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紫嫣睜開眼,首先躍入眼簾的,就是慕容墨的臉。
“紫嫣,你醒了。”慕容墨的聲音輕柔而又雀躍,就像是街頭上的棉花糖一樣,一縷一縷的,逐漸捲成一朵大大的白雲。
秦紫嫣掙扎着坐起來,伸手按了按有些昏昏沉沉的頭,張口第一句話就是:“墨,你沒事吧?”
慕容墨心中一熱,伸手將秦紫嫣緊緊抱進懷裡,頗爲自責道:“我沒事,那日,你替我擋了一劍。紫嫣,你可知那是多麼危險的事,下次,絕不可以那樣做了。”
“只要你沒事就好。”秦紫嫣纖細修長的十指從慕容墨俊美的容顏上掃過,癡癡笑道:“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做一個夢。夢裡,你離我那麼近,那麼近,只要我一伸手,就能夠觸摸到你。墨,你可知,我有多喜歡那個夢呀。”
慕容墨握住秦紫嫣的手,往自己臉上貼,感動地道:“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就像夢裡一樣,站在你觸手可及的位置上。”
門外,傳來吵鬧之聲。
慕容墨不悅地皺了皺眉頭,正想呵斥,卻見秦紫嫣擡高聲音道:“綠袖,是凌姑娘來了嗎,讓她進來吧。”
來的人,的確是凌姑娘。
但秦紫嫣不知道的是,綠袖早已不知所蹤。
凌香用力瞪了眼試圖阻攔自己的春菊與竹心,推開門,巧笑倩兮地走進房間,看見秦紫嫣靠在慕容墨的懷裡,兩人神情親暱。即便她進來,慕容墨也沒有絲毫要推開秦紫嫣的跡象。凌香的心裡,頓時有如被打翻了醋罐般,直冒酸水。
“妹妹身體可好些了?這麼長時日沒見着,姐姐可想死妹妹了。”凌香說話間就要往牀榻上坐下。
卻被慕容墨不悅地盯着,“紫嫣她剛受過傷,身子弱,需要多多靜養,香兒還是改天再來探望吧。還有……”說道這裡,慕容墨停頓了下,爾後是更爲嚴厲的語氣,“紫嫣是太子妃,論起尊卑,該你叫她一聲姐姐纔是。”
“可是太子我……”凌香想說,太子難道你忘了,我纔是先進這東宮的嗎?但是接觸到慕容墨帶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凌香只得收回目光,連帶心裡的小心思,轉而恭敬地笑道:“香兒謹遵太子教誨。”
“姐姐既然身子不好,那就安心養着吧。妹妹會給你多送些滋補的過來,還望姐姐能夠早點痊癒,也好爲太子早點開枝散葉纔好哇。妹妹笨嘴拙舌的,恐言辭不當又惹姐姐生氣,所以妹妹就先退下了。”凌香朝慕容墨甜甜一笑,細腰輕搖着,往外走去。
秦紫嫣擡頭看向慕容墨,心裡暖流徜徉。
她沒有聽錯吧,他剛剛居然親口讓凌香叫自己姐姐?
雖然秦紫嫣並不會在乎這些稱謂,但是這稱謂從慕容墨口中說出來,意義卻非同一般。因爲,這便意味着他的心裡有她,她是可以凌駕於任何之上的。
這世間,哪個女人是不貪心的,是不希望自己所愛的人心中只有自己呢?
秦紫嫣此刻覺得自己就是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人,她擡起如粉藕般的手臂,圈住慕容墨的胳膊,將整張臉埋進慕容墨的脖子裡。他的身上,有好聞的樹木清香,想來是用來薰衣服的香料。秦紫嫣不由加深了呼吸,深深嗅了幾口。卻不妨因爲心情太激動的緣故,竟然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
“咳咳咳咳……”秦紫嫣用力地咳着。
慕容墨心痛地伸手替她拍着背,一面關心地問道:“怎麼啦?”
