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正是家家熬臘八粥的時日,定州城萬家燈火亮起的時候,從家家戶戶中飄出來的臘八粥香味流溢在大街小巷,匆匆行走在街上的行人聞着這股香味,不由自主地便加快了腳步,急急地向家走去,從風雪籠罩的外頭回到溫暖如春的家中,再喝上一碗家人熬好的臘八粥,那是何等的愜意啊!
定州已有三數年沒有遭受過戰火的侵襲,作爲整個西部的中心城市,它的發展完全可以用日新月異來形容,定州大量吸引外來人口進入所轄區域,三年時間,定州城已擁有人丁近四十萬,不要說是西部,便是在中原,在大楚腹地,除了洛陽人口超過百萬外,能達到定州這種城市規模的,也是廖廖無幾。
如果你離開定州城有三年以上,現在回來,肯定已對這座城市感到完全陌生,以前定州爲了抵禦蠻族修建的雄偉城牆如今已成了內城,居住在內城裡的大都都是定州城的老居民,而在城牆之外,縱橫交錯的道路將原先的荒野劃成了一塊塊或正方形,或長方形的規範區域,一幢幢房屋按着一定的規格和樣式在這些區域裡立起,風格各異的建築羣成了定州城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與內城比起來,新規劃修建的外城更漂亮,寬闊的待道可供四輛馬車並行,被移植而來的常青樹木高高聳立,如今正身披銀裝,有的枝間杈下,甚至還垂下長長的冰棱,與屋檐底下的冰凌一起,在氣死風燈的燈光照射下,微微閃爍着光彩,這種城市格局的規劃者自然是出自李清的手筆,看到橫平豎直的街道,他恍然有了一種夢迴故鄉的恍惚。外城再沒有修建雄偉的城牆,而居住在外城的也都是後來的移民。
內城雖然破舊了一些,街道窄了一些,但內城居民自然有着他們的驕傲,正因爲是有了他們這樣的老定州人一代接着一代的流血犧牲,纔有了今天定州的繁榮富強,而且老定州城更是整個西部的權力中心,鎮西候麾下,幾乎所有的重要衙門都在內城裡,所以與外城比起來,內城的房屋雖然破舊的多,但房價卻是外城的一倍有餘。
隨着時間的推移,風雪越發大了些,街上行人已經很稀少了,幾乎所有的店鋪都關了大門,老闆和夥計們也都急急地回到家裡,或圍着火爐,或盤坐在炕上,喝上一碗臘八粥。
就在這一片寂靜聲中,一輛馬車快速地通過街道,向着鎮西候府飛速馳去,安裝了減震簧的馬車雖然速度極快,但車內卻一點也不顯得顛簸,茗煙半躺在馬車內,居然睡得極爲香甜,而在她的對面,兩名懷裡抱着腰刀的女侍衛卻睜大着眼睛,小心警備着。
馬車穿過廣場,徑自奔向鎮西候府,此時,一名女侍也鑽出了馬車,站在車伕背後,手裡高高地舉起一塊牌子,這塊牌子代表着車內之人的身份。
車伕是從軍中精選出來的好手,車技極佳,當他穩穩地將馬車停要鎮西候府大門口的同時,車內的茗煙也奇蹟般地睜開了眼睛,尚在車內的另一名女侍衛立時遞上一塊溫熱的溼毛巾,茗煙接過來,在臉上擦了擦,伸手拍拍臉頰,使自己看起來更精神一些,這才彎腰鑽出馬車。自從進入鎮西候李清的地盤之後,不需要在掩飾身份的苟煙便日夜不停地在趕路,從安國公李懷遠那裡知道的情況過於重大,他必須在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稟告給大帥。
鎮西候府大門打開,鐵豹大步走了出來,看到茗煙,趕緊抱着道:“李司長,這大過節的晚上,您怎麼過來了?”茗煙原是李氏暗影從小買來的,原本的姓氏早就不記得了,一直便隨着李氏的姓。
茗煙點點頭,“大帥在家麼,我馬上要見大帥!”
鐵豹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李司長,李大帥今天不在府中,去了桃園小築那邊了!”
茗煙吃了一驚,“今天不是臘八節麼?大帥沒有在府內陪公主過節?”
鐵豹兩肩一聳,笑道:“桃園的霽月夫人一天前有些不舒服,大帥帶着桓神醫,和桓秋大人去了桃園小築,到今天還沒有回來,這兩天重要的公文都是送到桃園小築那邊去的,李司長,如果事情很急的話,只怕您還得跑一趟桃園了!”
