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化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我們竟不約而同笑了,腔子裡提的老高的心終於重歸原位。
二嬸又已經是泣不成聲,老媽趕緊安慰,安慰着,自己的淚也出來了。
陳元化的眼兀自直勾勾地盯着薛橫眉,嘴脣嚅囁着,像是又要說話,薛橫眉卻淡淡道:“你這不是做夢,是我把你從黃泉路上拉了回來,你瞧,你父母兄弟親人不是都在?”
陳元化轉着眼珠子,這纔看見我們,神色在剎那間一晃,又愧又悔。
我對薛橫眉道:“師妹真是好手段!大恩不言謝了!”
張熙嶽也道:“張某人甘拜下風。”
二叔卻上前朝陳元化一個耳刮子就打了上去,驚得衆人都是一愣,薛橫眉怒道:“你幹什麼!他纔剛醒!”
二叔訕訕地朝薛橫眉笑了笑,然後又對陳元化罵道:“兔崽子混賬王八蛋,有自殺的本事,怎麼話都不敢說明白?就算是死,也不能輪到你自殺!你讓老子怎麼給族人交代?”
我上前一步,慘然道:“兄弟,之前是哥哥說話重,讓你竟存了死念,你這一自殺,我真是五內俱焚,自覺無情又無義,但我卻不得不如此!你可知道這些事真正關心着咱們陳家的生死!你還不知道吧,今天晚上,咱們陳家又死了三個人,弘度叔叔的心都讓人掏走了,還有兩個族丁,也是一樣的死法……”
說到後來,我已經是忍不住泫然淚下。
“什麼!”
奶奶、二叔等人尚且不知道這消息,聽我一說,都已經是悚然變色,陳元化呆呆地躺在牀上,本來就慘白的臉,此時此刻更是一丁點血色都沒有,看上去竟像是嚴冬早上的白霜!
老爸低聲將之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奶奶先驚後怒,到最後,臉色已經變得有些猙獰!
元化嚅囁着嘴脣:“大哥,我……”
我擺擺手道:“你剛剛醒,休息要緊,我不逼你說你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你手腕上的傷是怎麼弄得?誰拿了你的血去?你爲什麼要自殺?自殺用的毒藥又是怎麼來的……你還是自己先想想吧,弘度叔叔已經摺了,接下來不知道會輪到誰,但他們總是衝着我來的,說不定哪天,咱們兄弟真的只能黃泉路上見了。”
說完這話,我對老爸、奶奶都使了個眼色,一閃身便走了出去,在院子裡站定,江靈也跟着我走了出來,一出來就嘀咕道:“元化要是還不說怎麼辦?”
我道:“話說到這份上,陳元化要事再不說隱情,那就算是逼死他也沒用,但總歸是要給點時間,而且緩緩好,越逼越不說。”
江靈道:“他會不會還……”
我道:“我也不怕元化再自殺,鬼門關外溜達過一圈兒的人,十個裡頭有九個半都不會再有尋死的勇氣。”
江靈愣了一會兒,然後又道:“我看薛橫眉不是好人!”
我詫異道:“怎麼這麼說?”
江靈道:“女人的直覺!”
我無聲一笑,不做言語。
老爸和奶奶領會了我的意思,叮嚀幾句,也出來了。張熙嶽在屋裡呆着自然也沒什麼意思,也跟着出來。
薛橫眉在屋裡說要給陳元化療養,不要讓大家都圍着,二嬸、老媽、二叔、元成磨嘰了一會兒,也都一個個出來了。
我對張熙嶽道:“張爺爺,這次要不是你以鍼灸絕技護住元化的心脈,他無論如何是活不過來了,元成是您救的,明天一早還要累您去救我弘智叔叔,您對陳家的大恩,真是讓我無法言說,以後您但有差遣,我必竭盡全力奔波!”
張熙嶽本自怏怏,聽了這話,臉上的眼色纔好了一些,道:“元方客氣了。今天,我才真正領略江湖後輩的風采,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我真是老了……”
奶奶道:“老張這麼謙虛幹什麼,你的本事,豫、鄂、湘三省都有口皆碑!今天您也累了一天,先委屈在村子裡的公中大院休息休息,讓弘德陪着您去。”
張熙嶽點了點頭,二叔也連忙引着張熙嶽出去。
奶奶看着張熙嶽的背影,嘆道:“做事認真克細,又不嫉賢妒能,真是道德君子!”
“譁!”
“撲棱棱……”
“吱吱……”
奶奶的話音剛落,便是一疊聲怪叫怪響從空中傳來,我們紛紛仰面看去,只見夜空裡一片片黑影往來穿梭,我夜眼看得分明,竟是一隻只鬼蝙蝠!
這是怎麼回事?
我正自愕然,卻聽見一陣腳步聲由外而內,緊接着便是陳弘仁的聲音:“大哥,元方,看看誰來了?”
二叔院門口處,陳弘仁陪着一人昂首而入。
那人身材奇高,形式魁梧,又兼着披肩的長髮,烏黑亮麗,飄逸俊秀!腰纏銀扣烏金寬皮帶,斜挎灰色鹿皮俏軍囊,腳蹬高幫兜風重皮靴,揹着一柄紅背白刃大砍刀,真是瀟灑到了極點!