“沒事。”秦紫嫣笑了笑,叫道:“綠袖,綠袖給我端杯水過來。”
沒有人應聲,倒是慕容墨,快速地起身走到桌子旁倒了杯水,親自喂秦紫嫣喝了下去。
“好些了嗎?”一邊替秦紫嫣撫着背,一邊輕聲問道。
秦紫嫣點了點頭,因爲剛纔的咳嗽,眼裡泛起一層淡淡的水光,看起來越發顯得朦朧誘人。慕容墨不由看呆了,十一天,已經整整有十一天他沒有見到她了。這十一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此刻溫香軟玉在懷,他自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雙手捧住秦紫嫣如珠如玉的臉龐,俯首就要吻住那張嬌豔欲滴的紅脣。
可是,下一秒,卻有一根蘭花指橫亙在四片薄脣中間。
“你呀……”慕容墨只當是秦紫嫣在跟自己鬧玩笑,伸手將手指撥到一邊,欲要再度吻下去。可是秦紫嫣卻擡起頭,直直地坐起身,快速地在慕容墨臉上輕輕啄了下,然後神情嚴肅地問道:“綠袖呢?”
“怎麼,又有什麼需要啊,是要喝水還是要幹嘛?”慕容墨儘量僞裝着心裡的不安,一臉坦然地將雙手攤開,笑道:“不管是有什麼需求,我都很願意爲你效勞,我的紫嫣。”
可是秦紫嫣並不信他,依然執着地問道:“綠袖呢,爲什麼這麼久都沒看見她。”
以綠袖的性格,這麼長時日沒有見到她,又得知她受傷的話。那麼此刻是一定會守在自己身邊,非得看見自己安然無恙纔會放下心來的。
秦紫嫣下榻,就要往門外走去。卻聽見身後的慕容墨說,“我已經派了許多人在搜尋,很快就會找到她了。”
“什麼,搜尋?”秦紫嫣一驚,雙眼彷彿要望進慕容墨的心裡,一臉的不可置信。
慕容墨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歉意地道:“我回宮的時候,綠袖就已經失蹤了。”
“爲什麼失蹤?”秦紫嫣依然不肯移開眼睛,就這樣死死地盯着慕容墨。綠袖雖然嘴快,但是在宮裡倒也沒有得罪過人。唯一有過節並且也有膽動綠袖的,便只有凌香了。
慕容墨將秦紫嫣拉入懷裡,盡力將語氣放緩和,“綠袖帶了一大包石頭要出宮,凌香不解其意,兩人之間起了爭執,於是凌香將綠袖關在柴房裡。本想等事情查清楚後,再把綠袖放出來。誰知第二天早上,綠袖就不見了。”
儘管慕容墨將事情說得雲淡風輕,可是聽在秦紫嫣耳朵裡,依然猶如晴天霹靂。果然是凌香,她居然趁自己不在欺負綠袖。此時此刻,秦紫嫣真的好恨自己,若不是自己被能夠與慕容墨共去青州的喜悅衝昏了頭腦,又豈會讓綠袖獨自置身於這暗藏刀光劍影的深宮之中呢?
“你放心,我已經派了很多人在進行全城搜索,一定會找到的,一定。”知道綠袖對秦紫嫣的重要性,慕容墨鄭重地承諾道。
事實上,這些日子,他也沒有閒下來。邊界的動盪不安,各位大臣的詰問,皇上有意培養他獨當一面,以及對秦紫嫣分分秒秒都不曾停下來的刻骨牽掛,都讓他整個人疲憊不堪,接近心力交瘁。可是,秦紫嫣回來了,她健健康康地回來了。慕容墨便有了信心,他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包括綠袖,也一定會找到的。
秦紫嫣擡起手推開慕容墨的懷抱,忽然徑直跪了下去,一字一句地道:“請太子爲我做主,務必嚴懲凌香。”
她原本是想着就說前面一句話,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忽然收不住,脫口而出了。
慕容墨見秦紫嫣跪了下去,心疼不已,雙手要將秦紫嫣攙扶起來,可是秦紫嫣卻推開他的手,固執地道:“綠袖是我的家生丫鬟,一直以來,都是她在照顧我。我跟她名爲主僕,實爲姐妹。此次青州之行,原本我也要帶着她一起去的。可是她父親病重,我便允了她的假。綠袖的爲人,太子你也是知道的,她絕不會去故意挑弄是非。”
既然話已經說開了,不如索性全部拋出,因此秦紫嫣沒有停頓,接着說道:“我跟凌香一直有些不睦,此番她拿我身邊的丫鬟做文章,本也無可厚非。但是,她爲什麼要用這樣歹毒的手法呢?失蹤?太子你可知道失蹤的含義?”
