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臉色數變,又羞又惱,連着作了幾個深呼吸,這才又恢復了平靜,提心吊膽地過山風看到清風的臉色反覆變幻,直看到對方臉上重新掛上笑容,這纔將一顆心放到肚子裡去。
“過校尉,在我統計調查司初創之際,你給予了我們很大的幫助,這一點清風可是一直牢記在心,不敢或忘。”清風笑吟吟地道。
“不敢,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倒是清風司長短短時間裡讓統計調查司威名赫赫,讓過某是感佩不已。”過山風欠欠身子,道。
清風換了一個姿式坐着,搖頭道:“和過校尉打交道很多,清風也知道過校尉是極聰明的人,較之王啓年等人不可同日而語,但在這件事情上怎麼就犯起糊塗了呢?”
“王將軍深受大帥器重,過某不敢與之相比。只是這件事,過某那裡犯了糊塗呢?”過山風不解地道。
清風莫測高深地一笑,看着過山風卻不作聲,低頭翻閱起卷宗,過山風想了一會兒,仍舊不得要領,看到清風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站了起來,對着清風深深一揖,“還請清風司長爲過某解惑!”
啪的一聲合上卷宗,清風道:“過校尉,這是將軍要重用你的標誌啊,你居然還推辭,要是我是你,可是巴不得馬上答應。”
“我知道大帥器重我,可是我還是想在戰場上與蠻子一刀一槍地拼殺,真刀實槍地拼出功勞來,這才爽快。”過山風道。
清風搖搖頭,“過校尉,你說如果我們與蠻族硬頂硬的話,能有幾分把握取得最終勝利?”
過山風思索片刻,“蠻族兵強馬壯,但我們定州也不差,再加上大帥運幬帷幄,勝負當在四六之他,我六他四。”
“如果過校尉真這麼想的話,那可就太小瞧蠻子了!蠻兵鐵騎天下無雙,如果真有誰能在騎兵上能和他們一較短長的話,我看也只有室韋人了,我們定州還不行。”清風淡淡地講,“以我之見,只在五五之分,而將軍卻認爲以眼下之局,蠻子據六而我只有四。”
過山風一驚,如果清風講的是實話的話,那說明定州的決策層對於這場戰事並沒有必勝的信心,反而是憂心忡忡。
“所以,將軍急於開闢第二戰場,西聯室韋,兩路夾攻。”清風道:“而西聯室韋,唯一的陸上通道卻爲蠻族所把持,蔥嶺關蠻子駐紮有重兵,我們根本無法過去,剩下的便只有水路,遠渡重洋,繞過蠻子控制區,但水路偏偏我們也沒有,便只能另打主意,謀取復州海陵,打通出海口,從海上過去。可以說,如果不能打開這條通道,我們與蠻族的作戰勝算並不高。你說,將軍把如此重要的任務交於你,將來論功行賞的話,難道你的功勞會比王啓年們低嗎?只會高!”
