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兵手裡握着伴隨多年的長矛,手上青筋暴出,腦子之中快速地轉着念頭,怎麼才能速勝?一時之間,他竟然想不出什麼辦法,如果對面不是諾其阿,那他還可以試一試,但是諾其阿豈會給他這樣的機會,對方既然反叛,他麼說不得肯定是與北賊有聯繫的,此時對方打得注意多半便是要與自己形成相持,而後與北賊兩面夾擊吧!
他擔憂地看了一眼莫干山方向,戰事初起,他第一時間便向李清派出信使,希望大帥能對此事做出反應,迅速調整對策。
但這一望之下,呂大兵不由變了臉色,在他戰陣的右翼,一小隊騎兵正飛速地向自己馳來,他們正是自己派出去的信使,怎麼會突然返回了,難不成自己與大帥之間已被對手阻隔斷了麼?諾其阿不應當有這麼多的兵力啊?還是北軍已經出動?
他的疑惑在片刻之後便有了答案,這一小隊騎兵駛近,不等呂大兵詢問,帶隊的校尉已大聲道:“呂將軍,大帥信使到了!”
從這小隊騎兵之中,一人縱馬而出,來到呂大兵面前,翻身下馬,從懷裡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仙,雙手呈給呂大兵。
急切地撕掉封口,展開信件,只看了幾行,呂大兵臉色已是慘白,形式比他想象的還要惡劣,友軍曾氏現在也成了敵人,也就是說,現在自己幾乎已三面受敵,這仗,沒法打了。
“大帥怎麼說?”呂大兵直視着信使。
信使看着呂大兵,大聲道:“大帥說,如果呂將軍部隊損失嚴重,那麼徑自突圍,向着泉城方向運動,或與田豐將軍會合後向泉城方向運動,如果呂將軍部隊損失不大,那麼呂將軍就提軍向右,攻佔陸城縣,並牢牢扼守之,待田豐將軍率部到達後,再聚兵直取泉城,以後的戰事,將全權交由田豐將軍指揮。”
呂大兵有些不敢相信李清的命令,“你胡說什麼?我提兵攻佔陸戰,完全與大帥所在的莫干山是南轅北轍,大帥兵力單薄,眼下正需要我們前去援助,增強兵力,怎麼可能向反方向運動?”
信使昂起頭大聲道:“呂將軍,下官不知道,大帥就是這麼吩咐的,而且要呂將軍照行不誤!”
呂大兵瞪視着這名信使,要不是信中所寫的確是李清親筆,要不是這名信使是李清的親衛,他也認識此人,他真會懷疑此人是敵人派來誘騙自己的,大帥的心思總是讓人捉磨不定,從這信使的三言兩語之中,呂大兵瞭解到大帥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聚集常勝師所有兵力而後突圍,而是讓田豐率常勝師單獨突出去。
身上打了一個寒噤,呂大兵忽地明白,李清這是在以自己爲餌,吸引大批的敵人去莫干山,而能讓常勝師主力順利返回,一瞬間,呂大兵的眼眶有些潮溼,作爲一名大將,分當然知道現在形勢的惡劣,一年前,呂逢春十萬大軍,被困在瀋州進退不得,眼下定州軍兵力遠遠不如呂逢春當時,而且還分兵各處,可以說,情況十分危急,也許就算聚集了大軍,也很難脫困,眼下大帥以自己爲誘餌,吸引敵人,爲常勝師打開一條回家的道路,可是這樣一來,大帥怎麼辦?他哪裡,只有三千親衛軍和陳澤嶽的一個營啊!兵力不足一萬人啊!
不知怎地,呂大兵忽地想起當年的白登山之困,當年,數午親衛軍幾乎全軍覆沒,李清隻身脫險,來不成,現在又要來一出白登山故事麼,可是當年白登山離定州並不遠,但現在,可是山遙路遠,常勝師一去,大帥可就是無一兵一卒的援軍了啊!