“紫嫣……”慕容墨看着秦紫嫣眼中流露出的毫不加掩飾的恨意,心裡十分不是滋味。一直以來,秦紫嫣在他面前所表現出來的都是那種深明大義的女子,何嘗如今日這般口出惡言過。
秦紫嫣一直擡頭望着慕容墨,慕容墨神色的變換自然全落在她眼中。看見他眼裡的那抹疏離,秦紫嫣只覺得心口發冷,言語也越發激烈,“我知道凌香是太子心尖上的人,但是,綠袖對我而言亦如是。紫嫣不曾想過要去肆意誣衊誰,只是希望太子能夠徹底查清此事原委,給綠袖也給我一個交代。”
慕容墨蹲下身,眼中晦暗一片,啞聲道:“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如果說凌香是我心尖上的人,那麼你則早已融入我的骨血當中。關於綠袖,如今她下落不明,要查也是沒有頭緒。我答應你,等找到她,便讓她當面與凌香對證。我一定會給她,也給你一個妥善的交代。”
“紫嫣謝過太子。”秦紫嫣這才肯就着慕容墨的手起身。
慕容墨圈住秦紫嫣不盈一握的腰身,便往外走邊笑道:“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在沒有下人在的時候,喚我墨便好。”
秦紫嫣點了點頭,笑道:“墨現在打算去哪呢?”
“帶你去後花園散散心啊,聽說新種植了一種會開藍色花朵的樹,也不知現在是否開了,我帶你去瞧瞧可好?”慕容墨語氣輕柔地道。
“當然好啦。”秦紫嫣一臉明媚的笑容道。其實,她現在的心情,根本就不想去任何地方。但是,因爲剛纔跟慕容墨已經產生了隔閡,秦紫嫣知道倘若自己現在還拒絕慕容墨的要求,那麼兩人可能就要冷很長一段時間了。秦紫嫣不能容許那樣的事情發生,凌香的見縫插針手段她已經見識過了。眼下,綠袖下落不明,她還需要慕容墨,她不能跟慕容墨吵翻。
慕容墨察覺到秦紫嫣的勉強,當下也是興味索然,兩人在花園裡逛了一圈,便各自回了房。
秦紫嫣坐在房裡正在琢磨着綠袖的事情,門外傳來秋月的聲音,“太子妃,您找奴婢嗎?”
秦紫嫣當然沒有找秋月,但她也明白,秋月如此說,必然是有事情要找自己,故而以這個爲藉口掩人耳目罷了。當下,揚聲道:“進來吧。”
秋月一進來,就跪倒在地,道:“奴婢對不起,對不起太子妃。”
“你說什麼?”聽到綠袖兩個字,秦紫嫣的臉色立馬變了,忙追問道:“綠袖怎麼了?”
秋月不敢擡頭,匍匐在地上道:“凌姑娘把綠袖關在柴房裡,奴婢趁着晚上沒人的時候,偷了鑰匙把門打開,打算給她送點吃的。可是卻發現綠袖中了毒,已經神志不清了。奴婢心裡着急,便將綠袖帶了出來,跟她一起藏在送菜進來的馬車裡,打算帶她出去就醫。可誰知……”
“發生什麼事了嗎?”秦紫嫣着急地問道。
秋月點了點頭,道:“奴婢跟綠袖還沒來得及去找郎中,突然出現一撥人,大概有四五個的樣子,他們突然從奴婢手裡搶走綠袖。奴婢無能,沒有護住綠袖。請太子妃責罰。”
“起來吧。”秦紫嫣淡淡地道。
責罰,她能責罰誰?
