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富貴名流,還是市井小民,一聽有熱鬧看,那沒有不好奇的,一聲一響,所有人都把臉轉那邊去了,就連呵斥老服務員的管事兒人,一隻手拿着碎玻璃茬子,也轉過臉去看了過去。
我卻留心到,老服務員像是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兒,頭也不擡,一邊撿玻璃碴一邊嘆氣。
“七星,咱們看看去!”
程星河的性格,門口有倆草雞互啄,他也得抓把瓜子看熱鬧去,更別說這個了,拽着我到了甲板上一看,我們倆同時“嗯”了一聲。
只見那一大片廣袤的海面上,本來是無風無浪,可眼前,竟然出現了一個很明顯的旋渦。
翻翻滾滾,捲起了一大片的白沫,好似科幻電影裡的鏡頭一樣,殘陽如血一般映上去,別提多詭異了。
誰也沒見過這種場景,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程星河忍不住說道:“唷,這那個神仙這麼大面子,拿着東海當抽水馬桶呢?”
“哎,你們看!”忽然有個拿着望遠鏡的指着那個旋渦就喊道:“裡面那個,就裡面那個!那是什麼!”
衆人一聽,都使盡了渾身解數往裡看,我跟着一看,還真看見了——裡面有個細白細白的東西,在海里搖搖晃晃的,好似一根豆芽。
但是再仔細一看,我後脖頸子頓時一涼——那像是一隻白手!
我都看見了,好幾個拿望遠鏡的也全看見了,回頭就嚷了起來:“不得了了,淹死人了!”
“快喊船上管事兒的——前頭出事兒啦!”
周圍頓時一片大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了起來:“怪了怪了——真要是人,哪兒來的啊!”
Tommy也扶着miss馬來了。
是啊,這周圍沒有什麼島嶼,那個距離,也絕對不是從我們坐的船上跳下來的,平白無故出現在海里的人——會是人嗎?
好幾個圍觀的醒過神來,臉色都白了。
但也有不信邪的:“那,也可能是前頭有小船,被旋渦給捲進去了……”
程星河冷笑:“真要是船都被旋渦捲進去,人還能從旋渦裡面掙扎出來……”
哪個人,能爭得過旋渦?
周圍一片安靜,程星河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大大咧咧補上一句:“當然了,我也就是這麼一說,也沒準,是人魚公主呢?”
眼前這個情況太詭異了,知道是笑話,也沒人笑的出來。
但總有人不信邪,幾個打扮入時的年輕人大聲說道:“不管是什麼,既然是一條命,那咱們也不能眼睜睜的見死不救啊!快,船上工作人員呢?派個救援隊,把人救出來!”
工作人員只好說道:“可是那個旋渦來的太不正常了,我們還得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貿然靠近的話……”
年輕人之中,一個皮膚白嫩的姑娘不樂意了,站出來大聲說道:“你們這麼冷血,還是不是人?這麼大的船,能有什麼風險,那個落水的人也是人,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利嗎?他要是死了,就是你們害死的!”
說着,那個姑娘把手機給拿出來了,囂張的說道:“你們要是不救人,我就把這個畫面給拍下來,發到網上,說你們遊輪冷血自私,見死不救,看誰還坐你們的船!”
好幾個跟她一起的年輕男人也跟着聲援了起來:“蜜蜜說的對,告訴你們,我們就是做網絡營銷的,一心傳媒聽說過沒有?不照着蜜蜜的話做,包管一靠岸就有人來砸你們船!”
一心傳媒?
他們這話也不完全是吹牛逼,來之前我還看見了新聞,說是有一個烤肉店因爲歧視農村老人,把老人打翻在地,被營銷號爆出來,內容寫的催人淚下,引發全國人民聲討,好些義憤填膺的人把店砸了。
可實際上真相查清——是那個農村老人自己插隊,勸阻不聽,躺地上耍賴。
這事兒就是一心傳媒散佈的,真相曝光之後,他們刪了內容不吭聲了,可造謠張張嘴,闢謠跑斷腿,這事兒澄清,那個店也開不起來了。
這個年代,輿論能殺人——真要是捅到了網上,引來了什麼抵制熱潮,再驚動了上頭還調查,那就更麻煩了——哪個做大買賣的,被調查起來,能完美無瑕?
在場的雖然也有不少持反對意見的,可那個姑娘立馬又把手機拿出來了:“誰攔着,我就把誰發上去!”
