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賊大本營。
燈火明亮的院落中,時時有人來往,氣氛緊張而繁忙。
京城的變亂,征塵未洗的張霖與馬賊集團從其暴發的那一刻,就在密切關注。
這一天下來,東南線報流水一般報來,教堂的突擊,城門的閉鎖,聖都的戒嚴,巷戰的交鋒惡鬥,僵持不下,諸般種種,都爲張霖所知所聞。
聖都之亂,持續了十日,最終烏鴉心腹海螺、貓嫣、明輝、明彩等各路大軍大舉進京,神父舊有勢力崩塌告敗。神尊和侄子傀儡分別遠走老巢“沙州”和“滇州”,一大批長老會黨羽斬首的斬首,滅族的滅族,做風雲流散。
烏鴉重掌聖會,通告天下。
當光明教會內鬥平息下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設法傾力補救荊湘之禍。
明光黃金聖騎士現已成了手不能動、口不能言的白癡,名義上主持“湘州”軍政事務的當地士族龜龍自命爲總督,與把持“荊州”一地軍權的民軍悍將馬面,不約而同的拒絕了來自光明教會的冊封,並正式發文宣告華龍,分別以兩省總督的身份遵從馬賊號令,代表馬賊皇帝意志主持荊湘兩地的軍政事務。
拉攏不成,氣急敗壞的烏鴉便來硬的,授意偏師荊西的聖會唯一留在荊湘的武裝力量花臉白銀聖騎士伺機怔取。
花臉白銀聖騎士深知教會在荊湘的勢力太過弱小,很難對馬賊構成威脅,便設法與在荊北山區打游擊的民軍首領閻羅三兄弟取得聯繫,共同對付馬賊,瓜分荊湘;被判官、無常逼得走投無路的閻羅兄弟當即與花臉白銀聖騎士一拍即合,雙方使者來往頻繁。
烏鴉以個人名義修書一封,嚴厲斥責馬賊皇帝違背當日城下之盟,趁聖都內亂盜取荊湘,無恥之尤!
收到書信的張霖冷冷一笑,着蜘蛛回書,狡稱爲受其岳父“龍宗”宗主冥王壽山求援、以個人私兵助師,明光黃金聖騎士爲民軍所乘,龜龍、馬面起而代之,與馬賊全無關係。
這番詭辯直將烏鴉氣得七窟生煙,但偏偏有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沒有實力的憤怒毫無用處。
……
“爺,少帥今早傳過來的簡報。”藍鴿聲音清脆地道。
“念。”張霖囫圇吞棗地消滅着在近中午時分才吃的早膳。
“元月十日,閻羅相繼派遣多民軍向南越湘水;
元月十一這一天,民軍與馬賊交鋒多次,小到三五十人的狠鬥,大到數千人的對攻,其中十四日最後一次大的戰鬥,是閻羅民軍三千對陣馬面步勇兩千,戰果是雙方以平手收場;
同日,光明教會花臉白銀聖騎士襲擊湘西城,馬賊石頭部以寡敵衆,固守待援,死戰不退;
十二日,龜龍、甲蟲分兵馳援瑞西,聖教徒大敗,退走‘沙州’;
十三日,少帥張良彙集荊湘馬賊各部,會攻閻羅民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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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完畢。”
“知道了。”張霖抹抹嘴,笑道:“收拾完了閻羅三兄弟,我們今年總算能過個消停元宵節了。”
閻羅三兇之敗已成定局,有馬賊在,民軍就難以在荊湘之地爲所欲爲。
