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後的天啓後軍將領是洛陽左大營將軍周文樂,此人老於行伍,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將,而且穩沉持重,從來冒險取功,這也是天啓讓他任後軍斷後的原因,只所以在這個時候讓周文樂率京師左大營官兵斷後,是因爲天啓不放心讓本土周同率兵斷後,周同本身對於放棄秦州就有不同意見,讓他在最後,要是腦子一熱,與對方糾纏起來,那就危險了。
而周文樂則不同,天啓讓他不得浪戰,那他就絕對不會輕易出戰。
漫天的風雪讓周文樂的撤退顯得很困難,舉步維艱,但卻也讓他感到安心,如此的風雪天氣之下,對方無論如何也是無法打出來的,以周文樂的經驗,這種天氣下,一旦接仗,根本就是兵找不着將,將找不着兵,無法指揮,自然也就無法打起來。所以他很放心地命令各部相機後撤,藉着這場大風雪拉開與雙手之間的距離,使部隊能順利地擺脫對手。
而周文樂認爲極爲安全的天氣,卻成爲了整個後軍的摧命符。
關興龍是李清極爲看重的一員將領,勇猛卻不失冷靜,對戰場時機的把握極爲準確,甚至可以說是洞察入微,需要他瘋狂的時候,他就絕對是一個瘋子。
關興龍敢於在這樣的天氣之下發動攻擊,主要在於他對定州軍制的充分了解,李清成軍以後,爲了避免將亡軍潰的這種局面,以極大的力度培養基層軍官,這些基層軍官在雞鳴澤軍校得到系統的指揮訓練,並且嚴明軍級,所有定州軍,不論統屬,如果在同一個區域,兩支互不統屬的部隊相遇,則軍級高者有權臨時統率另一支部隊,而在同一支部隊中,這種制度則更有效,以在場軍級最高者爲首。這種制度使定州軍無虞主將意外陣亡而使部隊遭到失敗。
其二,則在於關興龍對於天雷營與橫刀營戰力的充分信任了,自己的橫刀營不必說,那是他最瞭解的,跟着他轉戰南北,縱橫西域千里,數年磨練下來,早就成了一支如臂使指的鐵軍,而天雷營,身上揹着定州第一步卒營的稱號,在強軍如林的定州軍中,又豈是白得來的。
漫天風雪之中,關興龍獨臂拄着大刀,對着兩員大將吼道:“探子回報,周文樂的後軍現在各部之間已拉開了數裡的差距,我們的目標是左翼一部,雷一定,你給我追上去,猛捅猛打,汪澎,你率軍向前,找到他們的空檔之後,穿插進去,一是給我堵住這股部隊,二則是防備周文樂回頭救援。”
雷一定興奮地揮舞着陌刀,天雷營是王啓年的嫡系,受他的影響,天雷營中不少將領都使陌刀,當然重量上就有所區別了,畢竟像王啓年那樣,能硬抗奔馬的人形兇獸,實在是太罕見了。
“將軍,這鬼天氣,一打起來,可就全亂套了!”
“亂,就是要亂,越亂越好,我們的士兵以一哨一果爲單位,給我混衝猛打,甭管什麼隊形,配合了,事先約定一個目標點,大夥埋頭向那裡衝殺便是!”關興龍單臂提起大刀,“雷將軍,我帶着橫刀營先去了,你的天雷營半個時辰後開始發起衝進。”
橫刀營迅即跨上雪橇離去,看着關興龍消失在風雪之中,雷一定將關節捏得啪啪作響,“兒郎們,準備起來,要幹活了!”
輕裝前進的橫刀營和天雷營都沒有重甲,只是在棉襖之內墊上了一層皮甲,以最大限度地保證部隊能輕裝前進,其實棉襖倒也可以起來抵擋的作用,雷一定一聲令下之後,士兵們迅速地往刀柄槍桿上纏上布條,防止在廝殺的時候打滑,握不着刀槍,然後將武器綁縛在背上,踏上雪橇。
部隊開始慢慢前進,關興龍讓他們半個時辰後發起攻擊,雷一定當然不可能呆在這裡等上半個時辰,正好趁個機會讓士兵們熱熱身子,活活血。
關興龍率部順利地與早已候在缺口處的探子會合了,將自己幾乎埋在雪裡的探子幾乎給凍僵了,看到關興龍率部而來,說話都已經不利索了,“將軍,敵軍大部已過去了半個時辰了,但還有一部距這裡還有一段距離,格格,將軍,是打前邊的還是打後邊的呀?”
關興龍大笑着拍拍對方的腦袋,“管他打前邊打後邊,你都是沒份的呢,老老實實地呆着吧!”斥候很是失望,當然他也明白自己這個狀態真要上戰場,那也是被砍的份,半邊身子都麻了。
橫刀營順着這個切口突了進去,將周文樂落後的一部給堵住,而漫天的風雪之中,周文樂前軍和後隊還茫然不知。
“汪澎,等雷一定與對方幹起來後,你率一千人從後邊捅過去,讓敵人感到自己已被四面包圍了!”