他們大多是有身份的,誰願意當網絡暴力的目標呢,紛紛都轉過了臉。
拿一船人的命去冒險,救一個來歷不明的東西,赫連長老三聖母的外號,看來要拱手讓給你才行。
程星河說:“我從來不欺負女人——可這個姑娘,看上去沒幾個耳刮子就清醒不起來。”
俺也一樣。
我剛往前邁了一步要說話,一個人就撲了過來:“不能靠近!也別把船上東西扔下去,這是……菩薩眼啊!”
正是之前那個歲數大的老服務員。
“菩薩眼?”Tommy忙問道:“什麼意思啊?”
“剛纔海菩薩已經敲了船了,可船上沒讓海菩薩滿意,這是海菩薩開了窗戶,要親自出來拿看上的東西,一旦靠近,或者放了船上的東西,海菩薩上來,咱們這一船就完了……”
他說的,跟miss馬之前說的一個意思,應該也是本地人。
舉手機的年輕姑娘一瞪眼:“什麼年代了,還說這什麼神神鬼鬼的,我看,你們是串通一夥,就是不想浪費物資救人,你有本事,讓那個東西上來先把我給殺了!”
說着,一個年輕男人不知道從哪兒鑽了過來:“蜜蜜,這點事兒,我幫你做了!”
原來,他趁亂,把救生艇給放下去了。
臥槽?
那小姑娘頓時得意了起來,趴欄杆邊就往下看:“哪兒呢?”
可老服務員一聽這個,一屁股就坐在了甲板上,臉色一白:“完了,這船完了……”
而管事兒的一看老服務員跑這裡來了,氣的要命,賠了好幾個笑臉,把他拉走了。
miss馬冷眼旁觀,抽出了一根細長的女士香菸,Tommy看熱鬧看直了眼,也沒耽誤訓練有素,趕緊給miss馬點上了,miss馬吐了一個菸圈,靠在了甲板欄杆上,也盯着那個橙黃色的救生艇。
只見那個救生艇順着旋渦流到了那個白手出現的地方,沉下去了。
那幫年輕人直呼可惜,又罵船上的人冷血,說這次團建回去,就把這事兒爆出去,肯定能直擊痛點,掀起熱潮,賺話題度。
但是——也怪,那個救生艇沉下去了之後,旋渦竟然也冷不丁就消失了。
海面,重新寧靜如鏡。
這個時候,太陽快完全沉入海平面之下了,一抹紅色夕陽光落在了那個叫蜜蜜的小姑娘臉上,我一皺眉頭——正在印堂上留下了一抹血色。
這可不是吉兆,主人自作自受,報應上頭。
這會到了晚餐時間,我們也就只好往餐廳裡走,這一走,一隻手拍在了我肩膀上。
那個花臂大漢,當然,還有那個孱弱的少婦。
我皺起眉頭,又怎麼了?
花臂大漢冷冷的說道:“我媳婦說昨天的事,有點抱歉,今天告訴你一件事兒,就當賠償了。”
臥槽,這是道歉賠償?你這語氣裡,可一點歉意都聽不出來。
而花臂大漢面無表情就接着說道:“就一句話——什麼時候,你脖子後頭長了白毛,記得拔掉。”
啥?
程星河也聽愣了:“白毛?”
可花臂大漢也不解釋,攬過了少婦,自顧自就進去了。
程星河盯着大漢魁梧的背影:“這是……罵人話還是什麼?”
既然聽不懂,就照着字面意思理解唄!
我就往程星河脖子上看了看——這一看,他脖子也沒什麼出奇的。
程星河就跟看傻子一樣的看着我:“不是,你還真信了?咱們又不是雞,脖子上長什麼白毛?算了算了,先進去吃飯。”
白藿香和蘇尋也起來了,佔了個位置等着我們呢,把事兒一說,他們倆也覺得納悶。
白藿香答道:“我也看那個少婦不太對勁兒——她看上去,像是得了虛病。”
所謂的虛病,就是陰邪上體。
程星河一邊吃一邊說道:“行了行了,旅遊來的,別管那麼多了——我給你們幾位唱首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我問燕子爲什麼來,燕子說,你他媽的管好你自己。”
吃完了,除了遠處燈塔也沒什麼夜景,回房間躺下,就聽到了一個走來走去的聲音,別提多煩人了,程星河起牀氣很大,被吵的睡不着,就把一個枕頭丟我腦袋上,讓我去看看。
我一開門,看見那個一心傳媒的小夥子走來走去,好像很焦慮的樣子,給他套個繩子都能拉磨了。
還沒等我罵他,他先滿懷希望的說道:“先生,你看見沒看見一個皮膚白皙,很漂亮很可愛的女孩兒?”
那個聖母蜜蜜?
“怎麼了?”
“她不見了!”那小夥子急得快哭出來了:“剛纔她說回房間換衣服,可在門口等了半天她也沒出來,我一推門,人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