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燈,不是世間凡燈,乃是鬼火陰燈,此燈,只用於鬼祟尋仇,是暗夜所生,乃是天物。”
德叔幽幽說道:“凡是受冤而死的人,死後化爲厲祟,若是去尋仇家,便會有鬼火陰燈相助。玉珠和那些人前世有債,自然有鬼火陰燈能引她去找到他們,但是,那燈只是一亮,玉珠就過去了。”
我驚疑不定道:“那燈只是一亮,玉珠就過去了?這是什麼意思?”
邵薇笑道:“鬼祟不比活人,乃是魂魄虛幻之物,行止也與活人有異,燈亮而至的意思便是,燈亮時,玉珠便已經到了燈前。這是一種瞬時即至的情形,既不同於元方哥哥練就的御氣而行,又不同於山術中的縮地成寸,活人,是做不到的。”
我恍然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義兄的御氣而行,是咒禁十二科中的逍遙科下屬一式,乃是以人體內的氣,與空氣相互配合,通過人爲控制體內之氣息調動,改變外界氣流的走向,從而託舉人身,修煉到極致,傳說便可白日飛昇、平地千里。
縮地成寸,則是山門中人修煉的法術,顧名思義,是將長距離縮短,比如百里之地縮成一寸,跨步而過。
這兩種法術,都是人才能做到的。
若是以極快的速度行進,比如光速,那麼根本就不是人所能達到的,因爲活人有肉身,肉身有重量,速度奇快,則重量奇大,若以極重之身,達到極快之速,以無限之重,達到無限之速,在有空氣摩擦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實現。
這便是肉身的限制。
自古以來,中國術界有一句話叫做,凡夫俗子,肉身重於泰山;仙風道骨,其重不過芥子。
就連《西遊記》中,孫悟空也常說,唐僧是凡夫俗子,肉身太重,揹着他根本無法施展筋斗雲。
言歸正傳,玉珠既非人身,見燈而至,自然排除在外。
而我們既然是人,就要受到肉身的束縛,無法達到玉珠的那種程度。
所以德叔道:“咱們既看不見那燈,也趕不上玉珠瞬間消逝的速度,所以,找仇人,還是要靠我們自己。”
我點了點頭,道:“那玉珠回來,是不是也因爲有鬼火陰燈指引?”
“不錯。”德叔點點頭,道:“從哪裡走,便回到哪裡去,鬼火陰燈,有始有終。”
“懂了!”我道:“那咱們現在是睡覺,還是等玉珠回來?”
德叔道:“還是等她回來吧,我總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覺得有事情要發生。”
邵薇道:“那你們等吧,我先回去睡了。”
德叔淡淡地說了句:“邵姑娘慢走。”
邵薇也不答話,扭頭就走,走了兩步,正要開門,卻突然回過頭來,對我說道:“歸塵哥,你送我一下。”
“送……”我愣了一下,見邵薇神色有異,隨即醒悟,這是有話要對我說,於是我便道:“好。”
德叔也無話說。
我和邵薇走到外面,邵薇便拽着我直到她的房中,反手關上了門,卻坐了下來,也不說話。
瀟瀟不在屋中,也不知道飛哪裡去了。
我道:“你有話對我說?”
“沒有啊。”
“那你讓我送你?”
“就是送送啊。”
我半晌無語,看着邵薇坐在牀上,兩隻腳晃在牀邊,一蕩一蕩,便道:“那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邵薇卻突然擡起頭,道:“歸塵哥,你沒話對我說?”
“我,我有什麼話?”
邵薇笑了笑,道:“你不覺得我和陳德有點不對付嗎?”