“可是,這是見不得光的,而且還要我扮作土匪。”過山風囁嚅道。
清風不由哈哈大笑,“過校尉,我們奪復州,難不成要明火執仗地去搶嗎?不要忘了,復州可也是大楚領地,而且復州統帥向顯鶴是當今向皇后的宗親,我們真明搶,不說皇后宗族的反應,便是其它世家也是斷不能容的,畢竟現在世家之間還勉強維繫着那點點平衡,我們這樣做那隻怕馬上便會成爲衆矢之的,所以啊,就要復州亂,亂得向胖子無法收拾,亂到他只能向他的鄰居,擁有大楚強兵的我們來求助。來請我們定州兵過去幫他平定叛亂。”
“我想將軍已經跟你明說了,控制海陵爲第一要務,你真要做到了這一點,便是將來定州滅蠻的第一功臣,任誰也不能和你搶。”
“這個?”過山風沉吟不語。
“見不得光?”清風大笑道:“這可真是笑話,見不見得光那是針對外人而言,在我們內部,難不成還有誰敢抹煞你的功勞不成,過校尉,恕我直言,你爲將軍做得見不得光的事越多,你的前程愈光明。”
過山風不由大爲意動,對啊,這一點自己怎麼沒有想到呢,通常見不到光的事都是由心腹去幹的,這麼看來,大帥以經將自己視作心腹了。想到此處,心中不由一喜。
“這只是就目前這場戰事而言,就長遠來看,將軍此舉,還有更深層的含義啊!”清風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意味深長地看着有些意動的過山風。
“更深層的含義?”過山風不解地看着清風,不過清風特殊的身份擺在哪裡,只怕將軍的心思她也是最清楚的。既然她這麼說,那肯定是有特意意味的。
“司長請明言!”過山風道。
“過校尉,此話出得你口,入得你耳,出了這個門我可是不認帳得,要知道,將軍如果曉得我對你講這些,肯定會不高興,不但你要倒黴,連我也要受池魚之殃的。”清風壓低聲音,道。
過山風不由一凜,心知接下來清風的話定然是石破天驚,幾乎想不聽,但事情關乎到自己,清風話裡的意思很明瞭,這件事便是以自己爲中心的,如果自己能事先得到一個信兒,那也可從容準備。
“過校尉,你覺是我們定州內部現在怎麼樣?”
“在大帥的帶領下,非常團結。”過山風如實地道。
“是啊,在大帥的帶領下!可是下面呢,下面也非常團結,不分彼此嗎?”
過山風明白了清風的意思,想了想,道:“那倒也不是,就目前而言,彼此之間還是分成了幾個很明顯的山頭。”
清風一拍手掌,“對啊!過校尉,你想明白啦,在我們定州,文官系統暫且不去管他,我們定州是軍州,軍事纔是重點,文職主要是負責爲軍事系統服務,他們的勢力目前還不值一提,但目前軍隊有明顯的兩個板塊,一個是以呂大臨爲首的前定州軍將領,另一個則是以尚海波爲首的原常勝營將領,他們都是手握重兵,舉足輕重。現在他們還保持着一定的實力平衡,能互相牽制,但過校尉,定州軍系畢竟不是大帥的心腹,大帥對他們還是有些疑慮的,蠻族事畢之後,原定州軍的將領肯定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而常勝營將領們則會走向更重要的位置,如此一來,本來兩個勢均力敵的板塊可就不再均衡了。常勝營系將領勢力大漲,而定州軍第萎縮,如此便失去了平衡,則代表着不安全。”
“那就不打破這個平衡不就行了麼?”過山風疑惑地道。
清風狠不得一馬掌扇倒這個看起來很聰明的漢子,怎麼在政治上如此白癡呢?“你傻了嗎?呂大臨在定州威望極高,而此次與蠻族作戰,他又是主力之一,他還是定州本地之人,打敗蠻族,他的威望會更高,會直逼大帥,這是一件好事嗎?戰後削他的權柄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否則將軍何以自處?呂將軍又何以能安之若素?”
