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最後一縷陽光射過來的時候,呂大兵手裡的點鋼槍狠狠地捅進了呂照庭的胸膛,鋼槍挑起,呂照庭的身體高高飛起,飛在空中的他眼光有些迷茫地看着父親的騎兵應當出現的地方,但那裡,仍然空無一人。呂大兵拔刀,半空中寒光一閃,呂照庭的頭顱飛起,一把抓住呂照庭的人頭,呂大兵縱馬奔馳,寒光再閃之間,執旗的校官倒載下馬。
“呂照庭已死,降者不殺!”呂大兵大呼道。
跟隨在呂大兵周圍的騎兵緊跟着齊聲吆喝起來。尚在負隅抵抗的呂部騎兵先是看到中軍大旗倒下,心中已是大亂,再聽到紅部騎兵的吆喝,看着呂大兵手裡拎着的那個黑乎乎的腦袋,最後的一絲僥倖也灰飛煙滅,發一聲喊,撥轉馬頭,四散逃去。
失去抵抗意志的呂部騎兵縱馬逃竄,紅部騎兵則在後面張弓搭箭,逐一射殺着奔逃的敵軍,一路狂追數十里,除了少數呂部騎兵得以脫逃之外,大部分呂氏騎兵盡歿於此役。
提着手裡血淋淋的腦袋,呂大兵大聲道:“吹集結號,吹集結號,那些散兵遊勇不要管了。”此時呂大兵的心完全飛到了康莊一帶,田新宇的陣地還存在嗎?他還有多少人?要是田新宇部毀於此役,那麼,這一場戰役那怕摧毀了呂氏主力,於定州而言,也最多隻能算是一個平手。
“報告將軍,全軍集結完畢!”一柱香的功夫,紅部騎兵便集結到了呂大兵的大旗之下,看着疲憊的將士,呂大兵大聲道:“弟兄們,在我們的一側,我們的弟兄正用血肉之軀抵擋着對手的援兵,沒有他們的幫助,我們就不能將面前的敵人擊敗,現在,我們這裡勝利了,但是我們的兄弟還在流血。我們要怎麼辦?”
“打過去,打過去!殺光所有的敵人。”紅部騎兵怪叫着,揮舞着手裡的彎刀。
“你們累不累?”
“不累!”
“你們怕不怕死?”
“不怕死!”
“好!”呂大兵興奮地一揮手,“這一仗所有的繳獲,全部歸你們了,誰拿到就歸誰,這一次不要你們上繳歸公了!”
紅部騎兵頓時轟然叫好,本來按紅部的規紀,在戰場之上的繳獲上繳三成給族裡,另外七成歸自己,但自從歸入定放軍序列之後,這一條規紀便不存在了,所有繳獲必須歸公。只是因爲定州軍的軍晌實在是高,否則這些紅部騎兵不鬧事纔怪。現在呂大兵的話,不諦是讓他們大大地發一筆財。
“殺過去,殺過去!”士兵們沸騰起來,自古以來,財帛最爲動人心,呂大兵知道,經過大半天的廝殺,這些士兵其實已經相當疲勞了,沒有足夠的刺激,怎麼能榨出他們體內最後的那絲潛能呢?
“出發!”呂大兵轉身策馬便行。
在他身後的馬隊之中,脫脫悄悄地湊近拉里拉塔,“你殺了多少?”
拉里拉塔瞪了他一眼,“你先說。”
脫脫一撇嘴,“咱草原漢子,還說謊不成,老子殺了五十八個,你呢?”
拉里拉塔頓時神色大變,咬着牙,半晌才怏怏地道:“狗日的你贏了,老子只殺了五十七個。”神情頹喪無比,按照兩人先前的約定,拉里拉塔可就失去追求鍾金的資格了。
“鍾金歸你了!”拉里拉塔狠狠地道,雖然不甘,但認賭服輸。
脫脫卻擺擺頭,“這一次算咱們打個平手,接下來再比過。”
“老子不要你可憐!”拉里拉塔大怒,“輸就輸子,老子堂堂草原漢子,天上雄鷹一般,說出去的話吐出去的唾沫,你想老子把唾沫舔回來麼?”
脫脫認真地道:“不是,可是你在戰場上救了我一命,我欠你一個人情,我的一條命難道還頂不上一個敵人的狗頭麼,所以說,我們打平了,其實還是我佔了便宜,我要是死了,鍾金自然就歸你了,我說打平,其實是腆着臉說的,要不是實在捨不得鍾金,老子就該認輸了,怎麼,不敢賭麼?”
拉里拉塔盯着脫脫瞧了半晌,“果然是好漢子,好兄弟,賭,怎麼不賭!”
