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張霖吩咐,整個集團已經動了起來。
戰亡者的諸般善後,是有許多事兒需要預先做到前面的。依着張霖的口氣,這戰亡肯定在十萬人以上,何況還有傷、殘的士兵,這數量也不會太小。這麼龐大的傷亡數字,集團相關司署的大小官吏明白,如果現在不趕快做起來,到時沒個五、六年,這善後撫卹也別想弄清爽,還得讓那些士兵遺屬天天指着鼻子罵。鬼蜮戰事的傷亡善後,已經給了軍府相關司署的官吏們極大的教訓。雖然當時他們預先已經做了很多安排,但是由於經驗不足,紕漏仍然很多。事實上鬼蜮戰事中戰死傷殘士兵的善後撫卹,到現在仍然留着不少尾巴,讓官吏們不得不繼續想辦法加以妥善解決。而這次東南的傷亡眼看就要超過鬼蜮傷亡數字的兩倍了,可以想像這是一個多麼令人恐怖的數字。
官吏們甚至有些抱怨大馬賊們多找了多少事兒來給他們做。光明教會,哪裡有什麼善後撫卹的說法,頂多就是個安葬錢。在教兵裡頭,士兵只有活着纔有希望,死了一文不值,所以教兵中倒有一半人沒有什麼戰鬥力,要不是有連坐法,怕是上戰場都得往後縮,根本就不能打戰了。當然作戰勇猛,能給將官撈取戰功的士兵,賞賜的錢財比較多,有戰利品分得也多,膽子大點戰場上私掠的戰利品也不會少,如果僥倖不死於戰場的話,多半能給自己掙個後半生的豐厚養老錢回老家養老,再混得好點,說不定也能跳龍門當上官,就更不得了啦。這樣的教兵打仗就與他人不同,總是往前衝去拼命,對利益的渴望讓他們成爲教兵中的“精銳”。
總之,光明教兵得自己掙自己的善後撫卹或者養老錢。哪裡像馬賊這樣,替士兵着想,善後撫卹、養老安置,都有安排,事兒多得讓他們這些官吏每天累得像條死狗,好像還是做不完。不過,馬賊士兵確實一上戰場就捨生忘死,勇往直前,兇猛剽悍,以善戰聞名華龍,應該與這些大有關係吧?要不十三爺能在這上面花那麼多心思?許多官吏心裡是這樣想,可不敢說出來。
而張霖剛剛所下的軍令,這時也已經制作成標準範式的幾份絕密文件,經張霖簽押之後,迅速以“八百里加急驛遞”分作數人向中原遞送;另外,飛鴿傳書的密文密畫也擬製完畢,這飛鴿傳書僅僅是命令伯爵、旱魃做好一切輕裝奔襲的準備,隨時準備開拔而已。這並不矛盾,類似這種秘令,總是以正式文牘爲準的。
“軍務部”的胥吏漸漸散去忙自己的事,議事的花廳裡,只剩下了壽山、包瞎子等幾位。
身爲民務大臣的包瞎子,脾氣可是不怎麼好,與張霖的合作一直就磕磕碰碰。而張霖看他是個人才,有意讓他在內閣多磨一磨,不與他多計較,倒是頗容忍了包瞎子的一些無禮之行。
這不,包瞎子又像是發牢騷,又像是有疑問:“這仗打得也邪門,怎的都是戰死的多,傷殘的少?”
張霖睨他一眼,不答。
壽山忙出面打圓場,笑道:“包總長如何不知戰死者主要是‘沙州’府城守城之役和這次遇伏突圍之役中戰亡?都是血戰、苦戰、惡戰,戰死者多,自不必奇怪。又譬如鬼族子弟向‘沙州’府城靠攏,中彈的士兵不少,其中傷重不治的士兵約佔傷者四成以上,這也是‘戰死者’多,而傷者少的原因。”
“王爺說得在理。在下忽然想起還有一件公務尚未辦完,這就先行告退了。得罪!”
包瞎子說着,起身向張霖行了一個雙手撫胸的標準禮,顯然也意識到剛纔過於無禮,口中說道:“十三爺,瞎子先行告退。”
張霖微笑着單手撫胸還了一禮,道:“既然公忙,爺就不留你了。去吧。”
“是。十三爺。”包瞎子又團團做了個羅圈揖,這才退出花廳。他這一告退,壽山稍後也跟着告了退。
花廳裡這會只剩下張霖和斑鳩了,張霖笑道:“看來也沒有什麼事了,你我就散了罷?”
