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李清忙得腳不點地,當然,這是勝利者的煩惱,便是有,也是歡喜多過惱火,像蕭遠山,現在便閒得很,每天除了吃飯,喝酒,睡覺,啥事沒有,卻是閒得發慌,像他們這種人,沒事可做便是最大的懲罰,幾天下來,原本很精神,根本看不出已年過五十的蕭大帥便憔悴了許多,往日不顯眼的皺紋也特別明顯了起來,更是平添了許多白髮。
忙了一天的李清頭昏腦漲,當然不可能瞭解蕭遠山的痛苦,也沒有必要去了解,如果兩人換個位置,恐怕現在自己已經去和閻羅王打屁吹牛了。回到休息的地方,楊周氏已經打來了洗澡水,裝在一個大木桶中,熱氣騰騰,讓李清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癢癢了起來,一天的辛苦之後,泡一熱水澡,那是多麼美的事情啊!
楊一刀的位置隨着李清不斷的升遷,也在不斷地提高,而且重要性也越來越強,他現在尚是鷹揚校尉,估計隨着李清實任定州大將軍之後,至少他也會得一個參將的位子,而且他一直隨侍在李清的身邊,地位更是特殊。
將自己泡在熱水裡的李清舒服地伸個懶腰,從喉嚨深處滿意地長長地呻吟了一聲,身後的楊一刀拿起水瓢,舀起熱水,替李清澆在厚實的背上,自草原上與完顏不花一仗之後,李清也刻意地抽出時間來鍛鍊自己的武技和力量,現在身上的股肉一塊一塊的,賁張有力,很有些健美先生的意思。
“一刀,你跟你老婆說,以後這些事她就不要做了,換人吧,找幾個丫環之類的便可以了,她現在可是鷹揚校尉夫人,過不了多久,她可就是參將夫人了,再做這些事不合適,讓外人知道,會罵死我的。”李清閉着眼,雙手搭在澡桶邊緣,對楊一刀說。
換個人聽到李清這麼封官許願,只怕就歡喜得緊,但楊一刀卻神色絲毫不變,“將軍,對我來說,小兵一個也好,還是參將也好,都是大人的親衛。至於我老婆,農家婆娘一個,不懂什麼禮儀,也只能做做這些粗活,您要真讓他閒下來去當太太夫人,只怕閒不了幾天便悶出病來。”
李清哈的一聲笑出聲來:“一刀,話是這麼說,但你要清楚,我們都在改變,我不再是當初那個小小的校尉,而你也不是當年那個快要死的小兵了,地位不同了,那很多原先的東西就要改變,不懂,就去學,就像你,難道一直在我身邊當親衛,你遲早會出去領兵,所以一刀,你不要安於現狀,要善於去學習,去學兵法,去學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將軍。而你的老婆,也要學着去做一個太太夫人。”
楊一刀沉默片刻,“將軍,領兵打仗,只怕我不是那塊料,將軍還是將我留在你身邊做親衛吧。”
李清佯怒道:“胡鬧,我的話你都不聽了麼?誰天生便會領兵打仗,王啓年以前會麼,馮國呢,姜奎呢,可現在他們一個個都能獨擋一面了,一刀,不要妄自菲薄,你性子沉穩,做事紮實,出去領兵打仗,或許不夠靈動機變,但勝在紮實穩當。倒是唐虎,看來只能在我身邊當親衛了。”
“是,將軍,我會努力去學習。”
“嗯,這纔對,人要有向上的慾望,這個世界還真是一個人吃人的世界,一刀,如果我們不努力,那蕭遠山的今日說不定就是我們的明天,你不想你家將軍也落到他如今的田地吧?”李清笑道。
兩人聊着些閒話,談到當年李清剛剛將他們這一批人接受到手中時的情景,都不由大笑起來,“我記得你當年抱着我的大腿,大喊大人不要殺我們,我的傷不重,很快便會好的,其實當時你的傷真的挺重,我沒想到你們兩個竟然都活了過來,還變成了如今威風凜凜的傢伙。”
楊一刀難得的臉皮紅了起來,“也是我和虎子命好,要不是碰上大人,換一個人來,只怕我們的骨頭都快要爛了。”
“這是你們的命,也是我的運!”李清低聲道:“一刀,你信命麼?”