兩隻大手緊緊握在一齊,並馬齊驅,向前奔去。
康莊,田新宇陣地,卻月陣已經破損不堪,戰車接成的屏障已是出現了數個缺口,一波一波的騎兵順着這個缺口反覆衝擊着陣地,定州步座悍不畏死地以血肉之軀死死地封着這個缺口,連戰友的屍體都被堆了起來阻擋對手的進攻。
除了正面的騎兵衝擊,兩側還有下馬的騎兵手執戰刀衝來,田新宇的兩百親衛在數次出陣打反擊之後,現在站在他身邊的只有十餘人了,而且個個帶傷。田新宇脅下中了兩刀,要不是盔甲精良,早就蹬腿了。
又一輛戰車轟然倒下,敵人沿着這個缺口蜂涌而入,田新宇一把抓起地上的丈八蛇矛,衝向那處缺口,十幾名親衛也從地上彈起,衝向那處缺口,必須將衝入陣中的敵人趕出去,否則就慘了。
看着天色已漸漸地黑了下來,呂逢春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對手的頑強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傷亡已經超過一半,但卻月陣仍然沒有崩潰的跡象,數度殺入陣中,又數度被趕了出來,直到現在,對手仍然挺立在他的面前,雖然看起來搖搖欲墜,似是風中的燭火,再吹上一口氣便會熄滅,但那一點星星之火,卻每每在熄滅的那一霎那,便會大放光明,重新綻放。
明明知道對方已是強弩之末,但卻一次次功敗垂成,隨着時間的推移,焦燥,絕望的情緒一點點在呂逢春的心中漫延。
“呂將軍,你看!”中軍官顫抖的聲音傳來,隨着中軍官的眼光,呂逢春的眼瞳收縮,夜色之下,一條漫延數裡的火龍正蜿蜒而來,迅速向這裡接近。吶喊之聲已是隱約可聞。
“將軍,少將軍他……”中軍官臉色臘黃。
呂逢春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敵人騎兵既然大規模地出現在這裡,照庭他自然已經兵敗了,只是不知他的安危如何?看着眼前殘破不堪,卻仍是屹立不倒的對方軍陣,呂逢春嘆了一口氣:“撤退,撤退。”
收兵的金鑼聲敲響,呂逢春在田新宇面前丟下了上千具屍體之後,不得不準備退走。
他想走,田新宇卻不想讓他輕易如此走了,卻月陣轟然散開,殘餘的近兩千士兵列陣而出,向着前方大步挺進,他們是想要纏住對手,等待援軍的到來。
“活捉呂逢春!”的吶喊聲越來越近。蹄聲敲打着大地,似乎整個地面都震顫了起來。
目送着呂大兵的騎兵旋風一般地捲過,田新宇全身都幾首脫力,軟倒在地上,好一會兒子動彈不得。半晌,才拄着丈八蛇矛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戰場中間,低下頭仔細地尋找着什麼。尚殘存的幾名親衛知道他在尋找田旭的遺體,都奔了過來,在地上翻找着,但在屍橫片野的戰場之上,想要找到具屍體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況且田旭他們是第一批陣亡者,在他們倒下之後,無數匹戰馬,無數次搏半就發生在他們倒下的土地之上,只怕屍體已是蕩然無存了。
“田將軍,找到了,找到了!”一名親衛驚喜以大叫起來,從幾具屍體之下翻出了一個頭顱,正是田旭的腦袋,趕緊捧了過來,送到田新宇面前。
接過田旭的頭,田新宇用殘破不堪的軍旗,將頭顱小心地包了起來,抱在懷中。
“叫還能動彈的兄弟,把弟兄們的遺體都找出來,那怕是隻剩下一截手臂,一條大腿,也都找出來。”田新宇命令道。
這一仗,田新宇部一上來就死了九百餘人,在後來的陣地戰之中,又摺進去了一千五百餘人,從鴨子口過來的近四千軍隊,此時只剩下不到二千人了。
康莊,柳林子,小耳河一戰,呂逢春大敗虧輸,呂氏最後一點本錢五千精銳騎兵在呂大兵的打擊之下,蕩然無存,在康莊被田新宇纏住之後,又被呂大兵追着尾巴一陣狂殺,手下僅存的數千騎兵死的死,逃的逃,逃回賀家坪之後,手裡只剩下兩千殘兵了。
兩路兵馬進擊,一勝一敗,在鴨子口的郭全所部正在向下堡坪挺進的途中,聽到呂逢春幾乎全軍皆墨的消息,己身側翼受到了呂大兵大部騎兵的威脅,立刻受驚的兔子一般跑了回來,縮回到鴨子口之後,再也不向前一步了。直到哨探傳回消息,呂大兵部已全軍撤回下堡坪,這才鬆了一口氣,也就在這個時候,藍玉的軍令也到了鴨子口。
藍玉的心情糟透了,一萬餘騎兵啊,就這樣沒了,莫名其妙地給對手一口吃掉,進攻還沒有開始,便給打折了一翼,這讓他這個前敵總指揮惱怒不已。扶不上牆的爛泥,看着呂逢春,藍玉恨不是將他立即拖出去斬了。更讓他惱火的是,回來後的呂逢春第一時間便狠狠地告了郭全一仗,指責郭全放任鴨子口敵軍從容離去,這才造成他側翼受襲,導致全軍潰敗。藍玉有些不信,前些天郭全的軍報剛剛傳來,佔領鴨子口的時間與呂逢春所說的時間對不上,如果真是鴨子口的敵軍趕了去,除非他們長了翅膀,而且郭全所部損失數千人才拿下鴨子口,這可是作不得假的,郭部的戰力,來衛州已經很久了的藍山還是較爲清楚的。但因爲郭全因爲與呂氏的恩怨,有縱容敵軍對付呂氏的前科,也不不不讓藍山有些疑慮。
他召回郭全,就是要將此事弄個清楚明白,這支出現在呂逢春側翼的軍隊倒底是從那裡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