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州,是李清在征伐天下之中,遇到抵抗最爲激烈的一個州,先是九刀鋒的數場血戰,海陵營雖然最後拿下這一險要關隘,但也是損失慘重,後來全州大帥廖斌眼見不敵,想出一個歹毒的計劃,將轄區內所有百姓的財產,糧食一搶而光,連房屋也一把火燒成了廢墟,留給了佔領軍一地的廢墟和數十上百萬嗷嗷待哺的災民,以此來延遲定州軍的進攻。最後廖斌部將陳沖在全州城烈焰焚城,整座城市生靈,百不存一。
這是李清兵鋒所到之處最爲慘烈的一幕,以至於李清在佔領全州之後,在陳沖埋骨之所立碑,要讓他永世不得翻身,並咬牙切齒地發誓,一旦抓住廖斌,全州城死於大火多少人,便要剮廖斌多少刀。但廖斌在陣衝的以死掩護之下,率殘餘軍隊投靠洛陽天啓,一時之間,李清對其也是無可奈何。
全州遭此大劫,有對廖斌切齒痛恨的,也有對李清心懷仇恨的,總之,在龍嘯天接手全州知州的時候,整個全州百里無聲,難見人煙,目力所及之處,盡是斷垣殘壁,野草從生。
在全州城的廢墟之旁,龍嘯天搭起一溜茅屋,安置下他的知州僚屬,全州的核心便算是在這裡開衙辦公了。
全州受災嚴重,而定州這些年來一直用兵不斷,對全州的資助也是極其有限,只能在最大程度上保持着全州不要餓死人,每日兩頓稀粥,苦捱時光,聊以度命而已。
龍嘯天家中豪富,龍四海爲了幫助兒子做出政績,發動定州商界,以全州財政爲抵押,籌集了大量款項,爲全州弄來了一大批農具,耕牛,種子,以及度荒的糧食,才使全州能撐到今天。
緊趕慢趕,總算沒有誤了春播,帶着對未來的希望,龍嘯天領着全州子民播灑下種子,看着春苗破土而出,看着禾苗一天天長大,所有的全州百姓都眼巴巴地盼望着秋收的到來。
接到青陽守將徐克興的緊急報告的時候,龍嘯天正將袍子下襬系在腰間,赤足踩在農田裡,與一個老農在攀談着,兩人的喜悅之情都是言於溢表,快要秋收了,看田裡的莊稼的長勢,今年卻是一個難得的豐年。
龍嘯天甚至開始盤算着秋收之後的種種施政之舉,一直籌劃中的水利建設終於可以在秋收農閒之時開工了,老百姓的房子也都要重修,以前的茅草房可不能再用,在去年冬季,便有大量的茅草房倒塌,壓死了不少的人,州里可以爲老百姓建房補貼一部分現款。
至於老爹那裡的款項,可以拖一拖,只付一部分的利息,這樣多出來的錢還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帶着這樣喜悅的心情,龍嘯天馬不停蹄地穿鬆在全州各地,視察着整個州里的莊稼長勢,這可是全州再一次騰飛的希望。
但是徐克興的密報,讓龍嘯天一顆心如墜冰窖。整個人如同一盆涼水從頭澆到頂。
作爲定州高官,對於定州的大致方略,他是很清楚的。眼下,過山風集團正在大舉進攻秦嶺防線,而原駐紮全州的王啓年部也被調入秦州,眼下全州竟是沒有一兵一卒,除了一點可憐的地方守備部隊。
而秦州,眼下打得正是激烈,戰事已進入到了最爲關鍵的時候,想從那裡抽兵回來,根本不可能。而憑着徐克興的三千兵馬,想要守住青陽,抵擋住來自岷州的猛烈進攻,簡直是癡人說夢。便連徐克興自己也沒有信心,在信中充滿了與城偕亡的悲壯氣息。青陽如破,全州便不再設防。岷州兵便可以長驅直入,不僅是恢復中的岷州要再一次遭劫,岷州兵甚至可以自岷州攻擊過王集團後部,對正在秦嶺作戰的定州軍造成極大的威脅。
“怎麼辦?”龍嘯天疲憊地靠在椅子上,接到密報之後,一路馬不停蹄趕回全州。
全州府衙大小官員也是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任你有錦囊妙計,但手頭無兵,面對如此窘境,也是無可奈何。
“徐克興將軍的第二份報告也送過來了,岷州軍以張亮萬餘騎兵爲先鋒,步卒主力則由廖斌率領,於三日前抵達青陽,剋日便展開了強攻,青陽守軍奮力抵抗,力保城池不失,但青陽縣城以外,盡皆淪入敵手。”
廖斌?府衙之內,一時譁然,全州官員之中,有許多是定州軍穩定全州局勢之後,從當地選拔而出的一批人才,對於廖斌給全州造成的重大傷害,這些人是有着切膚之痛的。
“怎麼會是這個王八蛋?”衆人都是憤怒起來。
龍嘯天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我們一直以爲岷州遭受重創之後,短時間內張愛民很難恢復元氣,但天啓將廖斌的兩萬全州兵馬直接編入到了岷州軍中,並啓用他們作爲進攻我們的急先鋒,這一次我們廟算失策,可謂是被動之極。”
“如今之計,只能急報定州,請定州調中央集團軍來援救。”一名官員大聲道。
龍嘯天道:“我在回程的途中,早便如此做了,但中央集團軍駐紮定州,離全州路途遙遠,即便以常勝營,旋風營的腳力,沒有一個月的時間休想抵達,更何況大軍出動,又豈是容易事,沒有一定的時間來動員怎麼能動起來,遠水難救近火?”