“我信!”楊一刀毫不猶豫地道。“以前有個算命先生曾給我算過命,說我是當將軍的料,當初還讓鄉鄰們好一頓笑話,說我一個殺豬佬,居然也想當將軍,當真是白日做夢,可我後來真的從了軍,在我快要死的時候,我不信命了,認爲那個算命先生真是胡說,沒有他那翻話,也許我不會從軍,但當我碰上將軍,跟在將軍身邊一步步走到現在的時候,我又信命了,將軍,您剛剛也說,我快要當將軍了。”
“是啊,命,真是一個玄妙的東西。”李清喃喃地道,“但是一刀,我告訴你,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這也是支撐我一路走來最大的動力。”
“將軍,您是天上星宿下凡,與我們自是不同,你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但我們卻要依靠您。”楊一刀恭敬地道。
李清哧的一聲笑,星宿下凡,要是自己真把自己的身份告訴楊一刀,這個沉穩的漢子會認爲自己瘋了在說胡話呢,還是馬上拔腳飛奔?
腦子裡反覆臆想着楊一刀可能的種種反應,李清樂不可支。也罷,讓下屬對自己存有一份敬畏不是一件壞事。
耳邊突然傳來悠悠的蕭聲,李清大奇,“一刀,我們參將府還有人會吹蕭?”
楊一刀側耳聽了聽,笑道:“大人,不是我們參將府,是隔壁統計調查司的司長清風大人在吹蕭。清風大人的蕭吹得極好,怎麼,大人不知道麼?”
李清搖搖頭,“從未聽她吹過啊!”兩人沉靜下來,靜靜地聽着清風的蕭音,楊一刀卻仍不忘不時舀起熱水,沿着李清的脊背倒下去。
“一刀,你說假如一個男人喜歡上一個女人,會怎麼做呢?”李清忽然問道。
楊一刀一愕,不知道將軍怎麼忽然問到這麼一個問題,想了半天,才道:“那要看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這還有什麼區別麼?”李清好奇地問道。
“當然有區別,如果是文人騷客,說不定會寫篇文章,賦一首詩來表達情意,而像我們這樣的大老粗就簡單了,直接找人上門提親,答應就娶過來,不答應拉倒。”
李清卟哧一聲笑了出來,“你老婆就是這麼找過來的?”
楊一刀不好意思地道:“我可不是這樣的,我是爹媽給說好了的。”
李清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一刀,要是我喜歡上了一個女人,怎麼辦?”
楊一刀哈的一聲,很是奇怪地道:“大人,以您今天的地位,您的年齡,您的才能,您的相貌,看上了那位姑娘還不是那女子天大的福分,這還用多說嗎?你要是自己不好意思親自去說,隨便找個媒人上門,那對那女子來說,還不是喜從天降嗎?大人,是不是您看上那位姑娘了,我們可以找尚先生作伐啊,尚先生那一張嘴可是好生了得。”
李清苦笑道:“要是這個女人不喜歡我,或者因爲某種原因不答應我呢?”
楊一刀張大了嘴,愣了半晌,才道:“將軍,這可能嗎?”
李清忽地惱了起來,問道:“爲什麼不可能,一刀,你就說我該怎麼辦,你老婆也娶了,女兒也生了,對付女人總不會沒有辦法吧?”
楊一刀呆了半晌,才伸伸舌頭,“將軍,我還真沒想過這事,不過照我說,咱是武人,那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直截了當,你喜不喜歡我,肯不肯嫁我,爲什麼不喜歡我,爲什麼不嫁我,問個清楚明白再說不行嗎?”
李清霍地一下從水裡站了起來,帶起的水花濺了楊一刀一身,“你說得太對了,就是要問個明明白白才行。”從澡盆裡跨出來,匆匆套上衣衫,趿拉上鞋子,便向外跑去,楊一刀趕緊跟上來,“將軍,您去哪裡?”
李清忽地轉過身來,“你不許跟着,還有,你的手下也不許跟着。”
警告完楊一刀,李清猛轉身便向外跑去,看着李清的背影,楊一刀不解地道:“不跟着怎麼行,要不然尚先生又要打我的板子。”扔了手裡的瓢,緊緊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