不管是起於民亂的湘北守將判官、無常的警備軍,還是總督“湘州”的龜龍的民團鄉勇,顯然不是明光黃金聖騎士糾集起來的那些烏合之衆,由少帥張良“講武堂”旗下教官一手編練出來,改頭換面,訓練有素,已經初具馬賊雄獅勢頭,與舊時的戰鬥力和風貌不可同日而語。
十四日,龜龍、馬面合兵三萬對陣閻羅兩萬民兵。
戰場的狹小,顯然不利於馬賊
展開,也不利於馬賊騎兵從側翼包抄。
馬賊兵力上的暫時優勢,根本不足以憑藉,因爲這點兵力優勢,隨時有可能被民軍扭轉。
這一點,帶隊的兩位馬賊新銳都看得很清楚。
“怎麼樣?姐夫。”龜龍目視前方列陣對峙的民軍。
“閻羅兄弟手下的這些兵,列陣很不簡單啊,顯然訓練有素。閻羅,這人不簡單。眼前這個戰場顯然是閻羅預先選定的一個戰場,能夠最大程度地限制我們的戰法。利於彼,不利於我。在對方事先選定好的戰場作戰,我們恐怕是吃虧,眼前這一步便是逐步後撤,與民軍脫離再說。”粗中有細的馬面說畢一笑。
龜龍搖搖頭,道:“咱們需作佯攻姿態,將對方陣形調動調動,纔好撤離。”
“妹夫計出萬全,如此更妙。”馬面咧嘴大笑。
鼓角轟鳴,看起來馬賊似乎要發動進攻了,民軍這邊也是旌旗搖動,號角聲聲,準備應戰。
馬賊展開突擊陣形,那架勢好似要憑兵力上的一點優勢,與民軍力拼一戰一般。
戰鼓擂動,軍旗前涌。
猛然之間,已經做好應戰準備的民軍,目瞪口呆的看着馬賊迅速向後方退卻,騎兵在後掩護,轉眼就繞過河畔谷地,消失在遠方。
“馬賊果然不愧是百戰之師,領軍之將看出這個戰場不利於己,寧願退走,也不爭一日閒氣,想來也是馬賊中有數的名將。”閻羅眼見追之不及,也只得罷了,感嘆一聲,鳴金收兵。
兩位馬賊新秀尋見數條船迅速靠岸,卻是少帥張良親至。
少帥登岸,兩位妹夫先是按照禮數給大舅子見禮,張良略略問了不戰而走的情形,不覺搖搖頭,暗忖:“看來,想痛擊閻羅民軍的謀劃暫時實現不了了。”
少帥張良心裡已經在盤算,怎麼接手被“龍宗”和“光明聖會”勢力佔據的少數郡縣,全部派上馬賊自己的人。另外,怎麼遏止民軍再次因缺糧而涌入荊湘,也是必需要考慮的問題。
其實,要打民軍,張良相信,馬賊藉助地利,完全可以佔據上風。
但是未來多艱,將實力無謂地消耗在打民軍之上,只能得虛名,沒有什麼實利,少帥張良以爲不值。
民軍的種種軟肋、劣勢,少帥張良洞若觀火,他之所以不欲與民軍爭鋒,便是因爲他看準了民軍在馬賊佔據絕對優勢的荊湘,肯定無法長期生存。
十五日,閻羅三兄弟的民軍,果然如少帥張良所料,全部退出荊湘,向“沙洲”就食。
整個元月上半月,馬賊基本沒有什麼大的戰事,大家也總算過了一個安靜祥和的元宵佳節。
佳節前夕,馬賊親貴、集團高官、藩部王公、軍中重將齊聚一堂,參加華龍一年一次的聚會。
經過了建軍之初的磨練,集團每個文武官僚的心態都沉靜了許多。這幾年馬賊集團,雖然經歷的風風雨雨,曲折挫折不少,但最終都能取得勝利或者順利化解危機,不管是巧勝,還是慘勝,又或者是達成妥協,反正都是順利解決了。
當正式開始時,皇帝也只在聚會上露了一面,吩咐蜘蛛與伯爵兩人主持大會,就藉口陪小張思,跑的沒了蹤影。
第一天的會議,先是各行營、各衙署通報各自的情況,等於是一個公開的述職。
譬如各行營的軍馬操練、糧餉度支、將吏考覈、兵員儲備等彙總;
又譬如屬於內閣名下管轄的政務綱目、財務開支、民務課稅等情況都要一一列出明細。