“那,那便只能向王啓年將軍告急了?”
“秦嶺戰役已到關鍵時刻,這關係到我們整個的戰略佈局,豈會輕易撼動,而且秦嶺之戰還關係着大帥的安危,王將軍豈會在這個時候抽身而回?”龍嘯天搖頭否決。
“大帥真在鴉雀嶺?”一衆官員都是大吃一驚。
“都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必要瞞大家了!”龍嘯天站了起來,“大帥的確便在鴉雀嶺。”
衆人都沉默了下來,大帥人在鴉雀嶺,王啓年爲了李清的安危,是決然不會放棄安福寺不打,而抽軍返回的。
“既然如此,我們便只能靠自己了!”一名年輕的官員站了起來,目視着龍嘯天。
“家瑞有何良策?”龍嘯天看着面前年輕的官員,這是全州府衙負責刑名的官員,姓喬名家瑞。
“龍知州,全州百姓對於廖斌,恨之入骨,作爲一名全州本地人,下官是感同身受。當年廖斌倉皇逃竄之時,對全州是搶光,燒光,將數十上百萬全州百姓置於死地,幾乎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要不是李大帥體恤百姓,全州必然生靈塗炭,眼下秋收在即,百姓剛剛看到了希望,這個混蛋卻又要回來了,要是讓他再一次進入全州,百姓們那裡還有活路,所以,我們不妨將廖斌要回來的消息直言相告於百姓,並在百姓之中就地募軍,趕赴遵化等地防守,將敵人擋在全州之外。”喬家瑞咬着牙道。
“以普通百姓去抵抗如狼似虎的敵軍,豈不是以卵擊石,徒增傷亡而於事絲毫無補?”龍嘯天搖頭,見慣了定州軍強大的軍威,對於未經訓練的百姓,龍嘯天是一點信心也沒有。“而且,這個消息一旦公佈,會不會引起全州的恐慌,也值得我們考慮啊!”
喬家瑞大聲道:“龍大人,這只是萬不得已的計劃,不破釜沉舟,如何解眼下危局,青陽三千守軍,斷難守住青陽,徐將軍拼死抵抗,也最多爲我們多爭些時日而已。如不當機立斷,青陽一破,便再無挽回餘地了。到時敵軍攻入全州,覆巢之下,焉有餘卵。”
龍嘯天臉色變幻不定,心中反覆權衡,終於下了決斷。
啪的一拍桌子,人站了起來,大聲道:“不過一死而已,喬大人,就如你所言,公告全州,廖斌賊子,又想犯我全州,本知州將親率兵馬,趕赴遵化禦敵,自明日起,本知州豎旗納兵,凡有願隨我去遵化禦敵者,自帶武器,自備糧食,三日之內在我大旗之下集中。”
“下官願往!”房內,衆多官員一齊站了起不,同聲大呼。
龍嘯天大笑聲中,一摔袖子,出了房門,“來人,豎起大旗,三天之後,不管有多少人馬前來聚集,我們出發!”
隨着龍嘯天一張張的公告簽署下來,一匹匹快馬駛出這片由一間間茅草房組成的,可以說全天下最簡易的州衙,奔赴全州各地。
烈日炎炎,大旗之下,龍嘯天一身簇新官服,端坐的椅子邊上,插着一柄長矛,龍嘯天正襟危坐於大旗之下。今天是納兵的第一天。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龍嘯天的面前,已經開始聚集起一批批的百姓,這些人穿着五花八門,有的甚至赤着胳膊,沒有盔甲,沒有統一的兵器,這些人大都扛着鋤頭,羊叉,釺擔,默默無語,聚集到了府衙那一片茅草屋前。
日頭偏西,喬家瑞走到龍嘯天的跟前,“龍大人,你還是去府衙內歇息一晚吧,第一批一萬餘人已經出發趕赴遵化了,你在烈日之下坐了一天,這樣下去,身子會垮得啊!”
龍嘯天搖搖頭,兩眼放光,道:“不,本知州將一直在這裡,只到三天之後。”喬家瑞搖搖頭,揮手令身後的衙役送來吃食。
暮色之下,影影瞳瞳,還有源源不絕的人在趕向這裡,與先前一樣,這些人到了大旗之下,便一言不發地端坐在地上。
而此時,整個全州,都已沸騰起來,父送子,妻送夫,無數人正扛着鋤頭,釺擔,釘靶,拎着柴刀,菜刀,甚至抓了一根木棍,正日夜兼程趕向全州城府衙。
當年廖斌爲了延遲李清進軍的步閥,而採取的政策,在今天終於結下惡果,對其深惡痛絕的全州百姓萬衆一心,要將他擋在全州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