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惡仗下來,張銘心中惦念三叔毒舌安危,決定改變行軍路線,率衆自“荊口”沿河而上,途中曾擊潰了多股民軍的小部隊,又避開了兩股人多勢衆的民軍部衆,沿着“荊水”向南突進,兵進“荊州府”。
然而張銘所部馬賊卻在“荊水”遇到了麻煩,馬賊輕騎的高速疾進,使得前出的偵騎哨探,在人手、經驗有限的情況下,哨探偵查範圍只能大大縮窄,主要都集中於在前進方向上的警戒盤查,對側翼的警戒保護就做不到十分嚴密。
在這種情況下,以至於當一股兩萬多人的民軍騎兵突然從斜刺裡突然橫插過來,在“荊水”的河牀之間縱騎馳突,阻攔張銘部南下“荊州府”的去路時,留給張銘迂迴避敵的時間完全沒有,一場遭遇戰就突然在張銘很不情願的地點,很不樂意的時機,不可避免的爆發了!
馬賊和民軍這麼一迎頭撞上,而且馬賊還只有不到三千騎,人多勢衆的民軍可不管你是哪來的部隊,一心想着爲馬面報仇,嗷嗷直叫地將張銘所部往死裡打。
張銘的三千馬賊突然遭遇荊西牛頭民軍的兩萬騎兵,只是短短的初度交鋒,就被衝散成兩截,首尾不能呼應相顧。
張銘及時帶領一千騎兵且戰且走,在水道之間和牛頭民軍周旋,忽而東,忽而南,忽而西,忽而北,儘量避免與民軍硬碰,卻又時不時覷空子,從民軍側翼突騎衝陣,搴旗斬將,一沾即走,若即若離,這種挑釁吸引了民軍大部來攻,使得另外那兩千騎得以收攏隊形,並擺脫流民軍,突入了瑞北山區,暫避民軍鋒芒。
說實話,張銘現在確實不敢和這股看起來明顯是民軍中比較精銳的部隊硬碰硬,因爲他對手裡這支組建時間過短的騎兵部隊還沒有多大信心。部隊軍伍靠的是協同一致,遵守紀律。而這恰恰是這支臨時集結的騎隊最大弱點。
再說這三千條人命就算要賭博,要犧牲,也不該是這樣子的送羊入虎口,任人魚肉。畢竟這都是張霖視爲珍寶的狼衛親騎,每死一個,就相當於割他馬賊皇帝身上一塊肉。
張銘率領一千馬賊騎兵在民軍的重圍中左右衝突,橫衝直撞,直殺得橫屍盈野,張銘這一千馬賊雖然儘量不與民軍多作糾纏,稍沾即走,但畢竟人少,死一個就少一個,他不得不帶隊逐漸向“荊州”北部的荊北山區退卻轉戰。
然而這一天的大戰小戰數不勝數,久戰疲憊之下,先是在一場混戰中,被牛頭大股民軍衝散,張銘暫時失去了對手下騎兵的控制,只帶着七、八騎擺脫追兵,隨後又在追逐戰中,連這七八騎也在不斷的機動中失散,只剩得張銘孤家寡人一個,雖然人單勢孤,卻也讓張銘完全擺脫了軍伍戰法的束縛,變得像個獨行殺手獵人多過像個將軍。
翻身上馬,受傷不輕的張銘準備去收攏還倖存的部屬,自己統帶的這一千騎兵恐怕已經是十不剩一了吧。
一路輕馳,張銘剛剛馳上小丘,忽然聽見前面馬蹄聲驟響,越來越近,張銘定睛下望看時,只見前面一騎打馬疾馳,沿着丘陵下面的平坦谷地飛逃,看那坐騎雄健,又是關東騎士打扮,應該是自己失散的部衆之一,後面有百十人策馬急追,卻是民軍的騎兵。
摘下身上的沉竹硬弓,張銘抽出一支所剩無幾的寶貴羽箭,搭箭上弦,冷冷的默算着發射距離和角度,第一箭必須射殺衝在最前面的民軍騎兵頭目,否則就沒有震撼力。
弓弦狂鳴,一箭射殺目標!