各行營衙署都如此這般,
枯燥乏味還在其次,雖則這帶有通告周知的意味,對那些文武官僚瞭解全局情況還是大有幫助的。
但張霖天性跳脫,不喜拘束,又天生好賭,敢於冒險,現在又有特權在手,自然管不了那許多。對已經熟知的東西,他便不想再多聽第二遍。
雖然說,他現在的性情已經改變了很多,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仍然會時不時的露出天性中不喜拘束的一面。
張霖藉口哄娃,不參加會議,而是躲在外使館的貴賓間裡,陪着老友山口犬養親王喝悶酒。
按照華龍長久以來的風俗,從除夕開始一直延續到月末,一個月的時間,就是圍繞着新年而忙碌着——
除夕之前,家家戶戶便開始買年畫、門神、糖餅、年糕、鞭炮、燒紙等應時應用之物;
十六日,馬賊成員按照輩分行尊拜節賀歲。先是在京的諸公子、小姐,然後是各府的少奶奶、姑爺,最後纔是孫兒輩的孫少爺、孫小姐,年長行前的不免要大發紅包,幾位小字輩的倒是大敲竹槓,小張思更是賺個盆滿鉢滿。
十七日,馬賊全體在伯爵和皇帝的帶領下,拜祭宗祖與暗黑魔神。
十八日,國府百官以內閣八部總長爲首入賀,賞宴、年糕、冬衣、糧種。
十九日,十三大馬賊與內閣禁食一日,禁百樂、禁喧譁、禁濃妝、禁刀火;
二十日,三爺毒舌、五奶奶草雞代表馬賊宴請在京駐國外使臣;
二十一日,蜘蛛代表國、軍兩府大宴在京省部胥吏,賞衣服糕點;
二十二日,少帥張良代表軍方高層參加馬賊將士大祭禮,宴會退役將士。
這晚,代掌軍政司職位的四奶奶田中信子,已經吩咐屬員剝果淘米、洗淨器皿,準備停當,下了粥料熬煮。熬粥所用鐵鍋極大,直徑一丈二尺,一鍋容米二十石,乾果百斤,足熬百十大鍋,所用石炭、柴火不知凡幾,終夜經營,除祀靈供神之外,便是分饋袍澤親友了。
作爲大祭司主要的主持人,少帥張良天方四更,就已經出現在暗黑大教堂。
這教堂裡面供奉着許多戰死的馬賊將士的神位,在燈籠的朦朧燈火中,少帥張良領着兩個親隨,在田中信子的陪同下,轉到香積廚下看看祭粥的熬煮情況。
“祭粥都準備好了嗎?”少帥張良問道。
“少帥但請放心,不但祭粥準備好了,鹹豬肉、辣白菜、醃蘿蔔等也準備了不少。”田中信子一邊走一邊回答。
因爲是馬賊建軍後,這還是第一次祭拜軍魂魔神,今兒到場的除了這些安置在“天京”的袍澤兄弟外,還將有不少當地的官吏士紳前來觀禮,這款待的東西,自然不能馬虎,少帥張良總須過問一下。
前前後後看了一通,對祭禮一應準備還算滿意,少帥張良也就罷了,想着應該不會有什麼紕漏了。
對於曾出生入死的兄弟,現在所求不過是在平靜中緬懷一下往昔的鐵血歲月,然後繼續平靜的過日子而已,大夥兒能在這樣的祭禮聚會上有個好心情比什麼都重要。
而對這樣的一個聚會,京城的地方人士,無論是大姓豪強、縉紳爵士,還是賢達名流、農牧工商,都還是相當重視,心情卻也很複雜。
儘管帝都士族名流當中的某些人在心裡並不很瞧得起這些莽勇武夫,儘管他們對武夫當政的現狀很有些不滿,儘管他們對主政北方的皇帝有這樣那樣的嘖嘖怨言,但時勢如此,胳膊怎擰得過大腿?不管有多少不滿,有多少輕蔑,有多少煩言,他們都還是都巴巴的到時蒞臨現場觀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