鈸本來跟貝殼一樣,是兩片組成一個整體,中間厚,邊緣薄,平時自然是要平放的,可現在,那個金鈸以一種十分反人類的方式,豎在了地上。
而這金鈸一面是紅,一面是黑。
紅的對着天師府,黑的對着厭勝門。
這東西上帶着好幾種瑩瑩顏色——有青氣,有紫氣,甚至,還有璀璨神氣。
一瞅那幾分神氣,我不由暗暗心驚,這東西,是個大法器!
有句話說得好,佛事全憑鐃鈸音。
而這個金鈸——一紅一黑,紅的一面描繪着一隻三腳鳥,也就是傳說之中的太陽,金烏。
黑的一面描繪着的是一棵銀色的桂樹——吳剛砍伐的那棵代表月亮的桂樹!
我後腦勺一炸,這東西太出名了,以至於我都聽說過,是傳說之中的“陰陽斬魄鈸”。
我記得小時候有一年,南方一個區域鬧了大水,受災死亡羣衆無數,是一場很大的天災。
老頭兒一邊在藤椅上摶核桃,一邊搖頭,說這可不是天災,是個人禍——那裡的人,動了不該動的地方。
原來,那邊爲了修橋,開了一座山做隧道,結果山體之中,挖出了很多舊時代的戰俘。
那些戰俘也是被封在裡面的,就是怕他們怨氣擴散,還趕上那裡的人不講究這個,鬧了一場大災——戰俘們,要拉替身,代替自己受苦。
我就問老頭兒那怎麼辦?
老頭兒指着新聞裡一些身材挺直,看似救災人員的人,說你瞅,天師府的也去了,不過,他們也得折不少人才能平息。
果然,不久之後,說是山體崩塌,“救災人員”也犧牲了很多。
老頭兒說,那個災太大了,世上只有一種東西,能同時對付那麼多行屍和孤魂野鬼,那就是名剎大寶華寺的陰陽斬魄鈸。
這東西是真正的大法器,一出來,三界都爲之變色,以前,三界之中出現了一個缺口,就是這個東西鎮守住的。
三界缺口都能鎮,你說得有多厲害?
不過,老頭兒也說過,這東西再也不會現世了——大寶華寺在戰亂年代被毀,裡面的東西也被洗劫一空,龍虎山想方設法,也只找到了一片紅色的陽鈸,但是那片陰鈸,再也沒出現過。
有人說是被不識貨的鐵匠融了,陽鈸也只能孤掌難鳴了。
不過,哪怕只有一片陽鈸,誅殺仙人,都不在話下,但這東西太強大,跟金箍棒一樣,沒有那麼大的能耐,哪怕落在你手裡,你也舞不動。
現今看來——天師府早有準備,因爲跟龍虎山的關係,所以跟龍虎山借來了陽鈸,就爲了以備不時之需。
誰知道,那個陰鈸這些年沒現世,原來是落在厭勝門手裡了!
這下子,爲了我的事情,天師府和厭勝門終於短兵相接,各自出了殺招,結果兩方都沒想到,這個陰陽斬魄鈸,倒是機緣巧合的重新聚齊了。
這個鈸爲什麼立着不倒——因爲兩邊的行氣,都拼盡全力的在頂着這個鈸!
還真是跟拔河一樣。
沒有一個人能獨自支撐這個鈸,兩方是耗盡了兩方的力量,才讓鈸運作起來。
現如今,兩片鈸死死頂在一起,真正是勢均力敵!
兩方都是筋疲力盡的時候,全在苦苦死耗着,誰都說不好,哪一方先撐不住——誰撐不住,自己那一方的鈸跌落,那對方的鈸衝過來,他們就全得倒黴!
因爲縛仙陣的緣故,兩方都覺得沒人能進,沒人能出,只能這麼死頂着,這一番較量,倒是也算公平,都說好了,勝者爲王,願賭服輸,誰知道,我竟然在這個時候給進來了。
師父雖然臉色很差,但別提多高興了:“門主,這是祖師爺,保佑咱們厭勝門!他們已經撐不住了,只要把他們金鈸掀翻,那幾個天師府的,都得去找孟婆喝湯——不,我也老糊塗了……”
師父看向了李茂昌,陰沉沉的一笑:“陰陽斬魄鈸一過,魂飛魄散,這幫人,湯都喝不上,哈哈哈哈……”
天師府那幾個高階也忍不住咬緊了牙關:“還沒較量出結果,你們就……你們這些歪門邪道,果然是背信棄義,出爾反爾!”
師父看了他身後那幾個插着菸袋鍋子的老頭兒一眼,擠眉弄眼一笑:“哎呀,天師府的道貌岸然,真是讓人望而生畏,可惜,可惜,我們厭勝,跟他們黑先生,活的逍遙自在,只看中結果,不看重過程!”
