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山風站在小艾河河壩之上,腳下小艾河波光鱗鱗,水極清,站在岸邊,近岸處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底大大小小的卵石,愈向遠處,水便愈藍,直至幽遠不知深淺之處。當年小艾河築壩蓄水,一舉擊破洛陽大將周同苦心經營的小艾河防線,使這條防線之上的安富寺,虎亭等要地紛紛落入過山風之手,鴉雀嶺一役,更是讓興州兵傷筋動骨。
被過山風壓制數年,今年周同纔在尚海波的大力支持下翻過身來,策劃了一系列的戰役,併成功地利用青州局勢重新奪回了鴉雀嶺要塞,將戰線重新推回到小艾河附近。這纔算喘了一口氣。
不過周同沒有高興多久,便又捱了一悶棍,本想在青州設下騙局,誘惑過山風大軍進擊青州,而自己則蓄集重兵,一舉搶回小艾河水庫,只要奪得小艾河水庫,身處下游的安福寺,虎亭等地定州軍將被迫後退,重演當年自己兵敗那一幕。但沒有想到過山風將計就計,狠狠地坑了周同一把,作出調兵入青的假象,卻在小艾河佈下重兵,過山風更是親臨小艾河,一場惡戰下來,雙方兵力幾乎對等的情況下,定州兵單兵作戰能力,團體配合意識都佔據上風的情況下,周同又迎來一場大敗,退回到鴉雀嶺之後纔算穩住陣腳。
自寧州返回的尚海波在離開興州之時,給了周同三句話,“穩守興州,經營青州,突謀蓋州。”並承諾返回洛陽之後,將會給周同調來更多精銳的京營軍隊和穩定的財賦支持,“偶有小敗無所謂,關鍵是要在長期的對峙之中,慢慢地積累戰略上的優勢。”尚海波對周同道:“定州李清最長於此點,看似一點點一經意的優勢的積累,等到你發現的時候,他的優勢便已無可逆轉,所以,我們也要學會這一點。積累小的優勢,然後再將這一些優勢轉化爲勝勢。”
尚海波相當瞭解過山風,過山風山匪出身,雖然歷建戰功升至大將軍,成爲李清麾下權柄最重的大將,但他骨子裡用兵仍然是偏重奇謀,用兵好行險,成爲大將軍之後,這一點雖然有所收斂,但一旦有機會,過山風便不會放過,如果周同與對方玩小心眼,那斷然是玩不過對方的,周同是宿將,但過山風卻也是從戰場之上由一個小小的校尉一步步爬起來的,所打的大仗,惡仗比周同只多不少。所以,尚海波希望周同穩定戰線,不要急燥,利用目前在青州的優勢,來逼迫過山風行險,犯錯,然後抓住對手的錯誤,一擊而奠定勝勢。
過山風的性子是極好強的,在定州幾位大將軍中,年紀最輕的就是他,但權柄最重的也是他,眼見着呂大臨,田豐等在東方攻城掠地,替李清穩住了衛州,拿下了遼順沈三地,並趁勝進擊,佔據寧登兩州,可謂是戰功赫赫,而過山風督戰秦興之後,便一直陷入僵持之局,對周同雖屢有勝績,但卻無法令其傷筋動骨,比起呂田二人,近兩年來在戰功之上自是大大不如。所以尚海波認爲過山風在秦州一定會冒進,一定會弄險,以期能獲得更大的成功,而周同所要做的就是誘引過山風向這一步上走,然後抓住機會,一擊致命。
對於尚海波的謀劃,周同是心服口服,對於過山風的分析,尚海波可謂是入骨三分,名將之所以成爲名將,皆因爲他們的用兵之中帶有鮮明的個人色彩,並將自己的用兵風格烙印在麾下軍隊身上。
李清也知道過山風的這一特點,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輔,過山風的用兵風格是一柄雙刃劍,如果不加以制衡,勝則大勝,敗則大敗。所以李清將關興龍派給了過山風擔任副將,關興龍雖然比過山風還要年輕,但用兵則要穩重許多。橫刀師的風格也正偏重於在正面戰場上以絕對的實力擊敗對手。
此時站在水壩之上的過山風自然不知道曾經的恩師尚海波又開始算計他了,看着小艾河水庫,心情卻是非常不錯,五月小艾河一役,現在鮮少上戰場的過山風算是過了一把癮,手中的狼牙棒足足地飲飽了敵人的鮮血,率領着布揚古的三千騎兵縱橫戰場,將周同的興州軍殺得潰不成軍,一舉挫敗對手的陰謀,這讓過山風非常興奮,這一次,他是間接地擊敗了尚海波,怎不讓他興奮呢?
“老關,當年奪得小艾河之役之後,我曾想掘了這壩,畢竟這滿滿的一庫水對我們在安福寺,虎亭的守軍有着潛在的危險,但主公一口否決,現在看來,還是主公英明啊,築壩蓄水,有了充足的水資源,這兩年我們秦州年年豐收,全賴了這小艾河啊!”
