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江靈,她沒有說話,我對那中年和尚笑道:“這恐怕不太合適吧?天色都已經這麼晚了。”
中年和尚道:“貧僧看兩位施主面生,恐怕是第一次移駕敝寺的吧?”
我道:“是。”
“兩位施主的口音與本地略有不同,恐非是異鄉客人吧?”
“是。”
“如此便是緣法。”那中年和尚笑了笑道:“敝寺向來是不留客人使用素齋的,但是兩位施主在佛祖面前出手毫不吝嗇,定是禮佛的好人,而且貧僧看兩位施主的形容氣質,也絕非是凡夫俗子,所以才斗膽相留,還請兩位施主不要誤會了貧僧的好意。”
這和尚,倒是能說,明明是看中了我和江靈出手大方,所以纔想多留一留,那素齋恐怕也不是免費的。
不過,現在這樣倒也好玩,我本來是想見見守成和尚的,如今也不着急了。我暫且答應留下來吃飯,看看守成會不會出來陪客,到時候他要是出來,一見到我和江靈,那場面應該精彩。
即便他不出來,我也叫他出來。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心中已經是打算留下來吃飯,但嘴上還是要推辭一番的,我道:“我們絕對沒有懷疑大師留我們吃飯是歹意,只不過確實是天色很晚了,恐怕吃過飯以後,就是夜裡了,那時候再下山,就不太好走了。”
中年和尚道:“兩位施主住在何處?”
我道:“吳家溝。”
中年和尚道:“路途不遠,無妨,兩位施主下山時,貧僧讓徒弟送兩位一程,保證沿途無虞。項山雖然不是名山,敝寺也非名寺,但此中素齋,卻堪稱是天下一絕,兩位好不容易來一趟項山寺,卻沒有吃到我們的拿手好菜,豈不可惜?所以,還是請兩位品嚐一下敝寺的素齋吧。兩位吃盡了紅塵中的山珍海味,也該讓腸胃清淡一些。”
謙讓再三,說到這般份上,火候也算是到了。
再加上這中年和尚對他們飯菜的大力推薦,我倒是也起了好奇之心,真的有那麼好吃?
於是我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大師再三邀請,卻之不恭,那我們就叨擾了。”
中年和尚一伸手,道:“二位施主請!”說罷,當先而行。
江靈拉了我一把,低聲道:“你搞什麼鬼?爲什麼不說見守成大師?”
我也低聲道:“不急不急,且看我的。”
“就你愛胡鬧。”
“還不是你弄出來的事兒?誰讓你出手那麼大方,現在人家不放人了吧。”
“那我還不是想讓心誠一些,這樣在佛前許願可以更靈。”
“你許的是什麼願?”
“不告訴你!”
“說說。”
“說了就不靈了,等實現之後再說吧。”
我笑了笑,道:“你是道家的人,卻來拜佛求菩薩,也不怕道君怪罪?”
江靈也笑了,道:“昔年太上老君出關,化胡爲佛,是以佛本是道,道佛一家,何分彼此?”
江靈後面這幾句話聲音略大,那中年和尚倒也耳目清明,當即聽見了,回首道:“看來貧僧果然眼神不差,兩位施主能說出這番話來,絕非常人。敢問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我道:“敝姓陳,這位姑娘姓江,家鄉離此不遠,都是中原人。還沒有請問大師的法號?”
中年和尚道:“貧僧釋空,是這項山寺中的監寺。”
“原來是監寺大師,失敬失敬。”我道:“敢問監寺大師,項山寺中有多少位師父啊?”
釋空和尚頓了一下,道:“除了主持師父和貧僧以外,還有我的兩個師弟和五個小徒孫,三個打雜的居客,整個項山寺只有十二個人,呵呵,窮山破寺人少。”
“大師過謙了。”我道:“用齋的時候,貴主持會來嗎?”
“不好意思。”釋空和尚笑了笑,道:“師父正在閉關,不能出來見客,還請兩位施主見諒。”
守成和尚閉關了?我心中一陣失望,道:“主持大師要閉關多長時間?”
“這個貧僧也說不準。多則一二月,少則三五天吧。”
我更加失望,當即默然無語,心中盤算着,待會兒吃了齋飯還是趕緊走吧,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同時我在心中暗暗埋怨晦極,也不知道他鼓搗着要我來這裡幹嘛。
鬱悶之際,我們已經走到寺中的一溜居室旁,恍惚中一眼看去,最左處居室有一扇木門緊緊閉上,窗戶也被皮紙所糊,跟其他屋子的形容大相徑庭。
我詫異之下,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無意中啓了靈眼,竟看見那裡一股青氣從屋中沖天而起,一閃而逝!
