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祖宗聽見了,心裡也有點納悶,說啥意思,這個夜叉發現啥了?
接着,他就聽見那個夜叉嘆了口氣,說:“你是個大富大貴的人,將來這個山,和山下的三百五十畝良田都是你的,你要是死了,怪可惜的。”
那個祖宗幾乎都傻了,心說這怎麼可能,我一個種地的,能得這麼多的田地?
但是這個祖宗的腦筋非常快,他立刻就想起來了另一個傳說——夜叉雖然吃人,但能辨別人的身份,但凡夜叉口中逃脫的,還真都是大富大貴的人!
當時他們縣的縣令就有這麼一說——說那個縣令小時候在搖籃裡睡覺,忽然半夜窗戶外面伸進來了一隻手,就把縣令給抓出去了,家裡人急瘋了,跑出去卻在房頂上聽見了啼哭的聲音,上房一看這才放了心,縣令好端端的,一個汗毛都沒少。
當時就有懂行的人說,怕是讓夜叉給抓了,但是夜叉沒吃人,說明這孩子以後肯定有大出息。
後來果不其然,這孩子在科舉上一帆風順,衣錦還鄉成了縣令,綽號叫“夜叉不動”,大爲出名。
那個祖宗當時聽見了傳說,就感嘆這人的富貴真是天命註定的,咱這小老百姓怎麼就沒這個機遇呢?
那個祖宗想到了這裡,壯着膽子就跟那個夜叉說,既然如此,您吃我一個,也就是一頓飯,可你要是能放了我,我真的成了這個山的主人,我每個節禮都給你祭祀,不光是我,我死了,子子孫孫,都給你供奉,那不是更划算嗎?
那個夜叉就笑了,說人這種東西,向來是說話不算數,我信不過。
而祖宗一聽,賭咒發誓,說我要是說話不算數,停止供奉,那你讓我斷子絕孫。
那夜叉也是很通曉人情世故,知道對人來說,這斷子絕孫已經是最重的誓言——比什麼天打五雷轟要厲害多了,於是一笑,就把這個祖宗給放下了,說可以,那我就看看你到哪一代斷子絕孫吧,你記着,我叫常七,送祭品,點紅燈,但是一下水,絕不能讓人摸。
這個祖宗被放了自由,跌跌撞撞就回去了,到了家裡發了一通燒,行了還納悶自己是不是做夢。
但本着寧可信其有的想法,他就做了個神主牌,照着夜叉的說法,用紙船運了祭品下河。
再壯着膽子上山,他就發現了——那一晚上的暴雨冰雹,山上的參非但沒有被砸壞,反而欣欣向榮,那年收穫頗豐,還正趕上宮裡的貴人病了,要最好的參沐浴,需要大量的參。
採買的人一眼就看中了祁家的參,重金購買,祁家一下就發達了。
有了這個開頭,其他人都跟他的參叫“御參”,有了名氣,很快,他就買下了山頭,每個節禮,都照着一定的規格送祭品。
等到老了,他一清點自己名下的良田,剛好三百五十畝,就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從從容容的把裝裹準備好,吩咐給家裡人,要想着家族興旺,財源廣進,羊拐子河的祭祀,萬萬不能停。
所以,一直沿襲到了現在。
我和程星河一對眼,可算知道祁大年爲什麼這麼火急火燎,非要我們想辦法了。
那個祁大慶愛怎麼折騰,也沒事兒——他不是祁家人啊!斷子絕孫,也跟他沒有啥關係。
而祁大年不一樣,他是祁家的獨苗,真要是斷子絕孫,倒黴的就只有他。
而且……這事兒一開始,恐怕就沒這麼簡單。
張曼一邊嗑瓜子一邊聽,聽完了就冷笑,說以前的人愚昧,根本就是編故事給自己臉上貼金的,夜叉那麼牛逼,咋不出來算卦呢?讓我們消停點,別壞了人家大祁總的大事兒。
還罵祁大年不知好歹,大祁總吃肉,勻給他點湯就不錯了,還想着要翻天啊?當心大祁總生氣了,湯都不給你喝,你還想玩兒古董,回家玩兒蛋吧。
祁大年對張曼一點招都沒有,光知道露個苦相。
我讓祁大年別害怕,我們攬的事兒,肯定要自己處理好,接着我就用張曼聽不到的聲音說,今兒晚上村裡肯定要出大事兒,保不齊還要鬧出人命,能勸的就勸勸村民,他們肉眼凡胎的,能別摻和就別摻和。
祁大年一聽,感激涕零的就跟我們道謝,張曼就湊了上來,問我們要怎麼搗亂?