“是,將軍,那你呢?”汪澎問道。
“我?”關興龍嘿嘿一笑,“我在這裡候着周文樂,看他敢不敢率軍回援,如果來了,自然要給他一個驚喜!”
汪澎一驚,“將軍,周文樂前軍可是我們的數倍之多!”
關興龍曬道:“這種鬼天氣,人多頂個屁用!”
準備大幹一場的關興龍不知道,此時此刻,還有一個人正在打着與他同樣的注意,這個人就是在他左翼,攻擊天啓右翼的過山風。而實施這一計劃的是突前的海陵營,漫天風雪之中,海陵營的熊德武正兼程而來,作爲他的前哨的,是已升作振武尉的布揚古,幾場仗下來,布揚古大放異彩,被李清親自擢拔爲振武校尉,而振武校尉已是統兵上千的中級軍官了,作爲一個白族人,在此時的定州軍得到如此重用的確是一個異數,而布揚古自然也是蹩足了勁要再幹一場,自己離將軍還有着很大一段距離呢,從振武校尉到參將,雖然只有一步之隔,但絕大多數振武校尉便是在這一關之上折戟沉沙,十數個振武校尉能有一個做到參將那就很不錯了,而能在定州軍中做到振武校尉一級的,又那有一個弱者?
熊德海的目標也是周文樂的後軍,但他運氣不好的是,在風雪之中,他走錯了路,一頭撞進了周文樂的中軍。
當雷一定在漫天大雪之中突然發動襲擊,突出敵人軍中之時,對手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種天氣之下,敵人居然會發動這樣瘋狂的進攻,此時此地,洛陽京師左大營的士兵們正艱難地一步一步地跋涉在深可及膝的雪地之中。
踏着雪橇而來的天雷營士兵秉承了關興龍的命令,根本沒有什麼隊形,沒有什麼配合,數千士兵滑着雪橇,一小隊一小隊地衝進了敵軍之中,將敵軍切割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當然,此時的天雷營自己也是一小片一小片的了。
喊殺聲陡起,成千上萬人的喊殺聲瞬間居然壓倒了漫天的風雪。
風雪之中,談不上什麼戰術配合,談不上什麼互相支援,兩軍都是憑着一股血勇,各自爲戰,有時候,自己人也會衝撞到一起,互砍幾刀後這才發現原來咱是一夥的。
方園十數裡的戰場上,一片混亂,雷一定身邊只跟着數十個士兵,剛剛出發時,他身邊還簇擁着近百名親兵呢,衝殺一陣之後,便都跑得沒影了。揮舞陌刀,雷一定將出現在自己眼簾內的敵軍一個個砍倒,連聲大呼,“痛快,痛快!”恍惚之間,他似乎又揮到了當初在市進之時,揮舞着砍刀衝進對手幫派之間互相砍殺而爭奪地盤的往事之中了。
正如關興龍所說,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亂仗,此時的雙方渾然不似兩支紀律嚴明的軍隊,更象是街頭好勇鬥狠的混混,揮舞着大刀,沒頭沒腦地砍殺。
這種亂仗,正是關興龍所期望的,定州軍的特點在這一場亂仗之中優勢被充分發揮,而且無限擴大。漫天風雪之中,洛陽軍完全亂了套,各自爲戰,而定州軍卻還保持着一定的編制,一小隊一小隊地彙集在一起,一旦有人落單,旋即就能就近加入到他遇到的任何一個作戰小隊,而統一的訓練也讓他們在加入新的小隊之後,不至於成爲這一小隊的累贅。
雷一定這邊大幹了起來,這邊汪澎也是狂呼着率領一千橫刀營從反方向上突了進去。前後突然都有敵人殺來,恍然之間,遇襲的洛陽軍隊認爲自己已經遭到了大股敵人的包圍,更是一陣大亂。
關興龍拄着大刀,沉默地看着周文樂的方向,後邊,他從不擔心自己的部隊會獲得勝利,此時,他更希望周文樂能返身來救。一來一往,士兵膽戰心驚,疲備不堪,正好讓自己砍個痛快。
關興龍沒有等到周文樂返身來救,而是錯愕地聽到,在自己的前方,居然也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瞪大了眼睛的他,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周文樂的前軍也幹了起來,會是誰?
當然是新近出爐的新鮮振武校尉布揚古,大雪漫天,行進過程中走錯了道路的他們一頭撞進了周文樂的大軍中,在周文樂的錯愕與驚恐之中,布揚古率部發起了突擊,很快,他們便如同雷一定所部一樣,完全失去了彼此之間的聯繫,只能聽聞到彼此之間的喊殺聲。
關興龍躊躇片刻後,終於狠下一條心來,命令橫刀營五千部衆向着周文樂的部隊發起了突擊,一邊向前衝擊,關興龍一邊在擔心,周文樂的軍隊是自己數倍之多,也不知道前邊打起來的是定州那一支兵馬,要是人數不夠多,那今天自己就有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