我登時大吃一驚。
雖然那氣已經散了,但是我剛纔以靈眼捕捉的清清楚楚!
那是極其純正的青氣,半點雜色也無,更兼氣勢恢宏,如虹飛天外!
這氣,絕非常人所能散發出。
即便是術界高手,也無法純正恢宏到如此地步。
張熙嶽、曾子仲尚且達不到這般境界,在我所見過的人中,除了阿南達、青冢生、梅雙清、萬籟寂、晦極、老爸等有限的幾人之外,再無他人。
但阿南達的氣,勢雖然達到,度卻不純;青冢生因爲一輩子研究屍體,所以沾染了祟氣,青氣之中還有一絲斑駁陸離之色;梅雙清一輩子精研奇毒,青氣之中也有雜色叢生;萬籟寂的氣倒是純正,但是卻過於平和,沒有如此恢宏;晦極的氣純正,不平和,但是卻過於圓滑,就彷彿一團棉花中藏着一根針,不似這股氣如此大器。還有老爸,其氣純正,卻低和,彷彿一座大山,沉穩有餘,霸氣不足。
至於武藏三太夫、柳生左右衛門、霧隠才蔵、猿飛佐助這幾人,其氣雖然也驚人,但比起以上人等,還略遜一籌。
這股氣彷彿沙漠瀚海,完全攤開了,一望無際,浩浩無涯,令我歎爲觀止。
究竟是什麼人有這般氣質?
守成和尚我見過,他絕非是能散發出如此之氣的人。
天下間,恐怕只有昔年的五行六極誦中人才能達到。
會是誰?
五行六極誦中人,我還有三人沒見過,半神陳天默,老怪曾天養,女魅血玲瓏。
血玲瓏不會出現在這裡,氣質也不會如此純正,那便有可能是陳天默和曾天養中的一人。
當然,十大杳人也有可能,但是十大杳人的行蹤,連五大隊、九大隊都不知道,他們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陳施主,怎麼了?”
釋空和尚突然問了我一句,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斂心神,收回目光,道:“敢問監寺大師,這間屋子裡所居何人?”
“是主持師父的朋友。”
“能否一見?”
“抱歉。”釋空和尚笑着搖了搖頭,道:“這位客人脾氣古怪,除了師父,其他人等一概不見,就連貧僧也是不敢叨擾。”
“哦……”我仍不死心,道:“敢問他的名諱?”
“再次抱歉。”釋空和尚道:“不得客人允許,貧僧不敢多嘴妄言。”
“那他什麼時候會出門?”
“不知道。”釋空和尚道:“他和師父一樣,也在閉關,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是在修持。”
“哦……”我沮喪地點了點頭,道:“那咱們走吧。”
話音剛落,正待要走,只聽“吱呀”一聲,那一扇木門忽然就開了!
我趕緊停住腳步,打眼去看那屋子。
只見裡面走出來一個耄耋老者,伸了一下腰身,然後神采奕奕地站在門前,看着我們。
那個老人應該很老了,但是到底有多老,我實在說不準,他滿頭白髮,根根如陰針,眼皮和臉頰上的肉都耷拉了下來,這說明他年紀很大了,但是他精神十分好,好的就像是一個二十多歲的人。
他那滿頭的白髮,紮成了個髻,插了根簪子,全身上下穿的是一件藍色夾軟紗長道袍,衣袖飄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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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和尚廟裡的道士。
我盯着他,呆住了。
他看見我,卻笑了。
江靈一時間也吃驚地忘了說話。
釋空和尚急忙上期,朝那老道士行了一禮道:“道長怎麼出關了?”
道長朗聲道:“心血來潮,掐指一算,機緣到了。”
“機緣到了?”釋空和尚茫然不解。
那位道士看我們了許久,然後徑直朝我們走了過來,他看着我道:“好小子!終於等到你了!”
我俯身跪倒,磕頭道:“終於又見到您了!”
“不錯,不錯,臭小子本事又高了許多!”老道士感慨道:“後生可畏,吾衰矣!”
“您一點也不衰。”我仰起頭,笑嘻嘻說道。
江靈也趕緊要拜,那老道士卻一把拉住她,上下略一打量,道:“小丫頭也進益不少,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釋空和尚完全呆住了,半天才喃喃道:“你們,你們認識?”
“當然認識。”老道士指着我和江靈,道:“釋空小和尚,來來來,我跟你說,這就是我的重孫陳元方,這是茅山一竹的徒孫小江靈!我說的機緣就是他們,他們來了,我這不死老道的機緣也就到了,閉關也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