓他震驚,卻沒有讓他恐懼。
“全軍列陣,擊鼓,吹號,揚旗,命令所有逃散騎兵,自我軍兩側繞至我軍之後列陣,第一營步卒,列陣向前突擊,掩護騎兵脫離。其他各部,徐徐跟進,弓弩手準備掩護。”他拔出了佩刀,下達了一系列的命令。
他所率領的一萬步卒亦是秦軍之中精銳,雖然前方的大敗,讓所有的步卒都有些不安,但在鼓號的指揮之下,仍然有條不紊的完成了陸大遠的指令,鼓聲隆隆,號角悠揚,旗幟翻飛,一萬前進之中秦國步卒雖然疲累之極,但仍然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陸大遠的命令,開始列陣向前。
但接下來的一幕,幾乎讓陸大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力圖掩護,收攏的秦國騎兵,根本沒有按照他的命令在他軍陣之後集合,而是在繞過他的軍陣之後,沒有絲毫的停留,一溜煙兒的向着遠方跑去。
而明國騎兵,則是在繞過了他的軍陣之後,開始在他後方一里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撥轉馬頭,開始列陣。
轉眼之間,數千騎兵便在他的身後完成了攻擊陣容的重新集結。
而在他的前方,兩面明國步兵戰營的旗幟亦出現在他的眼中。
洪水營,巨木營。
現在,他被包圍了。
陸大遠臉色發青,麾下的旗鼓號手們幾乎將鼓擂破,卻仍然喚不回那些頭也不回的騎兵,轉眼之間,那些潰逃的騎兵在他的眼中便變成了一個個的黑點,最終消失在他的眼眸當中。
前進中的秦國步兵們停下了腳步,所有的眼睛都轉頭回望着騎兵們逃遠的方向,在他們的眼中,也是滿滿的不敢置信。
因爲震驚,也因爲慌亂,因爲恐懼,他們本來嚴整的隊形出現了一陣陣的混亂。
陸大遠轉眼之間就鎮定了下來。不管騎兵爲什麼要逃走,現在他要考慮的是自救了。可問題在於,他的一萬步卒爲了趕上這場戰鬥,一路急奔,體力幾乎要消耗殆盡了。
“停止前進,固陣,自守。”陸大遠幾乎是咬着牙下達着命令。
前進陣容緩緩轉換,一個一個的方陣開始融合到一齊,一個巨大的圓陣,出現在了明國士兵們的眼前。
明軍沒有急於進攻,他們知道秦國士兵很累,但問題是,他們也很累。洪水營和巨木營就不用說了,便是騎兵們,也戰鬥了幾乎整整一天,胯下的戰馬雖然還站着,但基本上都是吐着白沫,幾乎到了體力的極限。
於超翻身下了戰馬,一邊輕輕地撫着戰馬長長的鬃毛,一邊冷笑地看着遠處的秦國步卒,這是他們的第二道菜。
“所有騎兵,下馬,休息。”於超轉身,大吼道。
騎兵們翻身下馬,取下挎在馬鞍一側的皮囊,給自己的戰馬喂着水,先讓戰馬盡情喝了一個夠,然後才自己灌上兩口,接着又抓出一把豆子,喂着戰馬,似乎視遠處的秦兵不存在。
事實上,一里的距離,對於騎兵來說,已經是可以發起衝刺的距離了,但對於步兵來說,卻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哪怕現在秦兵馬上發起反衝鋒,騎兵們也來得及作出反應。
這是陸大遠最擔心的情況,哪怕現在明國騎兵馬上發起攻擊,對他來說,也比眼下這種情況要強。
能擊敗秦國的兩萬重騎,他相信對方出付出了不菲的代價,兩邊都是疲兵,那拼的就是意志力,拼的就是一種精神,但現在,很顯然,明軍並沒有這種打算。
明軍有一個很高明的指揮官。
陸大遠以爲是秦風,但實際之上,現在指揮整個明軍作戰的,卻是洪水營的統領將軍陳志華。
霍光雖然是兵部尚書,武道修爲也已經達到了半步宗師的地步,但指揮大軍作戰,並不是他的長處,他甚至於根本就不懂排兵佈陣。但他卻很清楚自己的短處,也知道自己的職責,在秦風不能下達命令的時候,他第一時間便下達了由陳志華統領全軍的命令。
陳家軍曾在邊境之上與秦軍作戰多年,而他們的對手,正是鄧氏邊軍,對於秦軍,沒有人能比他更熟悉得了。
而陳志華也沒有辜負霍光對他的器重和任命,在最短的時間內,便作出了最正確的選擇,逃亡的秦國騎兵,已經沒有了太大的威脅,而幹掉這支遠道而來的秦國步卒,將是再次重創秦軍的最好時機。
現在,秦軍已經成了他們的網中之魚了。
當然用不着急於進攻,因爲對方已經是一支孤軍,不會再有援軍過來,也不會再有糧草補給,明軍可以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將對手咬死。
所以不但是騎兵開始休息,便連巨木營和洪水營在完成包圍圈之後,也開始了坐地休息。
陸大遠當然明白明軍的用意,所以,他的秦軍也做下休息了。沒有好的體力,他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突圍。