黑先生……就是老頭兒以前手底下的人?
這麼想着,我對他們忍不住多了幾分親切感——更別說,在那幾個黑先生之中,赫然還看到了一個熟人。
他沒插着菸袋鍋子,卻插了一把黑傘,上面同樣有三眼疤。
我在安家勇的二手車行見過他,燃犀油就是他給的。
他當時還說,要找自己一個徒弟,要回一個東西,以後有緣分還會再見,可沒想到,現如今在這裡見到他了!
那黑傘老頭兒眯着眼睛,對我微微點了點頭,顯然滿眼是讚許:“上次一見,就知道您不是什麼一般人物,果然,只要鈸倒了,整個行當,就全是您的了。”
而那幾個高階,皺起眉頭,都看向了李茂昌。
不過,李茂昌還是不慌不忙,一副很淡定的表情。
不愧是首席天師,這心理素質,真是讓人佩服。
是啊,只要我一動手,那天師府的高階,都擋不住“陰陽斬魄鈸”,立馬全滅,厭勝門大獲全勝。
師父看出我表情不對,眼裡也閃過了一絲狐疑:“門主,您還愣着幹什麼?這天師府把咱們厭勝門滅了門,那麼多年的血海深仇,全在您身上,這大好的機會——”
老大忽然也開了口:“耳!”
耳?
我這纔看出來,師父的一隻耳朵,已經汨汨淌出了血來。
我心裡一緊,師父快撐不住了!
天師府的也看出來了,立刻大聲說道:“首席天師,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一陰一陽兩片金箔微微顫動了一下,顯然天師府那邊也拼了老命,師父已經不能再說話了——這個生死關頭,差之毫釐,就會全盤皆輸。
可真要是把金鈸撞翻,那背後黑手的目的,就達到了!
現在,用什麼法子,能把這事兒給解決了呢?
我立馬說道:“師父,就沒什麼法子,能讓兩方一起停手嗎?”
看我的眼神,更匪夷所思了,別說師父了,老大的眼神也變了變:“停?”
我立刻說道:“我查清楚了——當初天師府和厭勝門,根本就是被人挑撥的,是有人污衊厭勝門改局,才誤導天師府來滅門,這件事兒,要說報仇,更應該跟那個借刀殺人的報仇!”
這話一出口,衆人都愣住,難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今天這個三清盛會上,也是有人用西川蜇皮子,僞裝出了我的臉,就爲了挑撥厭勝門和天師府的關係,讓咱們兩敗俱傷……”
“荒謬!”
一個天師府的棗核臉高階怒道:“這種鬼話你們也信?電視劇裡還有人皮面具呢,誰見過?多少人親眼看見他留的挑釁書,親眼看見他在水猴子池塘出現,當時他有多張牙舞爪,那麼也知道,我看,他現在被咱們圍住了,害怕了!把自己做的事兒,推個一乾二淨,只是沒想到……”
還有一個瘦骨子臉山羊鬍跟着說道:“沒地方甩鍋,嚇的連什麼蜇皮子也捏造出來了,拿咱們天師府當什麼了——什麼厭勝門,你們叫說書門吧,不,說書的都未必能編出這麼拙劣的瞎話!”
我盯着他,似笑非笑:“您二位歲數不小,想必是有些老糊塗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還不懂?現在的這個形勢,對我們厭勝門一片大好,我要是想,一腳踹翻金箔,你們就全得倒黴,有什麼理由說謊?”
本領大的人一般都不服老,那倆老頭兒一聽我這話,氣的五內俱焚,張嘴還要說話,可行氣已經撐不住了,齊刷刷一人吐了一口血。
他們的命燈,跟被大風吹了一樣,一瞬間搖搖欲墜!
我接着說道:“換句話說,你們處於下風,不配讓我說謊。”
這道理別說這些老狐狸了,只怕小孩兒都懂。不過,那兩個老資格估計跟厭勝門是有血海深仇的,眼和心都被鮮血糊住了,自然看不見東西。
其餘的高階躊躇了一下,看向了李茂昌。
李茂昌則緩緩說道:“樑先生,你還認識他嗎?”
鬼語樑吐了口氣,惡狠狠的看着我:“不錯,我是認識他——當時在玄陰胎,在水猴子池塘……”
可李茂昌打斷了他的話:“你看到了他的腿沒有?”
鬼語樑一皺眉頭,視線落在了我腿上,一下就愣住了:“你是……”
我立刻說道:“沒錯,我來三清盛會,爲了避免麻煩,用了個假名字。”
鬼語樑一開始全被我的臉吸引住了,但是眼看着我爲了救他受傷的腿,和跟他交談過的聲音,他眼神一變:“朱英俊!”
而何有深也緩緩說道:“我當時也在,也能給他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