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去!”聽到清風斬釘截鐵地回答,李宗華苦笑了一下,以他的智慧,自然知道清風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趕回去了,而且以清風的個性,再說多少也是無用。
“何必呢?”他再次道:“清風,明明知道是沒有結果的事情,回去又如何,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煩。在這裡圖個清靜呢!”
“是啊,沒結果!”清風蹲了下來,將手浸入冰冷的湖水,抓起一把水來,看着水珠自手中間一滴滴掉落,再攤開手之時,除了手上的溼潤,再無一滴水能留存在她的掌心,“李叔,你是不是覺得我就像飛蛾一般,雖然知道火焰有致命的危險,但卻仍然不管不顧地飛過去。”
李宗華沉默半晌,“清風,今天你不把我當成李氏的人,就當我是一個久歷世事的老人,願意聽我一句話麼?”
清風微笑着從秋萍手中接過輪椅,揮揮手讓秋萍退後,自己則推着李宗華慢慢前行,“您請講。”
“清風,你聰明絕頂,是我見過最聰慧的女子。”李宗華道。
“您老過獎了。”
李宗華搖搖頭,“不是過獎,世上聰慧的女子很多,但像你這樣既聰慧,又讀過無數書,而且將這些書吃透了女子,當真是萬中無一的。當然,這與你的家世有關係。也只有你這種家世,纔有機會接觸到這麼多的書藉。”
聽到李宗華提起自己的家世,清風一下子沉默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戳到了對方的痛處,李宗華歉意地笑了笑,“清風,你讀通史書,那你一定很清楚,做我們這一行的,一般結局如何?”
清風默然道:“沒有幾個有好下場。”
“是啊,沒有幾個有好下場。”李宗華嘆道:“秘諜是一把雙刃劍,既能傷敵,又能傷己,他從來都是君王手中的利器,需要你的時候,你就得存在,不需要你的時候,你就得消失。”
“我明白。”
李宗華轉過頭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你可知道,定州統計調查司在你的統率之下,幾乎已成了你的一言堂,所有調查司上上下下,唯你清風是命,他們中的很多人,願意爲你赴滔蹈炎,在所不惜,鍾靜,王琦,這些手握大權的人都是如此,不是嗎?他們甚至可以爲了你,而不顧李清的安危,這正常嗎?”
“試問,如此情況,有那一個君王能放心?”
清風想了想,道:“秘兵想要強大,就必須要有嚴格的紀律的對上級誓死效命的決心,李叔,至少將軍是信任我的。”
李宗華笑了笑,“李清是信任你的,但這種信任是有底線的。要不然,爲什麼調查司中會出現內衛?”
“李清知道你對她的感情,但他也知道,你的強大對於定州是有一定威脅的,他在,可以讓你毫無二心,他若不在呢?”
“他若不在,我自然也不在了!”清風將飄散到眼前的頭髮順到耳朵,極其自然地說出這樣一句話,“我不在,自然也就對定州沒有了什何威脅?”
李宗華有些震驚地回頭看着一臉平靜的清風,心想清風對李清用情一至若斯?
“話不是這樣說!”李宗華緩緩地道:“你的行爲,已經爲定州秘兵開了一個危險的先例,在你的帶領之下,這種理念已經開始滲透到定州秘兵的骨子裡,即便你不在,繼任者仍然會像你一般將這種理念貫徹下去。”
“沒有人會有我這種影響力!”清風笑了笑,“唯我而已。”
李宗華沉默半晌,“是,你說得不錯,的確,也只有你有這種影響力,但是清風,你已經開始變了,你自己不覺得麼?”
“我沒有變!”
“你變了!”李宗華道:“你渴望重返林氏家族,而且是以一種強勢的姿勢,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了你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恕我直言,一個秘兵首領,當他有了自己的思想,蛻變便會在不知不覺之中發生。而且,現在你還有着其它的心思,比方說安民?”
清風身子一震,“安民?”
“你難道不希望安民將來成爲李清的繼任者麼?”李宗華一針見血地道:“只要你有這種想法,那麼,你就一定爲此而努力,而以你手中的權力和影響,一旦向這個方向而努力,那麼,定州的繼承人之爭便必然爆發。”
“爲什麼要爭呢?”清風笑道:“安民是長子,本身就佔有優勢,而且,他們都還小得很呢,也許,將來安民是一個平庸之輩,那也就沒什麼好爭的,如果他是一個猶如將軍般英明有爲的人,爲什麼又不可以呢?”