關興龍大笑,“秦州缺水,有了小艾河水庫,便解決了這一難題,過將軍,你督戰秦州這幾年,不說別的,單說這挖了一條几乎縱貫秦州的運河,便可名垂青史啊,別看這條運河寬才數丈,深只數米,但其作用可是不可低估,平時可作灌溉之用,滿足秦州的農業用水,打起仗來,百料的小船也可迅即沿河上溯,運兵運糧運物資,比起馬車的裝載量那可大多了,而且小艾河真有危險,也可開閘泄水,讓安福寺,虎亭守軍無水淹三軍之虞,一舉數得啊!”
過山風得意地大笑,“這也全賴主公的指點啊,老關,要說名垂青史,挖這一條河那比得上我們擊敗周同,縱兵興靈,佔據平肅,揮兵直擊洛陽啊!老關,咱們兩人可得同心協力,現在定州數路大軍齊發,大家可都是憋足以勁,看誰能在主公馬踏天下的大局之中拔得頭籌呢?咱可不能落後了。”
關興龍微笑,“關某自當尾附過大將軍之翼尾。”
過山風指點着大壩,“你的橫刀師駐紮小艾河,不僅是要守住這個水庫,更緊要的是,你要尋得戰機,重新奪加鴉雀嶺啊,否則我可不會讓你的橫刀師大材小用地呆在這裡呢!這一點你可要明白了。”
關興龍點點頭,“大將軍放心吧,橫刀師枕戈以待,睡覺都睜着一隻眼睛看着前面呢,只要有機會,定然奮勇向前。”
過山風點點頭,“有你在這裡盯着,我就可以放心地去謀劃青州了。”
關興龍偏頭看向過山風,“大將軍準備近期對青州發動戰役?”
過山風點點頭,“我準備調集李鋒的翼州師與布揚古的飛翎營,對青州發動一次大規模的攻勢。”
“周同只怕會嚴陣以待!”關興龍皺起眉頭,“小艾河之戰後,明顯可以感覺到周兵的重心開始轉移到青州了,這個時候對青州用兵,會不會顯得太過於急促了。”
過山風嘿嘿一笑,“先鋪開攤子,再尋找戰機吧,興州這邊急切之間找不到對手破綻,青州初定,他們已剛剛接手,戰線之上漏洞比較多,只要找準地時機,找準了地點,便可一舉建功,只要拿下一個關鍵點,便可牽一而發動全身。說不定可以引爆整個秦興青州的全面大戰,如此一來,嘿嘿!”過山風笑而不語。
關興龍一驚,過山風話裡的意思雖然隱誨,不過他卻聽得明白,看着過山風笑嘻嘻的面容,關興龍心裡不由打個突,這樣一來,只怕主公會很不高興的,過大將軍這可是先斬後奏,逼迫主公將戰略重心從寧登戰區轉移到秦州戰區來。
但過山風將這層意思告訴自己是何用意呢?關興龍看着過山風的臉,有些迷惑不解,過山風應當知道自己鐵定會將他的用意上報給主公的。
似乎沒有看到關興龍疑惑的眼神,過山風翻身下馬,指着湖水道:“老關,要不要下去暢遊一番,劈波斬浪,別有一番意趣啊!”
關興龍搖頭道:“我可就免了,我這一支胳膊跳到水裡,可玩不出劈波斬浪的英姿,反倒是笨如狗熊,還是不要獻醜了。”
過山風哈哈大笑,不再相勸,自己卻是三下五除二扒了衣服,精赤條條地一躍縱身到湖水之中。身邊的親衛不敢怠慢,也是敢緊躍下水去,只不過過山風是游泳取樂,他們可就緊張兮兮了。分散在過山風周圍,小心翼護着主帥的安全。
關興龍搖頭苦笑,下馬來坐在水壩之上,看着水中浪裡白條般的過山風,腦子裡猶自在轉着剛剛過山風所說的話。
過山風的確是李清手下權柄最重的將軍,但他的麾下軍隊來源卻很複雜,海陵師是過山風的嫡系部隊,由過山風一手組建,一手帶着打出來,布揚古也是過山風一力簡拔,而其它李鋒翼州師是李氏宗族軍隊,其組成大都是李氏本族子弟,姜黑牛的健銳師原本出自王啓年麾下,而自己的橫刀師則算得上主公親兵,這些部隊的確都是定州戰功赫赫的部隊,但李清將這樣一支成份複雜的部隊交給過山風指揮,內裡也是有一定含義的。否則,過山風也不可能手握如此重兵。說白了,如果過山風不聽話的話,那麼,只需李清一紙命令,這支部隊他就再也指揮不動了,過山風明知如此,爲何還要這樣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