該死的天氣,該死在大雪!呂大兵擡頭看了一眼陰鬱的天空,狠狠地罵道,如果不是沱江結冰,在水師的呼應下,定州軍進退自如,那會有如此窘境。
“準備攻擊!”呂大兵大聲命令道。
嗬嗬嗬!紅部騎兵舉起長矛,發也山呼海嘯般的呼喊。
兩軍猛然對撞在一起,只是一個對衝,便有無數的士兵跌落馬下,慘叫聲不絕於耳,相反的,卻幾乎不聞兵器的對撞聲,雙方的裝備相差不大,都是定州騎兵制式裝備,刺槍,腰刀,手弩,弓箭,但在混亂之中,弓箭已失去用處,雙方伏低身子,刺槍寒光四射的矛尖長長地探出,雙方接近,同時出槍,然後,就將命運交給老天爺決定了,此時,一點很小很小的事情就可以決定雙方的生死。但更多的時候,卻是看誰在此時更狠,更穩,更準,大多的時候,是迎面衝來的對手同時掉落馬下,不是被刺死,就是被戰馬巨大的衝擊力撞下來。
呂大兵冷眼看着戰場上的變化,白族果然在莫干山方向伏下了大部分的兵力,看來是在防備自己向莫干山突圍,大帥雖然不在戰場,但仍然很敏銳地判斷出了對方的意圖,如果自己真向莫干山衝擊的話,就算衝出去,只怕也是損失慘重。
“再投入一個翼衝擊,同時,第二營向反側衝鋒,試探一下!”呂大兵低聲向身邊的傳令兵道。
令旗招展,從呂大兵的本陣中衝出兩隊騎兵,分向兩個不同的方向衝去。
再過得片刻,呂大兵有些愕然地發現,白族騎兵的指揮反應顯然有些慢,再自己分兵向另一側突擊的時候,對方居然有些錯愕,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向另一個方向投入如此多的兵力,居然讓自己一個營的騎兵將他的左翼殺透。看着第二營又殺將回來,呂大兵忽地生出一個想法,對方不是諾其阿在指揮,如果是諾其阿,絕不會出現這麼大的失誤。
“全軍出擊,攻擊敵右翼!”呂大兵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長矛高舉,一聲長嘯,他率先衝了下去。
白族副將的確沒有想到呂大兵會分出重兵突擊自己的左翼,一陣猶豫之後,便被紅部第二營衝破左翼,又返身殺回,左翼頓時亂成一團,他立即下令在左翼投入兵力,壓制這一部紅部騎兵。
兵力剛剛調動,撲向左翼的當口,呂大兵已是抓住了這一時機,全軍突向右翼,其勢猶如山呼海嘯,這員副將的臉色不由有些變了。呂大兵給他下了一個套,向自己左翼突擊保是一個幌子,對方真正的目的還是要向莫干山突圍。
自己的兵力給對方調動,此時再轉向已來不及,如強行調轉攻擊方向,必然會造成大部隊的混亂,臉色一時蒼白不已。
“堵住他們,絕不能讓呂大兵向莫干山突圍!”納芙冷冷地道。
“公主,這個時候突然轉向會將側翼完全暴露給左翼敵人的!”副將有些張惶地道。
“堵住莫干山方向!”納芙斬釘截鐵。
副將一咬牙,一把搶過身邊傳令兵的號角,用盡力氣,吹了起來。
正撲向左翼第二營紅部騎兵的白族將士無不驚愕,但在軍中,軍令如山,那怕此時騎虎難下,他們也只能勉強轉向,這一個轉向,立時便將脆弱的側翼暴露出來,第二營那肯放過如此良機,趁機撲上去,狠狠地咬下一塊塊鮮美的肥肉。
看到白族騎兵又一次被自己成功調動,呂大兵冷笑連連,至此,他已經可以肯定,對方指揮的大將絕對不是諾其阿,甚至不是一個有經驗的白族將軍,任何一個有作戰經驗的人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命令部隊強行轉向,這不是在作戰,這是在叫士兵去送死。
看到左翼的敵人勉強轉身,呂大兵已一連下達了數條命令,長龍一般的紅部騎兵的攻擊方向再一次變動,這一次卻是真正的攻擊白族左翼了。
白族副將的號角還拿在手中,但卻呆呆地看着紅部鹹魚大翻身,攻擊方向已突然倒轉,剛剛轉過身來的左翼立時便陷入兩面夾擊,旋即崩塌,粉碎,呂大兵與第二營彙集在一起,猶如一把鋒利的長刀,將白族左翼切斷,粉碎,然後在他們的視野之中揚長而去。
啪噠一聲,副將手中的號角掉落在地上。這一場騎戰前後不到一個時辰,但戰場之上的局勢卻一再變化,白族騎兵被呂大兵調動得暈頭轉向,始終沒有摸準呂大兵最後攻擊方向,致使呂大兵以弱勢兵力,狠狠地咬了他們一口後,還大搖大擺地逃走了,這讓副將心裡蹩曲之極,如果諾將軍在就好了!他心裡突地冒出一個念頭。
這場仗從一開始方向就是錯誤的,對方根本就沒有想往莫干山突圍,他們的最終目標一直便在自己的左翼。
納芙臉色雪白,她雖然仗着自己父親的遺澤,自己白族公主的身份,取得了這支軍隊的控制權,但沙場作戰,卻靠的是將領的頭腦,士兵的勇敢,而這兩條,她一條也不具備,曾經以爲帶兵作戰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今天的戰事,卻給她好好地上了一課,呂大兵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們出現判斷失誤,不諦於狠狠地摑了她幾巴掌,有時候兵力優勢並不代表着勝利,而自己在突襲取得重大戰果後,居然還被對手咬了一口後逃走了。
要是現在是諾其阿在指揮就好了!納芙心裡冒出這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一出,便被她生生壓下,這個軟骨頭,死了便死了,沒了張屠戶,我還吃帶毛豬麼!
“整軍,向莫干山前進!”她狠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