那打馬飛跑的民軍部屬顯然也發現了小丘上駐馬雄視、滿身浴血的張銘,改而向小丘上奔來。
趁着隨後而來的民軍追騎一怔神的工夫,張銘長嘯震天,縱馬下坡,把第二支羽箭射了出去,再斃一騎,人仰馬翻之際,完全攪亂了民軍這百十騎的追擊節奏,紛紛帶馬閃避不迭。
快馬如風,張銘又衝近一段距離,閃過幾支飛射而來但準頭不佳的民軍羽箭,順手抄住兩支箭,開弓回敬,再射倒兩騎,這下情勢更加混亂,沒有準備的民軍追騎收不住坐騎的衝勢,忙亂着帶馬避讓的工夫,兩下里策騎對進,眨眼就進入了張銘的木箭殺傷射程。
張銘驅策坐騎不斷的小幅度調整奔馳步伐,作微妙的變向移動,純憑直覺反應閃避或者拔打對方匆忙發射的箭矢,險之又險。
雙方的距離在不斷縮短,短短几次呼吸之後,很快就要進入短兵相接的距離時,張銘這才以沉竹弓發射羽箭,去如驟雨,不射人專射馬,射倒了前面十幾匹坐騎之後,情形更加混亂,人喊馬嘶,亂成一團。
剩下的其他民軍騎兵見勢不妙,立時齊發一聲喊,一窩蜂的策馬往來處狂奔,不戰而走,連同伴也顧不上了。
張銘因部曲被民軍衝滅,對這些民軍恨之入骨,下手自然不會留情;在將剩下的受傷民軍一一刺死之後,然後蒐集所有遺留的弓箭以備後用,張銘這才策馬上到小土丘上,只見那名馬賊部屬栽倒在地上,還在喘着粗氣,大概是這兩天連串的浴血苦戰和亡命奔逃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在主將打掃戰場的工夫,他仍然沒怎麼緩過勁來。
一直到這名自稱“石頭”的部屬勉強恢復了一些體力,兩人這才一起出發,準備找機會去瑞北一帶,順便收攏流散的部衆。
然而一路上,張銘在兩天時間裡僅僅收羅到七、八十個倖存部衆,連一連之數也湊不齊,還都是傷痕累累,直是悽慘。
……
數日之後,夜色昏昧。
張銘率領着幾十個傷兵悄然抵達“荊口”縣城城下。
這一路相對平靜,多股流軍的主力其實皆已向“荊州”府城進攻,還在“龍宗軍”地區攻城拔寨的大股民軍並不是太多。
想來那在半路遭遇的兩大股民軍,原本可能也是向“荊州”
府城集結進軍而已,只是張銘的運氣實在不太好,自己撞正刀口,讓兩大股民軍的主力截了個正着,被對方仗着人多騎衆,順手小小的是收拾了一下,他率領的這支臨時組建,還沒有形成堅強戰鬥核心的馬賊騎隊沒有全軍覆沒,真是很幸運的事情了。
看着眼前依稀殘存巍峨雄峙之姿的“荊口”縣城,大部城垣遭到明顯的破壞,原本應該是堅固城門的地方,大段城牆已經被拆毀得不剩一磚一石之外。
已經用不着派人先行進城打探消息了,張銘率衆催馬直入豁然洞開的“荊口”縣城。
馬踏長街,舉目望去,“荊口”縣城中一片死寂,全然是一派慘遭戰火蹂躪之後的景況,街旁的屋舍仍然殘留着非常明顯的火燒痕跡,但是沒有屍體,也沒有人。
這是一個完全人去城空的死城,完全不再設防的死城!
也許有的人逃進了山區,也許有的人加入了民軍,也許還有的人在與民軍的對抗中喪失了生命。
從眼前空無一人,屍首也被處理得乾乾淨淨的的情形來看,“荊口”縣城被民軍攻破已經有好些天了,大概民軍怕這堅固的城牆爲官府所用,在退走之時順便搗毀了城門附近的城牆。
這座城池完全沒有停留的必要,損毀的城牆,若要修復起來,即使錢穀人夫樣樣不缺,怕也要計以旬月,何況如今“荊口”縣城一城居民全部或逃或散,看樣子甚至連一粒食物都難找到,暫時已經不適合久留。
遠遠的隱約傳來幾聲老鴰淒厲磣人的厲叫,間雜着幾聲狗吠,顯然有小股民軍正在附近活動。
“有人摸過來了,我們走!”
隨着張銘一聲令下,馬賊衆騎迅疾出城,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
張銘首戰失利,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到馬賊大本營“天京”,就如同在沸騰的熱水裡倒入一瓢冰水,這是馬賊組建以來少有的敗績!
荷刀侍立在元帥府之外的狼衛,遠遠就聽到馬賊皇帝雷霆般的咆哮聲:“紙上談兵!書生誤國!不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二少爺等候西南四大軍團會齊再南下嗎?他耳朵是不是進屎了?!三千精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拼光了,老子心疼啊!”
“爺,二少爺收到‘荊口’城被困,三爺毒舌危在旦夕,救人心切,情有可原;還請您暫息雷霆之怒,從長計議。”馬賊諸將噤若寒蟬,鴉雀無聲,做爲軍事最高統帥的軍務總長畫眉,這個時候不得不出陳了。
“內閣諸人留下議事,其餘各位先下去休息吧。”盛怒之後的皇帝,語氣威嚴而充滿殺意的道。
“末將告退!”
馬賊諸將的甲葉聲,遙遙傳出府外。冷眼看着兩列魚貫而出的中下級集團官吏臣僚,狼衛大隊長搖首暗道:“那些不知死的民軍,你們的末日到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