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踩亂紅雪,姜奎策馬走到坐在雪地上的魏鑫身邊,俯下身子,笑道:“老將軍,還行吧?”魏鑫一骨碌爬了起來,姜奎雖然比他年輕了一大截,但職位可比他高,而且又是大帥的嫡系,身份遠非他能比。一拱手,卻發現明晃晃的刀子還握在手中,老臉難得的一紅,將刀插回鞘中,“魏鑫見過姜將軍,一把骨頭雖然老子,但還硬,一時半會兒斷不了。”
姜奎大笑,一躍下馬,伸出長臂,一把勾住魏鑫的脖子,湊近老將,涎笑道:“一聽就知道老將軍心裡有怨氣呢!是嫌我來得晚了吧?”
魏鑫沒好氣地道:“將軍來得正好,不早不晚!”
姜奎嘿嘿一笑,“老將軍莫惱,那狗日的莫得功也不是易於之輩,我損失了近千兒郎呢!這仗啊,越往後可以越難打了!”說到這裡,笑容慢慢斂去。
魏鑫擡起頭,姜奎一直是一個樂天派,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現在連他也擔憂起來,可見以後會越來越險惡了。
“是啊,今日一仗,我們雖然擊潰了莫得功與鄺得義兩軍合計二萬五千餘人,但這點損失對方承擔得起,我們可是打一個少一個了,姜將軍,今天一仗,我暴熊營損失超過三分之一,能戰之兵不到四千人了。”魏鑫道。
“田豐的判斷是正確的,這樣打下去,就算我們打到莫干山,能剩下一半兵力就不錯了。”姜奎道,“跳出去,才大有可爲。老魏你也不用太過於擔心兵力問題,現在老田那裡還有上萬的輜重兵,現在我們也沒什麼輜重了,將這些輜重兵編一部分到你暴熊營,補足兵員沒什麼問題的。”
魏鑫仍是悶悶不樂,“那些輜重兵能打個屁仗啊!”
姜奎哧的一笑,“那也看跟誰比啊,咱們的輜重兵,比起剛剛輸給我們的這些狗崽子只怕還要強一些,再說了,你編進來,有老兵帶着,幾仗下來,便成龍成虎了,一頭狼帶一羣羊,用不了幾天,羊也會變成狼,就怕是羊帶狼,那會將狼也帶成羊的。”
魏鑫怒道:“姜將軍瞧不起我麼?我老魏帶出來的兵哪裡差了,瞧瞧,瞧瞧,咱六千人,硬抗了二萬人打了一個下午。”
看着魏鑫快翹上天的山羊鬍子,姜奎大笑,“好了好了,知道老將軍厲害,打掃戰場,馬上返回吧!恐怕接下來又是一連好幾場惡仗呢!”說完翻身上馬,便欲離開,魏鑫卻不放他走了,拉着他的馬繮,道:“姜將軍,你說我損失了兩千兵,找田將軍要四千輜重他肯幹嗎?這四千輜重可是頂不上我那二千戰兵的,你說對嗎,憑啥子我老魏每次都幹誘敵的活兒呢?吃力又不討好啊,姜將軍你這次可得幫我說話,一定得給我補四千輜重兵過來。”
姜奎看着那匆山羊鬍子,哭笑不得,老傢伙認起真來,還真是難對付,當下連聲道:“好,好,老田要是不給你四千兵,我就賴在他大帳打滾撒潑行不?”心裡卻在道,四千恐怕是不可能的,只怕兩千也夠嗆,這一萬多輜重兵現在已成了田豐手裡唯一的補充兵員了,在跳出包圍圈之前,惡仗還有得打,一次給你四千,以後怎麼辦?
魏鑫卻聽真了,樂得眉開眼笑,姜奎雖然現在只署理旋風營,但他的職位可與田豐一般無二,再加上他大帥心腹的身份,便是田豐也是給他幾份面子的,有他開口,這四千兵有着落了。
“李生智,李生智!”他拍着大腿大喊道,喊了好幾聲,披頭散髮的李生智才黑着一張臉,走了過來,胸甲被拉開了一道口子,隱隱有血跡滲出,魏鑫不由嚇了一跳,“哇呀呀,小李子,咋捱了一刀啊!還好還好,沒什麼大礙,小夥子血氣旺,稍許流一點血,對身體更好!”
李生智翻了一個白眼,“將軍,我的騎兵沒了,就幾十號人了,作個哨騎都還嫌少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顧手上血跡斑斑,頓時哭天抹淚起來。
魏鑫心裡一沉,八百號騎兵啊,就這樣沒了!看着傷心不已的李生智,魏鑫蹲了下來,“小李子,打仗嗎,總是要死人的,這也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喂,我說你小子,另抹眼淚好不好了,一個大男人,我給你出個注意,你啊,就又能弄個幾百號騎兵出來。”
李生智霍地擡起頭,“將軍,怎麼搞?”
“小李子,瞧瞧,那是誰?”魏鑫指着一個人的背影。
“姜將軍啊,常勝師那個不認得他!”李生智崇拜地道,“打起仗來,那叫一個兇!”
“他那裡從莫得功手裡弄了不少戰馬,足足有一兩千匹呢,你去找他討個千兒八百破,我再在營裡拔拉拔拉,總能找幾百個騎術不錯的兵吧,你練練,勉強也可當騎兵用了是不是?”魏鑫奸笑道。
“姜將軍那脾氣,我去找他討戰馬,他會不會將我幾腳踢出來?”李生智有些擔心。
魏鑫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模樣,站了起來,“那小李子,你就在這兒哭鼻子抹淚吧!老子不管你了!”
