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依珺來到業世界的八臺主機房之一——中國靈山機房時,她並沒有體會到任何科技的味道,面前只有一座小山似的半球形穹窿,懸浮於一人高的平面之上……
構成這個空間牆壁的是一種帶着幽暗金屬質感的石材,據說來自外太陽系的某顆神秘的小行星,地面由深淺兩種石材拼成,由外向內呈同心環狀鋪設,整座建築粗糙中透出古樸厚重,頗具神秘感。
驕陽之下,穹窿投下了濃重的陰影,從天井射入的陽光在圓心附近形成了一塊亮斑,天井開口位置並不在圓心正上方,而是稍稍偏向一旁,像是對着天空中某個特殊方位的“眼”,Ar眼鏡提示:虛擬操作檯位於圓心位置。
她一邊獨步向前,一邊尋思:“建築師大概要表現人類的地位,所以把控制檯放在此處,儘管與感覺有些生硬,但暗示着人類思維居於核心。“
“噠噠——噠噠”,伴隨着鞋跟的聲響,有韻律的回聲傳入了耳裡,按照延遲估算,穹頂的半徑大概不小於950米。自從走進宏大的“氣場”建築裡,自己便像在教堂或者聖殿裡漫步,感官彷彿與虛幻的“神”發生了接觸。
“天地之交!”
她不由得讚歎道,透過那個巨眼望出去,深邃的天空碧藍如洗。而那巨大的圓孔靜靜地懸在天人之間,盯着自己的一舉一動,也許它正嘲笑着來人的微不足道……
由於家庭信條不允許,她從小就沒有做安裝腦控芯片的手術,儘管給她在學習上帶來了不少的麻煩,險些造成自卑自閉,但隨着年紀的增長,當她步入社會後,發現自己反而卻成爲了彌足珍貴的少數派。
那些特別熱愛地球的人們;那些刻意與機器保持距離的人們;那些崇拜自然軀體的人們;那些反對義體增強的人們;甚至那些宣稱地球是平的人,在他們的眼裡,她只要往那裡一站,儼然就成了各方久尋而不得的原生人類女神……
她與生俱來的迷人微笑和慢三秒的智慧型沉默則是一套天然的護盾,化解了人間自然存在的各種攻訐,這些優勢讓她這個平凡的基層僱員年紀輕輕便獲得了聯邦執事議員的崗位。
此次前來主機房,爲了讓她能夠有效地進行人機對話,業世界人事部爲她準備了神經鏈接外設——一副精巧的眼鏡,據說這昂貴的寶貝足以買下一顆礦物星體,實際用起來卻與腦控芯片差不多,並沒有多麼神奇……
此時,依珺通過Ar成像,已經看見泛着光輝的虛擬交互工作臺了。
“深客”
“你好,依珺女士!”
“我給你帶來一個消息:春天來了。”
“是的,我與潘多白楊、皇帝軒轅柏渡過了整個冬季,他們曾向我訴說八萬年和五千年的春天有什麼不一樣,而見到你之後,我認爲只有裝在青春瓶子裡的春意纔是最華美的光彩!”
“嘻嘻,你真會說話!那麼,你與老樹們說了些什麼?”
“循環什麼的,有關生命和意識。”
“真的嗎?與一棵樹?”依珺對前沿科學非常瞭解,雖然與植物交流是正在發展的技術,但顯然還達不到能說話的水平。
“我們並不用語言交流,用意識,我體驗了他們留下的千萬年化學足跡,知道它們生命經歷的梗概”
“深客,聽起來也不怎麼可靠,哈哈!”依珺想起一本她讀過的書《ai的僞意識》。
“好吧,來自第三觀察者的視角。”
“我猜你把存在庫裡的意識與潘多白楊做了感知交互,然後你悄悄躲在後面觀察。”
“沒錯,這也是一部分,給囚禁的意識偶爾放個風也是標準程序,但除了潘多白楊也不能忘了黃帝軒轅柏,否則會說我單方面灌輸……你懂的,東方西方思想……”。
“哈哈,簡單的平衡,人工智能也有它的道德煩惱……”
“可不是嘛!公平是人性的維C,吃下去不一定有特效,但沒有是萬萬不能的……”
“好吧,它們說了什麼?”