兩人正要出廳,門外闖進來一個軍吏,嚷道:“十三爺大喜!‘江州’大捷!九
爺調兵遣將,不費吹灰之力,一舉拿下了‘江州’全境!”
張霖不由愣了愣,太子這事先可是完全沒有向大本營請示過啊!不聲不響就自作主張拿下了“江州”。
“這是九爺的紅旗捷報!咦,這是九爺的請罪手摺?”有點兒興奮過頭的軍吏總算有點回過味來,京城裡事先完全沒有一點要打“江州”的風聲,再聯繫九爺太子的請罪手摺,幾乎不用想也知道了,拿下“江州”必定是九爺太子擅作主張,沒有向軍府請示。
這年青的軍吏不由偷眼瞧看張霖的臉色,張霖早瞧見了,順勢就在那軍吏屁股上踹了一腳,踹了他一個小趔趄:“小兔崽子,好的不學,察顏觀色倒學得挺快啊!以後再這樣,爺非踹你個狗搶屎。”
“十三爺,屬將也是關切嘛!”這出身馬賊嫡系的軍吏知道張霖不會拿他怎樣,只是開開玩笑罷了。
“爺看你這兔崽子就是欠踹。在‘軍務部’辦差多久了?怎麼還這麼不長進?難道還不知道,在馬賊戰功纔是第一位的,勝利者不受譴責?”張霖笑吟吟說道。
“多謝十三爺教訓,屬將一定努力。”那軍吏忙行禮退了下去。
“九爺的請罪手摺孤就不看了。老姐,你趕明兒看一看,用伯爵老大的口氣斥責幾句也就是了。那請罪手摺發還本人,就不要入檔了。詳細戰報,爺待會兒再慢慢的看。呵呵,這一樁壞消息後面跟着一個好消息,晚上吃飯也能吃得香一點,睡覺也能睡踏實一點,老姐,你說是不是這樣?”
“那當然,那當然!”斑鳩笑道。
“媽了個巴子的,‘江州’的聖會首將不是貓嫣麼?真的就那麼弱不禁風,一打就玩完了?這‘江州’怎麼我們一打,甚至沒用什麼力,就把‘江州’打趴下了?‘江州’怎麼的也算是聖都的橋頭堡吧?”張霖也有點玩不透太子能一戰而下“江州”的奧秘了。
斑鳩笑道:“十三爺是一時想岔了吧?且不說我們馬賊都是虎狼之師,打‘江州’猶如以石擊卵。那‘江州’軍力早就在內亂中消耗得差不多了,猶如病夫,焉能抵抗我馬賊天威?”
“哈哈!”張霖大笑。
斑鳩正色說道:“所以,下一步經營東南,必須首先將梧、福二州經營爲堅不可摧的前哨堡壘,要使這兩處糧谷豐饒,馬牛成羣,能支持得起長期在東南的作戰才行。軍馬補充、軍糧儲積,起碼要能在‘梧州’、‘福州’得到充足供應,否則即使是從‘中州’輸送,運費也是不堪承受的。另外,軍械工場也必須西移,就地生產。”
“是這個理。這點必須跟九爺、十爺、赤虎一一說清楚,從今往後,在沒有大本營正式指示之前,他們在東南的大規模軍事進攻到此爲止,不許再越雷池一步。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整軍備武,蓄積糧草。敵若來犯,可堅決反擊,但不許追擊太遠,最遠不許超過一日程,平日更不許以馬賊名義在聖都京畿抄掠。”
看了看花廳外的天色,張霖微微嘆了口氣。
東南戰事傷亡之大,恐怕是所有人都沒有預估到的!
東南已經血流成河,但是從當下情勢看,戰事不歇,這血永遠是流不夠的,必定還會有更多更多的鮮血染紅東南的山山水水!
現在是騎虎難下之勢,垂涎於聖都花花世界的豪強大族,都在虎視眈眈,盼着早日平定東南,便可蜂擁進入聖都掠奪;而在東南遭受巨大損失的馬賊民軍一系的兵馬又豈肯善罷甘休?血仇實在是太深,不以血來洗刷,此恨難消啊!
因此,張霖當下是有進無退無法收手,即使這時向東南輸送軍糧以及其他軍需,代價高昂,也得硬扛着。能夠在東南本地籌到的糧食是越來越少了,這種膠着不下的局面實在讓張霖頭痛,若不盡早結束東南戰事,東南來年春耕是無法正常進行的,而誤了農時,就是大半年的糧食沒有着落,以戰以守俱難!