我怔了怔,心中暗道:“這妮子明明是有話要對我說,還偏偏做張做智,讓我先說出來。不過,剛纔她確實和德叔說話犯衝,而且兩人之間,也確實不自然。現在到了她的屋子,她開口就說陳德,指名道姓,也不敬稱德叔了。只是我在中間比較爲難,德叔是我的救命恩人,邵薇也從楊柳手上救了我一次,兩個人,對我都有莫大恩德,我誰也不能辜負,他們的關係還是好點才妙。”
我想了想,便道:“剛纔,我也奇怪,你對德叔說話有些不太客氣啊。”
“我是看不慣他啦。”
邵薇撅起了嘴,露出了小女孩兒的本性,道:“我下山的時候,元方哥哥就對我說過,要和陳德好好相處,這是給我打預防針,我不明所以,就問元方哥哥,陳德有什麼不好相處的,元方哥哥就說,陳德在五大隊呆的時間長了,難免會受到一些不好的影響,考慮問題私心太重,爲人刻薄寡德,我的性格會跟他不合,在一起可能發生齟齬。所以,元方哥哥才提前交代好,讓我到時候千萬不要鬧小孩子脾氣,以免讓你爲難。我也滿口答應了,但是下山之後,跟你們相處了這麼短的時間,我就有些不高興了,昨夜在跟楊柳相鬥的時候,他居然要偷襲,想以重手重傷楊柳,楊柳固然是壞人,但是陳德的這種手段也太惡毒了,我是元方哥哥派下山來的,陳德這麼做,傳出去,讓元方哥哥的臉往哪裡擱?又不是打不過。幸虧你大聲呼喊提醒了楊柳,否則,我就提醒了。還有對玉珠,明明知道玉珠身世可憐,人家還一口一口相尊的叫他,但是你看看你德叔,滿臉不情願,唯恐玉珠出去給自己惹了什麼麻煩。所以,我心裡更不喜歡他啦!”
邵薇絮絮叨叨說了一大串,我頭都有點大了,這種事情,我怎麼好分解?
我說德叔的是,邵薇不高興,說德叔的不是,我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
呆了半天,我才道:“你說的對,德叔做的確實有些不妥,但是德叔其實不是爲自己考慮的,而是爲我考慮的。”
“爲你?”邵薇瞪大了眼。
我“嗯”了一聲,道:“楊柳那件事,是因爲王貴華先不行了,德叔感覺活捉楊柳有困難,但是還想抓到她,來問清楚那陰沉木棺的事情,以免我受什麼不明迫害,所以纔會去偷襲;至於玉珠,是因爲我先前力保,所以,出了事,我會有干係,德叔這才謹小慎微的。你不用怪他,要怪就怪我運氣不好,老愛惹事吧。”
邵薇看了我許久,然後“撲哧”一笑,道:“看來元方哥哥說的對,你果真是這樣的人,宅心仁厚。好了,不讓你爲難了,你回去吧。”
我撓了撓頭,道:“你們不會再鬧不愉快了吧?”
“我大女子,不跟他鬥氣。”邵薇一笑,忽然又嚴肅道:“只是陳德這性子,刻薄寡恩,會損陰德,要折壽的。這是元方哥哥說的,可不是我說的,我可沒有咒他。你沒事的時候,也勸勸他吧。”
“我知道了。”
“嗯,去吧。”
我從邵薇那裡出來,走到過道里時,便聽見王貴華的如雷鼾聲悠然傳來,我不禁笑了笑,進了我和德叔的屋子。
德叔正在打坐練氣,我進去時,他頭也不擡,眼也不睜地道:“錚子,回來了?”
“嗯,我也來練氣。”
“玉珠,這麼長的時間,也該回來了吧?”
“呃……”我道:“也不算太長,一會兒話的功夫,再等等,應該沒什麼事兒。”
正說之際,桌子上忽然傳來一聲“噼噼”的輕響,我扭頭一看,赫然發現,原本容納玉珠的那個黑冰突然間滿是裂紋!
“啪!”
德叔也睜開了眼,那黑冰竟徹底碎了!
“不好!”
德叔低喝一聲,翻身而起,道:“玉珠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