“我去,我去!”李生智跳了起來,“不就是挨幾腳麼?就算姜將軍拿刀子砍我,只要給我千八百戰馬,我也挺着胸膛讓他去砍!將軍,別忘了給我補兵!”
魏鑫呵呵笑着連連點頭,自己馬上就有四千新兵入帳了,給你拔拉幾百個騎術不錯的人,有什麼難的,至於讓他們成爲真正的騎兵,那就是你小子的事了。
出乎魏鑫的意料之外,李生智居然很輕易地就從姜奎那裡討來了整整八百匹戰馬,看着笑成一朵花兒的李生智,魏鑫張大了嘴巴,實在想不出姜奎咋就這麼大方呢?他可是知道,騎兵打仗,有時一仗打下來,損失的最嚴重的不是騎兵,而是戰馬,那怕旋風營的常規配備是一人雙騎,但眼下被充可是很難的,能讓姜奎一下子吐出八百匹戰馬來,莫非李生智是姜奎的親戚,才這麼好說話?
魏鑫自然不知道,這可是姜奎防患於未然,以免將來魏鑫拿不到四千補充兵時,用來堵他嘴巴的。
“將軍,馬來了,我的兵呢?”李生智眉開眼笑,拉着魏鑫的衣角,一迭聲地追問道。
返回大營,姜奎還沒有顧得上喝上一口水,就被早已等在營門前的田新宇一把拉住,急急地向田豐的大帳奔去。
“出什麼事了?”姜奎一驚。
田新宇搖頭,“不知道,不過好像是大帥那邊有信使摸過來,叔叔看了大帥的信後,立即便讓我在這裡等着將軍,將軍一回來,便讓將軍馬上去見他!”
進了田豐的大帳,內裡除了田豐,卻沒有一個其它人,田豐沉聲道:“新宇,去帳外守着,任何人也不許進來!”
“大帥那邊出了什麼事了?”姜奎臉色一時變得煞白。
田豐擺擺手,“你先坐,不是大帥那邊出事了,而是定州出事了!”
“定州出事,定州能出什麼事?”姜奎大奇。
“在你們出戰的時候,大帥的近侍李文過來了,現在也只有他這種身手的人,纔有可能潛行過來,他帶來了大帥的一封信。”
“信呢?”姜奎伸出手去。
“信我看過後,李文已收了回去,現在他已離開,他要趕回定州去。”田豐沉聲道。
姜奎雖然不是帥才,但並不蠢,一聽這話,立即便感覺到事態嚴重,大帥一定有極重要的事情,而且不容泄露,所以李文看過信後,纔會將信收回。
“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次瀋州之變,始於諾其阿部叛變,而這一切事情的幕後操縱者,卻是傾城公主!”田豐一字一頓地道。
姜奎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張口結舌地道:“這,這怎麼可能,她,她可是定州主母啊,是濟世,心怡的母親啊!你,你,老田,沒跟我開玩笑吧!”
“我敢拿這事開玩笑麼?”田豐一張臉陰沉得能滴下水來,“傾城公主的確是定州主母,可你別忘了,她還是大楚公主!”
姜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接受這個驚天消息,咬着牙齒,問道:“尚海波呢,路一鳴呢,清風司長呢,他們,他們在幹什麼?”
田豐深深地望着他,“尚路二位大人被矇在鼓裡,但清風司長卻在知悉這一切之後,以對方此舉可以使定州高級官員中的一個內鬼能被揪出來爲由,在其中推波助瀾。不但沒有阻止,反而袖手旁觀,任由納芙出了定州,到了諾其阿部,促使諾部反叛。想必此時定州,也正在風起雲涌吧!”
姜奎再一次地驚呆了,說傾城反叛還情有可原,但清風,清風司長怎麼可能害大帥呢?他定定地瞧着田豐,“老田,這,這太不可思議了,你確認那個李文是真的麼?”
田豐看着姜奎,姜奎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但他,卻在看了大帥的信後,沒用多長時間就想清楚了這其中的一切,清風司長,好狠!
“大帥給我們的命令是,突出重圍之後,立即前往陸城,匯合呂大兵部,突襲泉城,然後率部返回衛州。”
“沈順兩州呢?”姜奎嚥了一口唾沫。
“全部放棄!”田豐吐出一口濁氣,這兩州,可是他田豐一力打下來的啊!就這樣吐出去,當真是心有不甘。
“我們走了,大帥呢?大帥怎麼辦?”姜奎大叫起來。
“大帥那裡,另有佈置!”田豐道,“大帥有道口信帶給你我二人,但不可讓第三人知曉!”
“什麼口信?”
“大帥說,既然有人希望我死,那我就死上一段時間看看,看看他們能鬧出什麼妖蛾子來!”
“啊!”姜奎目瞪口呆,大腦感覺有些短路了。
田豐能想象得出,大帥在說這幾句話時咬牙切齒的表情,一年多的成果,無數將士付出鮮血生命換回來的戰果,就這樣輕飄飄不得不放棄了,不管是誰,心裡的怒火都是無法遏止的,當大帥返回定州時,定州註定要迎來一場大清洗,大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