“我就是擔心這個!”李宗華道:“安民是長子,濟世是嫡子,而且現在李清又將迎娶嫣然公主,將來說不定還會誕下嫡子,清風,聽我一句話,放手吧,不僅是放手這些期望,連你對李清的感情,都一齊放手吧。否則,將來的你,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你對定州的影響力越大,你對李清的感情,李清對你的感情越深,將來越會成爲你的摧命符的。帝王無情,這句話可不是說說而已,到了那個時候,萬里江山的穩定與你與李清的感情相比,李清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清風突地笑了起來,“謝謝李叔今天能與我說這番話。這些我都明白。但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不管如何,現在的我總會竭盡全力,讓監察院更加強大,讓將軍的前進的道路上更加通暢,即便將來將軍要我死,現在的我仍會如此做的。我不後悔。即便我死了,將軍也永遠不會忘了我,我要做得是,不管將軍娶多少女人,在他內心深處,都有一塊地方是屬於我的,任何人也抹煞不去。”
李宗華閉上眼睛,再不說話。清風的偏執已經到了頑固的程度,她下定決心的事情,根本不是任何人能改變的。
“李叔,對不起,我知道,你今天能與我說這番話,是很不容易的。但我讓你失望了。我只想告訴李叔一點,終我一生,絕不會再對將軍的大業有一丁點的危害,定州之變,我做錯了,這件事情是我永遠也抹煞不去的污點。傾城,納芙,其實都不必死的,有時候深夜夢迴,我都冷汗淋漓,無以自制。也是因爲這一件事,我永遠絕了與將軍能有一天光明正大在一起的心願。我,只能成爲將軍身後的那一抹影子。”
“既然如此,又何必回去呢,你明明知道,讓你留在連山島,是李清自己的意思,他的心裡有你,他不想刺激你,你爲何不能體諒他呢?”
清風笑笑,“能看着心愛的人大婚,也算是一種另類的幸福吧,李叔!”
李宗華髮覺自己無法看透清風到底在想些什麼,看着清風那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心道任何一個人在街上見到清風,恐怕都猜不到這樣一個女子,就是讓整個大陸秘兵都聞名色變的恐怖人物。
“算了,既然你已下定決心,我也不想多說了,清風,我這一次回去便算是徹底退休了,紀思塵也好,茗煙也好,都無法撐起大局,你又要多費心了,下一步又什麼打算呢?”李宗華將話題轉移到公事之上。
“將軍要在衛州用兵,那麼下一步監察院的重點肯定要轉移到衛州軍事之上,但我們在中原地帶仍然要佈置得力的人手,畢竟,中原纔是關鍵,我離開大陸的時候,已經派人進入青州了。”
“馬塔?”
“對,我想在他身上打打注意?”清風道。
“這個蠻子?”李宗華訝道,“你準備怎麼對付他?”
“馬塔的確是一個山蠻子,但其人卻絕對精明,看他對寧王所做的事情,便知這個有着極高的政治智慧,小瞧了他,可是要吃虧的。而且將軍對衛州大舉手兵,洛陽方面豈會坐視不理,而興州周同屢遭打擊之後,已無力單獨興兵,那麼,青州馬塔便成爲關鍵了,尚海波一定會派人去說服馬塔,與周同協力出兵,兵進秦州,果真如此的話,那麼過山風的壓力就大了。羌兵的戰鬥力不比我們定州兵差啊!”
李宗華默然半晌,“有把握嗎?”
“一點也沒有!”清風坦然道,“不管有沒有把握,都得去做,不做怎麼知道呢?不成,我們也沒有什麼損失,成了,那就會是一招將周同坑死的死局。無本而萬利,焉能不做?”
李宗華笑道:“豈能無本,如果無本,馬塔焉會動心?”
“如果承諾算是本錢的話,那就算有本吧!”清風嫣然一笑。
“你是想事後翻臉?這會讓天下寒心的。”李宗華變色道。
“羌兵兇狠,所過之處,往往劫掠一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到時候,我們有的是藉口收拾他們。”清風眉毛一擰,“只不過是看什麼時候合適罷了。”
“我跟你一齊回去吧!”李宗華忽然道。
“啊!”清風吃了一驚,“您的身體還沒有恢復,怎麼吃得消長途跋涉?”
“坐船而已,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都受得了,我一把老骨頭,豈甘人後。”李宗華笑道。
尹寧都快要瘋了,本來還指望着李宗華說服清風,沒想到這位老人家在與清風長談之後,居然也要走。兩位大腕都要走,尹寧無計可施。只能從艦隊之中撥了一艘五千料戰艦,再派了三艘三千料戰艦護航,由海戰經驗豐富的黑鷹率領,護送這兩位大拿回定州。
尹寧憂心忡忡,一是擔心二位大拿在路上有什麼不測,二是不知以後怎麼向楊大將軍,或者是向主公交待,倒是黑鷹有些興高采烈,他是第一次去定州,但他的老婆兒子可都在定州定居很久了,而且兒子已經考取了定州雞鳴澤軍校,這一次回去正好見一見一別數年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