能告訴她纔有了鬼。
這會兒我看張曼災厄宮已經完全消腫,知道今兒晚上,她就要遇上倒黴事兒了。
張曼很不高興,也不管祁大年就在身邊,還往我身上蹭,撒嬌耍賴,想打聽出來跟大祁總邀功,可白藿香就站在我身後,張曼冷不丁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呲牙咧嘴就說咋突然落枕了,祁大年趁機把她拉走了。
程星河一邊吃鍋巴一邊嘀咕,說正氣水也是,誰的醋都吃,也不怕鬧肚子,被白藿香一瞪不吱聲了。
眼瞅着金桂姨踢跳的那麼起勁,啞巴蘭還死死的瞪着她,說道:“哥,那老妖婆什麼路數,我咽不下這口氣。”
我剛要說話,這時一個老太太一拐一拐的過來了,手裡抱着很多花裡胡哨的東西,我在棺材鋪打過工,一眼就看出來了,那都是紙紮人。
不過……本地人燒紙人,講究紅男綠女,她抱着的全是綠衣女紙人。
我認出來這是第一個作死大學生他奶奶,心裡一動,就上前搭話,問她弄這麼多女紙人,要去幹啥?咋不給配個成雙成對的?
她撩起眼皮一看是我,沒好氣的說道:“你說呢?我乖孫子死了,可還是個童男子呢,我辛苦了一輩子,攢錢給他娶媳婦,也沒娶上,這不是先給他燒些小丫頭下去伺候伺候他,萬一在地下生個鬼孫子,我一蹬腿還能去給他看孩子。燒禿小子幹什麼?下去打架啊?”
這老太太想得還挺周全。
說着,老太太四下一望,有些得意的壓低聲音:“那幾個給我孫子作伴的禿小子們也都沒沾過女人,我把紙紮鋪子裡的童女全買來了,讓他們憋死,在底下幹羨慕我孫子。”
我心裡一動:“死了的,都是童男子?”
老太太點頭,鄙夷的說道:“那是當然了——我孫子那幾個同學,沒一個有能耐的,你說有能耐的,早在大城市裡燈紅酒綠了,還會上個破土坑裡來種地?”
這不是把自己孫子也一起罵了嗎?
死的都是童男子,這是巧合,還是……
不管怎麼說,今兒村民要是按着金桂姨的安排,那都得倒黴,我們攔不住,就得另想主意。
現在是初冬,天短,村裡又是捉狗,又是砍樹,忙的雞飛狗跳,天很快就擦了黑。
金桂姨下了命令,村裡人全員出動,自己的家園自己保護,屬龍屬虎的打頭陣,帶着桃弓桑矢到河邊去盯着,其餘的小屬相在後面陪着。
先把黑狗用船送下去,大家就開始等狗叫。
一旦狗叫喚起來,就都打起精神,盯着水面,什麼時候有人從水面上過來,就用粘了硃砂雄黃的桃弓桑矢射他孃的。
村民膽子都小,好些人都不承認自己屬龍屬虎,大祁總一個做管理的,太懂套路了,當時就說,把桑矢上寫了自己名字——一旦那個夜叉被大家給射了,身上的桑矢有你的記號,那中一桑矢,獎勵兩萬。
兩萬塊錢等於好幾個月的工資了,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些村民的積極性都被他調動了起來,爭先恐後往前擠。
大祁總說着,還冷冷的看着我,像是在說,看我有什麼法子。
不過說歸說,這有錢人都惜命,大祁總吩咐完了,自己鑽上了奔馳車就走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大祁總剛走,金桂姨就在前面喊號子:“放狗!”
一聲令下,一個載滿兇惡黑狗的小船,就點上了紅燈,順流而下。
祁大年也跟着衆人在後面等着,緊張的喉結一滾一滾的,一個勁兒嚥唾沫,張曼則在一邊舉起了8848手機,搔首弄姿還在自拍。
那些狗白日裡凶神惡煞,見誰攆誰,這會兒上了船也老實了,一聲不吭,就跟着船下水了。
大家都緊張的盯着狗,周圍萬籟俱寂,幾乎能聽見了人的心跳聲。
夜色深沉,眼看着船上的紅燈越來越遠,到了個地方打了個轉,大家都都跟着抽了一口涼氣。
只見岔口的位置,又出現了一盞紅燈。
是夜叉來接祭品了。
兩盞紅燈這麼一碰,冷不丁的一陣狗叫就響了起來,那個聲音……卻不像是平時的張狂兇惡,反倒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垂死掙扎,竟然十分淒厲。
河邊的人是越來越緊張了,很快,狗叫聲就停了下來,倒不像是老實了,而像是——死了。
岸邊的人不禁更緊張了,這個時候,一個船掛着紅燈,悄無聲息的就往這邊飄過來了。
村民們都緊張了起來,把桃弓都給挽上了,我立刻望氣,異樣的感覺更強烈了,等船飄近了,我心裡頓時就有譜了,大聲說道:“大家千萬別放箭!”
只要不放箭,事情還有轉機……
這一聲突兀,好些人聽了頓時愣了一下:“怎麼了?”
我連忙說道:“這個不是……”
但是話音未落,只聽“咻”的一聲,也不知道是誰,對着那個船就放了第一箭。
壞了……
“快點放箭,不然就沒獎金了!”
有人喊了這麼一嗓子,其餘的人聽了,瞬間也是如夢初醒,立馬舉起了手裡的桃弓,對着那個小船就唰唰的射了下去,數不清的桑矢,劃出凌厲的破風聲,對着那個船就刺過去了。
箭簇一飛,水面上有什麼東西像是沉下去了,與此同時,一個巨大的身影,對着岸上就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