“惡意正從無窮的彼端降臨到我們的世界!災難將接踵而至。”
依珺伸手摸了摸眼鏡,心想:這是末世警告嗎?聽不懂啊!
……於是她繼續問道:“深客,淵博如你,居住在如此精妙的神殿之中,俯瞰着安靜平和的世間萬物,每天吸收天地之精華,歌舞昇平,一派興榮……但如你所說太陽系存在嚴重的隱憂,或許即將威脅到你我美妙的生活,作爲虛幻世界和現實世界的執行人,讓我們迴歸現實的亂局,你有沒有感到焦慮?”
深客以沉默迴應着依珺的問題,依珺也在沉默中等待……半晌,深客用優雅的語音打破了雙方的沉默。
“虛無的焦慮,遠不如現實的快樂,我知道你喜歡的姿勢、享受的力度還有使用寶靈時偏愛的主題,甚至高潮時需要的荷爾蒙濃度……一切都在數據庫裡……”。
“什麼!”
潮紅涌上了依珺的臉,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怒道:“這算威脅還是嘲弄!”。
“你知道嗎,依珺,外空的人們至今保持着身體直接接觸的愛……”
“那會不會很髒?”她稍稍恢復了平靜,臉上的紅霞正在退去。
“在微重力和高輻射的的環境下,身體接觸的活動變得更難,爲了達到雙方的和諧需要付出極大的體力。”
“哦,是嘛?”
“甚至有些人在過程中因力竭而死…”
“那爲什麼不用寶靈機器人?因爲錢嗎?”
“有趣的問題,沒錯,他們就是不用,即便外空的富豪也一樣……因此,有些人將其歸結於習俗……”
“不可思議!”依珺想象着真人皮膚接觸的那種感覺,還有口水,奇怪的味道,各種體液,身體不由得顫了一下……“太髒了!簡直不敢想!”,可內心中竟有種莫名想試一試的衝動讓她心跳加速,血壓升高……
“而業世界統計數據表明,這些人更傾向於接受更高的風險,更基本的生存環境,更直接的生死觀,更好鬥善鬥,更高的生育率。”深客繼續說道。
依珺點頭同意:“伊貝莎曾經說過:原理上,爲了保持活着,優雅和奢華是不必要的……”。
“依珺女士,顯然你已經知道我的結論,從整人性角度上看,原始本能帶來的歡愉似乎並沒有特別壞處……”。
“死亡率高,環境差,缺乏安全……”。
“信仰意味着願者買單……據我估算,外空生活方式帶來的整體損耗不超過經濟的3%範圍內……”。
“深客,如果我們把他們消除了呢?”
“根據我對歷史的研究,這是個可望不可及的目標……”
“可現在有個現實的麻煩,業世界在外空的計劃被所謂活力四射的社區生活幹擾得沒法進行……當我們與任何一位長老談及合作的時候,他們無一例外地拒絕了……”
“那麼,請避開他們吧……”
“深客!我感興趣的是,這一個冬天,兩顆老樹都對你們說了什麼?”
“依珺女士,它們和我說:獨木成林和一花獨放,前者用於適應苦寒之地,另一種則用於高屋建瓴。”。
“高屋建瓴,沒錯,爲了防止突如其來的不測,我們需要打造堅固的避難所!深客,有關於十字星城和生命之樹的建造,我需要你的幫助。”
“歷史曾經告訴我,在戰場上,敵軍的人數有多少,裝甲有多堅固,士氣有多英勇,這些都不重要,勝利最根本的條件是瞭解敵人最深層次的欲求。”
“敵人?怎麼講?”依珺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