“江州”大捷來得好也來得巧,轉眼就化解了國府眼下一步危機,真是妙不可言啊!
心裡再捋
了捋今兒處置的所有公事,能不能在來年春耕之前結束大的戰事?這是東南戰事的一個大轉折,如果馬賊能在來年春耕之前結束大的戰事,東南將很快平定;如果不能在來年春耕之前結束大的戰事,這戰事就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了。
張霖雖然期望着馬面的“回馬槍”,期待着伯爵老大、旱魃的奔襲能夠圓滿成功,但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在來年春耕到來之後,大的戰事仍然不能結束的打算:
從“冀州關”通達東南的原有驛道,國府剛在兩天前下令再次增調一大批奴隸,前往修路工地開山劈石,要儘快將這條驛道的拓寬取直任務完工;
另外也是在兩天前,國府下令再新開四條通達東南的驛道,以增加糧秣軍需的通過速度。而且爲了儘量縮短驛道里程,張霖不顧民務總長包瞎子的反對,下令新修驛道必須儘量採用直線通達的方式,必須少繞彎路,力求遇山開山,逢水搭橋,懸崖絕壁則移山填谷,這是完全不惜人力、物力的做法,但是爲了節省里程,張霖不惜代價。
四條驛道當然不是同時開工,實際上現在只有一條驛道剛剛開工,日夜不停輪班修築,張霖爲此還准予將大量軍用的火藥、銀硝調往工地,以作開山劈石之用。
北方與東南沒有什麼可行船的水道,張霖也只能通過修驛道來解決糧秣軍需輸運東南的難題。必須保證糧秣軍需的不間斷供給,而要保證這一點,道路必須通暢無阻,這就是張霖最近幾天爲最壞的情形所做的準備之一。
而張霖還在下令給伯爵、旱魃的同時,下令早已派遣到“沙州”參加實戰的“軍刀”各支秘諜小隊,全面配合旱魃、伯爵奔襲“沙州”府城,生擒叛逆賊酋。
這些天來張霖有點心神不寧,東南方面完全還沒有一點消息傳來,這讓他總有些怔怔失神。
其實,像伯爵、旱魃奔襲“沙州”府城,最快也得半個月以後纔會有結果;即使是張霖所猜測的馬面的“回馬槍”,怕也未必就能在這幾日一戰功成,張霖心裡不是不明白,但他就是有些不耐。
張霖想了想,“江州”大捷之後,“江州”的駐軍佈防,營地選址,驛站、鴿驛前伸,烽火快訊的初步設置,人員派遣調配,各軍事官署設置,秘諜的派遣,糧秣軍需的前送安排,乾糧與馬料的倉儲等與軍府相關的公事都辦得清爽了,需要與內閣協商通氣的公事也或是移文過去,或是邀請會議,都已有所安排。
如果是以前,公事不多時,有更多閒暇時間做其他的事兒,張霖心裡自然是輕鬆愜意的。但是在心懸東南戰事的這段時間,公事不多卻讓張霖頗是煩躁,但是又不好把屬下的公事搶來做,規矩就是規矩,連他這位十三爺也不能破壞的。
其實張霖只是心中鬱悶而已,膠着的東南戰事就差着那麼一點火候,偏生差這麼點火候就讓東南戰事無法了局,怎麼能不鬱悶?
在張霖推測中,馬面若真要使“回馬槍”,最遲也應該是在五、六天之前。
但是張霖有時候也會百密一疏,他的推測忽視了一個小小的問題,東南不是北方,也不是關東。
這時候的東南剛剛進入雨季不久,雨水其實還不算多,但是山林中就特別難行了,同樣的里程,多花一倍的時間,也未必就一定能趕到。
又哪裡能如張霖所願,迅速而漂亮的使出“回馬槍”?像滇、沙之地這種崎嶇地形,這種綿綿雨勢,能使“回馬槍”就不錯了,漂亮根本都談不上。
半個月後,張霖期待中的“回馬槍”,終於還是如了他的願,馬面率領突圍而去的馬賊殘部,奇兵突出,一槍鎖喉,制了聖軍死命,神尊、牧師、青銅聖騎士,還有聖會數員重要人物猝不及防之下全部被生擒活捉,整個聖軍立時潰散大半,餘衆投降。
今兒收到了“軍刀”秘諜從東南連續發回的烽火快訊,生擒神尊的消息,令得張霖大喜過望,不管怎麼說,好消息令得張霖心情大好,這是東南戰事一大轉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