過山風恍然大悟,打敗蠻子後,呂大臨的威望必然隨着李清的威望同時上升,在政治上會對李清形成威脅,這種情況下,兩人想要和平共處,只有一方退讓,而呂大臨肯定會是退讓的一方,但如此一來,則原來常勝營系的將領必會隨着呂大臨的退讓權力大漲,從而形成新的尾大不掉之勢。
“你,既不屬於原定州軍系,也不屬於原常勝營系,但與他們兩方交情都不錯,對吧?”清風眉毛一挑,“你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而且通過這麼長時間的考驗,你的忠心已得到了證實,你的能力也得到了將軍的認可,這就是將軍挑中你的原因。如果讓你在草原上作戰,那隻不過是附人翼尾,按部就班地升上來,這樣如何能讓你起到平衡兩系的作用,所以,將軍另闢蹊徑,讓你獨立去開闢第二戰場,可以預料,如果你掌控海陵,近而隱性地控制復州之後,將來定州軍橫渡大海,在蔥嶺關外登陸的大軍統帥非你莫屬。掃平草原之後,將軍便能以此爲據對你大加提拔,讓你的地位飛速上升,從而在定州軍中形成第三方勢力,與定州軍系,常勝營系鼎足而立,這樣,定州軍的三角穩定便告形成。”
過山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以前不過是一介山匪,雖然聰明能幹,也善於學習,但以前的他不可能接觸到這些東西,而歸順李清之後,所學都是如何行軍打仗,對於這些複雜的政治上的東西,他完全還屬於門外漢,甚至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在定州軍內部,居然還有如此複雜的東西存在,以他原本的目光看來,定州軍系也好,常勝營系也好,大傢伙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長了,自然關係要比別人好一些,便像以前自己乾土匪是一樣,對老夥計總是包容一些,但今天,對於政治鬥爭,清風算是給他上了一節啓蒙課,讓他明白原來看似團結無比,鐵板一塊的定州軍,內裡也有如此的彎彎繞繞,真沒有想到大帥用意如此之深,這讓過山風不由心裡戰慄不已,但同時卻又無比的興奮,這是自己的機會,是自己的大機遇,如果把握得好,自己的將來會更加輝煌。自己也會同呂大臨,尚海波他們一樣,成爲大帥的三駕馬車之一。
他站了起來,深深地對着清風一揖,“多謝司長爲我解惑,今日過某算是來對了,過某將來必有厚報。”
清風抿嘴一笑,“過校尉,復州一事,我們統計調查司受命將與你通力配合,力爭讓你早日達到目的,當然,這也是將軍的目的,是我們定州的目的。我們調查司已經先期介入,開始策反,收買,現已初步取得了成效,你入復州後,我會給你一份名單,這份名單上的人便是你打劫時不能動的人,”
此時的過山風已是大徹大悟,原來在自己看來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裡面隱藏着如此多的內涵,如果不是今天清風爲他分說明白,自己一力拒絕的話,那自己失去的就不僅僅是一次機會了,想必大帥失望之餘,定會遷怒於自己,想到此節,背心裡不由冒出一層細汗。
一念及此,過山風對於清風不由感激不盡,想不到今天本爲是想這裡撞木鐘,想求清風說情的,想不到結果卻是這樣,但他慶幸自己來到了這裡,否則將來知道了直相,必將終生遺恨。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請司長笑納。過某這便告辭,回軍營去準備相應事宜,既然去復州的事是機密,我帶去的人也必須要精悍,機靈,不敢打擾司長了,司長的大恩過某一定會放在心上。”深深一揖,轉身大步離去,來時步履沉重,走時可是疾步如飛,輕快無比。
送走過山風,清風微笑着打開精緻的禮盒,從裡面取出一個通體碧綠的玉鐲,拿在手上把玩着。今天勸對方的一番話,前面的是實實在在,後面的可是她自己的揣擇,不過她的內心裡,認爲將軍肯定是這麼想,而且以後也會這麼做的。
“過山風!”清風默默地念叨了幾聲,這個土匪出身的傢伙一定會成爲定州軍中非常重要的一環的,自己現在在他身上小小的投資一點,未來說不定會有大收穫。
門外,過山風滿心歡喜以走出大門,一直焦急地守候在外面的親衛趕緊迎了上來,“校尉,您沒事吧?”
過山風把嘴湊到他耳朵邊,神秘地道:“告訴你,我們又要去當土匪了!”這個親衛是他當山匪是就跟着自己的,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親衛嚇了一跳,“校尉,你真得在打清風司長的注意,您該不會動了手吧,這不是找死嗎?回去後我們趕緊收拾東西開溜吧!”
過山風一楞,半晌才反映過來親衛說得是什麼意思,不由大怒,一個爆粟敲在他頭上,“溜你個大頭鬼!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腦子裡都裝得是些什麼玩意兒?”
親衛捂着頭上瞬間鼓起的大包,不滿地低聲道:“那幹什麼要回去做土匪,現在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