茗煙點點頭,“多謝鐵校尉了。”雖然茗煙的級別比鐵豹要高上許多,但對於李清身邊的人,可不能單從品級官銜上來論高下,像唐虎,只有參將銜,但即便是正印將軍如呂大臨,鄧鵬,過山風等人,看到他誰不是親親熱熱地喊一聲老弟,拍肩捶胸以示兩人關係親近。
馬車掉頭向着桃園奔去,坐在馬車內的茗煙卻皺起了眉頭,大帥的確很寵霽月夫人啊,由着霽月夫人,茗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個女人,那是她的一個陰影。
“你說什麼,茗煙來了,她從洛陽回來了?一回來這麼急便要見我,是不是洛陽出了什麼大事?”李清聽到劉強的通報,不由一驚,不會啊,統計調查司沒有收到任何有關這方面的情報啊!
“快快請進來!”李清道。
桓熙已在午後趕回家中去過臘八節去了,桓秋卻還在園子裡,霽月只是稍稍動了一些胎氣,有桓神醫開方子,桓秋又守候在這裡,又能出什麼事去?此時,霽月正笑眯眯地從巧兒手裡接過臘八粥,放到李清和桓秋面前,桓秋趕緊站了起來,“多謝夫人!”
霽月笑道:“這些日子勞桓大人費心了,公務繁忙之餘,還要來爲我辛勞!今天過節也不能回去,霽月心中甚是不安,這幾碗粥卻是妾身親手熬製的,桓大人嚐嚐,卻不知味道如何?”
李清和桓秋兩人都端起粥來,味道着實不咋地,但兩個男人都笑着豎起了大拇指,叫一聲:“好味道!”眼巴巴地看着兩人的霽月頓時眉花眼笑,“好吃麼?好吃麼,那就多吃點,巧兒,再去多盛點來!”
說話間,茗煙已是走了進來,“參見大帥!”茗煙向李清行了一個軍禮,茗煙雖是女子,但軍情調查司去是軍隊機關,茗煙也有在冊大藉的軍人身份。
“辛苦了,剛剛回到定州?”李清問道。
茗煙點點頭,“是,剛剛回來,去候府求見大帥,得知大帥在桃園這邊,就趕過來了!”
李清微微怔了一下,旋即道:“有什麼重要事情麼?洛陽那邊出了什麼事?”他知道,如果不是特別重大的事情,茗煙不會追到桃園小築來。
茗煙點點頭,卻沒有說話,一邊的桓秋立即明白了茗煙的意思,站了起來,“大帥,我先下去看看給夫人熬製的保胎藥怎麼樣了,這副藥火候非常重要。”
李清點點頭,桓秋剛要走,霽月又遞了一碗粥過來,“桓大夫,好喝就再喝一碗吧!”桓秋笑着接過來,“多謝夫人了!”端着碗便出了門。
霽月向茗煙點頭示意,“大哥,我先去休息了!”
李清道:“好,你先去休息吧,呆會兒桓秋會讓人把藥送過來。”
看着巧兒扶着霽月走進了後堂,李清將目光轉向茗煙。
“事情是這樣的!”房間裡只剩下了李清與茗煙兩人,茗煙一五一十地將這趟洛陽之行所得詳細地向李清彙報着。
“原來是這樣,我還道寧王兵鋒如此銳利,原來卻是蕭浩然在示之以弱,真是好大一個套子,蕭浩然大手筆啊,厲害,厲害,這一次卻是連我也沒有看出來,老爺子倒底是久經風雨之人,單憑一些蛛絲馬跡便推斷出了蕭浩然的整體計劃,我不如他!”李清嘆道。
茗煙笑道:“俗話說家有一老,宛如一寶,安國公爺久歷風雨,與蕭浩然打了數十年交道,對他是知根知底,兩人倒是誰也瞞不過誰,大帥您僅僅見過蕭浩然數次,根本不瞭解他,看不破這個圈套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還是太年輕了啊!”李清摸摸了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小鬍鬚,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故人誠不我欺也,看來對這些老人家們的情報我們還要大力蒐集纔是,否則以後與他們對起壘來,輸了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輸的。”
“將軍百戰百勝,焉會輸給蕭老匹夫?”茗煙笑道。
李清搖頭道:“從這個計劃便可以看出蕭浩然的老辣,寧王即便前期百戰百勝,但只要最後一仗輸了,就會輸個底兒朝天,這個計劃的確天衣無縫。”
“大帥,我們怎麼辦?”茗煙問道。
李清從書桌上抽出一張地圖,反覆地看了半晌,道:“寧王半隻腳已踏進了懸崖,我們拉他一把,讓他晚些跌下去,你找準時機,將這個情況秘密透給鍾子期,但時機一定要把握準,必須讓定王大失元氣,但又不能讓他失血過多而喪失了與蕭浩然對決的本錢,他們的對決結束得太快,於我們大大不利。”
“可是大帥,我們與鍾子期沒有太多的交道,怎樣不動聲色地將情報透露給他們啊?太過明顯會引起他們的警覺,而太晚了卻又不能起到應有的效果!”茗煙有些爲難地道。軍情司成立不久,與寧王的情報結構相互之間的滲透幾乎還沒有。
李清點點頭,“這件事回頭你與清風去商量,她那邊應當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