兩支本該拼命廝殺的軍隊,現在卻在戰場之上奇怪的都靜靜的坐着,彼此對視。
而此刻,在先前兩軍拼殺的戰場之上,已經完全安靜了下來,無數戰士的遺體,秦軍的明軍的,靜靜的伏倒在被鮮血浸透的土地之上,無數的兵器四處丟棄,一面面折斷的旗幟或被踐踏進泥土地,或者孤寂的飄揚在風中,一些失去了主人的戰馬,正在主人的屍體邊上哀鳴着,不斷地用嘴拱着躺倒在地上的主人,想讓他重新站起來。
而在這些的中央,一個個鐵甲步兵們靜靜地坐成了一圈,而在他們的中央,他們的皇帝秦風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式,一動也沒有動彈。
如果不是他的呼吸越來越悠長,士兵們幾乎要以爲他們的皇帝已經變成了一座雕塑。
烈火敢死營,已經被陳金華調走去包圍陸大遠的秦兵,現在保護秦風的成了急需休息的礦工營士兵。在這一場大戰之中,雖然殺敵最多的騎兵,最後擊潰秦軍的也是騎兵,但如果要論到首功,卻非得數礦工營不可。
他們硬生生地扛住了秦軍五千重騎兵的衝擊,將他們擋了下來,當然,他們也爲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五千礦工營士兵,現在還能作戰的,只剩下了一千餘人,光是陣亡的便多達三千。這一戰,明軍是勝了,但對於明軍來說,也只是一場慘勝。
當然,如果算上此戰的後果的持續的效應來說,那明軍卻是取得了一場決定性的勝利。
鄒正全身也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此刻的他躺在一塊木板之上,渾身被纏得跟個木乃伊似的,擺放在他身邊的盔甲到處都是傷痕,他的親兵正拿着一個小錘在叮叮噹噹的敲着,將那些凹進去的地方重新敲回來。而躺在哪裡的鄒正,雖然只能轉動腦袋了,卻仍然緊緊地盯着自己的親兵,不時出聲指點着對方。
相比於衝殺在第一線的鄒正,礦工營的統領陸豐則顯得好多了,基本上沒有受什麼傷,因爲他只是在最後才投入到了作戰當中。
此刻,他正緊張地站在剛剛趕來的舒暢身邊,神情比先前作戰的時候還要緊張。
“舒大人,陛下不會有什麼事吧?”
舒暢正在吐血。剛剛的他,強行爲秦風把脈,以他的那點武道修爲,被遊走在秦風身上的那些散逸的真力給震得受傷不輕,但他仍然堅持着完成了這一次對他來說很恐怖的診斷,因爲一個不小心,他就會被這些真氣要了命去。如果不是霍光在一邊幫忙分擔一點,他還真就會伸腿了。
吐幾口血,從口袋裡掏出一顆藥丸塞進嘴裡,吃糖豆一般的吃着,聽了陸豐的話,他翻着白眼道:“有屁的事,他這是跌了一跤卻撿了一個大元寶,你們看着吧,等他再次能動的時候,你們的皇帝陛下,就要成爲一位大宗師啦!”
聽到這句話,陸豐大喜,一巴掌重重地拍在舒暢的肩上:“真得嗎?”
可憐舒暢猝不及防,本身武道修爲就差勁,剛剛又受了傷,被陸豐這一巴掌直接給拍翻在了地上,跌了一個嘴啃泥,躺在地上的他,仰起頭,怒視着陸豐,嘴巴里居然還含着幾根草,看得一邊的霍光大笑起來。
陸豐慌不迭的將舒暢扶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舒大人,我,我這是太高興了。”
“操你奶奶的,你高興,拍我幹啥!”舒暢破口大罵,情緒一激動,又吐了一口血。
“我奶奶她老人家早就過世了,現在只怕連骨頭都沒了。”一邊扶起舒暢,陸豐一邊認真的說道。
聽着這話,舒暢心裡又是一陣鬱悶,一張嘴,又吐出一口血來。手指頭指着陸豐,卻是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霍光笑得直不起腰,走過來一邊撫着舒暢的後背,替他順着氣兒,一邊問道:“舒神醫,那你說陛下什麼時候纔夠消化完這鄧樸的真氣呢?”
“這我可說不準!”舒暢搖頭:“鄧樸是宗師,而且與賀人屠是一個路子,都是以殺入道,真氣霸道剛烈,又深厚之極,現在這些真氣一股腦兒地灌進了秦風的體內,什麼時候消化完,可真說不準。”
霍光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陛下真是好氣運。”
他是真羨慕,他卡在這最後半步之上,卻是怎麼也跨不進去,而秦風,卻是如此輕而易舉的就要成爲這天下最年輕的宗師了。
秦風還是九級巔峰的時候,就已經能殺死一位宗師,當他跨過這個門檻,也成爲了一位宗師,這天下,還有幾人能是他的對手?
或者衛莊他們還能威脅到秦風。但衛莊這一代的大高手,現在只剩下三個,李摯已經沒有了,也許萬劍宗的畢萬劍也要算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