竟是大表哥蔣夢白。
“姑姑、姑父!”
蔣夢白過來先給老媽、老爸打招呼,然後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緊接着拜見奶奶、二嬸,一陣忙活。
老媽因隙道:“小白,你怎麼回來了?我聽你爸爸說,你不是上個月去了南陽嗎?”
蔣夢白道:“對,昨天我還在伏牛山裡練蝙蝠呢。前兩天,姑父不是往家裡打電話,說陳家村這邊有什麼魘魅血局,問我們能不能破,我爸沒這個本事,卻傳了消息給我,讓我帶着鬼蝙蝠回來,看能不能幫點忙。”
我喜道:“這次歪打正着,可算是幫對了!我和爸爸正要請你們來了,你自己就來了,真是巧!”
蔣夢白詫異道:“怎麼說?”
我道:“陳家村裡晚上現了幾隻鬼鴞,我們正愁找不到它們,鬼蝙蝠來了,豈不正好?”
“鬼鴞?”
蔣夢白愣了片刻,然後神色凝重道:“這可是厲害角色!鬼蝙蝠不是對手,一百個都打不過一個!只能做預警之用了,我讓鬼蝙蝠一發現鬼鴞,就來報告!”
我驚悚道:“一百個都打不過一個?鬼鴞竟然這麼難纏?”
蔣夢白道:“鬼鴞是死鳥,又是不死鳥,兇殘邪惡非一般靈物所能比擬!它們只有一個勁敵!”
“什麼?”
“貓頭鷹!而且是靈物貓頭鷹!夜梟對鬼鴞,那是勝券在握!只可惜,蔣家沒有貓頭鷹大軍……”
“靈物貓頭鷹……”我心裡一下子想到一個人,但江靈在旁,我卻不能說破。
老爸道:“沒貓頭鷹,鬼蝙蝠也好,對鬼鴞的防備就交給你了。”
蔣夢白點了點頭:“我一定盡力!”
又說了一會兒閒話,老媽道:“已經是午夜,快十二點了,你們要是不想吃東西,那就回去睡覺吧,不吃不睡可不行。”
我道:“媽,你和奶奶你們先回去吧,我還不能睡。”
江靈道:“你要做什麼?”
我咬着牙道:“破局!”
“魘魅血局?”奶奶吃了一驚:“現在就破?你真的能破?”
我道:“就是現在!老爸、江靈陪着我,表哥去安排鬼蝙蝠,弘仁叔去找四個族丁,帶着鐵杴、鐵鏟、耙子,跟我們一道去河邊,其餘的人,你們都回去睡覺。”
元成道:“我也去!”
我瞥了他一眼道:“你還是歇着吧,順便陪陪你們家橫眉,免得到河邊又出現幻覺,跳了河可沒人救。”
元成臉色一紅,訕訕的不再言語。
老媽、奶奶還要說話,我把手一擺:“就這樣!”
表哥去了,陳弘仁去叫人帶工具,我和老爸、江靈先趕到河畔。
我站在河邊距水七丈之地,盯着涌動的暗流,喝道:“河童,還不出來見我!”
須臾間,水面“啵”的一聲響,一個赤條條的嬰兒般的娃娃破水而出,跳到岸上,然後幾個起落,蹦到我跟前,兩條小腿往下一跪,大聲道:“主人!”
我皺眉道:“你起來!我又不是皇帝,誰讓你搞這個?”
血鬼河童咧開嘴,看似天真無邪的笑了起來,它原本就膚如凝脂,如瓷娃娃一般,此時沒了元嬰在體,身子更是透明,竟顯得有些晶瑩剔透,如羊脂玉一般,江靈之前在水底見過,卻不料河童叫我主人,當下就驚道:“原來你收服了它!”
老爸吃驚更是不小,但是江靈一說,他也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也沒多言語。
我對河童說道:“你去把八煞陣的八處骨灰掩埋地給我找找,圈出來!”
血鬼河童環視四周,神情顯得有些緊張,道:“血童子應該還在村子裡吧?”
我冷冷道:“他在村子裡最好!你怕什麼?血童子和御靈子聯手也沒弄死我們爺倆兒!保護得了你!”
血鬼河童訕訕一笑,道:“是!我這就去找!”
當下,血鬼河童在岸邊蹦蹦跳跳,先是在河岸東側,潁水石橋與村中大道相交處往北八尺之地,忽地停住,然後蹲在地上畫了一個圈,道:“這是陰樞。”
“陰樞?”我有些茫然:“這是什麼意思?”
血鬼河童哼唧一聲,沒回答我,卻撒腳丫騰地跳到河裡,然後飄飄然往對岸游去,不多時便已到潁水西岸邊,在我詫異地目光中,但見河童“嗖”地從河水裡跳起來,落到岸上,然後快速躍至一處位置,道:“這是陽樞!”
我見那“陽樞”與潁水東岸上所謂的“陰樞”連線,正與潁水垂直,卻還不知所以然。
河童卻道:“以陰陽二樞連線爲直徑,其中點爲圓心,作一跨河大圓,圓周之上有八處均勻分散,便是八煞陣掩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