她又該責罰誰?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經是不可收拾了。
“太子妃,奴婢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秋月遲疑着看向秦紫嫣。
“說吧。”秦紫嫣神情淡然道。
秋月想了想,道:“奴婢跟蘭兒是表姐妹,因此凌姑娘的許多事,奴婢都是知道的。將綠袖關入柴房,的確是凌姑娘有意在爲難。但是中毒和失蹤一事,卻跟凌姑娘沒有關係。”
“是嗎?”
“應該是這樣的沒錯。因爲綠袖失蹤那天,凌姑娘自己都急得快哭了,派了許多人去找。”秋月不是很確定地說道。其實,這些話,她原本都不敢說的。因爲如今她明着是凌香的人,實際上是秦紫嫣的人。而這番話,卻很明顯是在爲凌香開脫。
秦紫嫣看着秋月的眼睛,她的心思,她全都明白,因而淡淡地笑道:“你不用擔心什麼,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綠袖被別人搶走的事情,除了我,你還跟誰提起過?”
“沒有。”秋月說着再次跪了下去,帶着歉意道:“奴婢對不起綠袖,奴婢對不起太子妃。奴婢一直藏有私心,此次事件畢竟是因爲奴婢才演變到今天這種局面的。倘若奴婢承認這件事的話,那麼凌姑娘和太子都不會放過奴婢的。”
秦紫嫣冷笑,“那你怎知我就一定會放過你?”
“太子妃……”秋月不可置信地看向秦紫嫣,語氣裡都帶着顫抖,“太子妃不信奴婢嗎?”
“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的所作所爲實在太讓人費解了。我外出十五天,這十五天裡綠袖一直查無所蹤。你明明知道她早已不在東宮了,卻還放任着大家在東宮裡尋找。秋月,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奴婢膽小,在這深宮裡,什麼都不求,只想着能保住自己這條小命,等到了合適的年齡便可以出宮。”秋月伸出手抓住秦紫嫣的衣襬,乞求道:“太子妃,請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秋月,你知道嗎,一個人想做一件事情,並不只有一種方式。就好比,你要出宮,也不一定非要等到年齡足夠纔可以。比如說我可以跟太子說,讓他找個理由直接讓你出宮;再比如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的,豈不是就可以永遠出宮了?”秦紫嫣蹲下身,略微俯視着秋月的臉,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睛,略帶發狠的表情道。
秋月嚇得渾身哆嗦,往日裡,她只覺得凌香殘暴愛打人。卻不曾料到,溫柔如太子妃,動起怒來雖然冷靜,卻猶如一隻蓄勢待發的獅子。就那樣靜靜地守着你,只等你一個不注意,便撲上來以最快的速度將你開膛破肚。
秋月一邊磕着頭一邊哭道:“奴婢已經將所知道的,都告訴太子妃了。若太子妃執意要奴婢給一個解釋的話,那麼奴婢只能說,這一切都是因爲奴婢的膽小。”
“你膽小?你會膽小嗎?膽小的人,就不會勇敢地另擇新主,並且冒着可能被查出來的風險將凌香的陰謀偷偷告訴我。如果說你真膽小的話,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了,你上次給我的手絹,其實不過是凌香的一個計中計而已。目的,便是肅清我身邊一切可以依靠的人,讓我孤立無援。秋月,我說得對嗎?”秦紫嫣的眼神越發凌厲起來。
“既然太子妃已經懷疑奴婢了,那麼奴婢說再多,恐怕太子妃也是不信的。只是,太子妃您是清楚的,那晚若是奴婢沒有通知您,若是奴婢沒有將迷香的分量減輕的話,那麼後果會是什麼?恐怕眼下您早已不在東宮了,不是嗎?凌姑娘要的是什麼,要的不就是將您驅逐出宮嗎?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此一舉來這樣一個計中計呢?”
秋月目光坦誠,秦紫嫣無言以對,心裡不由也自責起來。莫非是自己太過擔心的緣故,所以這才草木皆兵。當下放緩和道:“我身體有些抱恙,秋月你先退下吧。”
秋月嘴動了動,還想再多說點什麼,可是見秦紫嫣的神情,還是恭敬地行禮退了下去。
秦紫嫣攤開書本,一頁一頁地翻看着,可是心神卻壓根就沒有停留在當中的一個字上。
是誰呢,會是誰呢?那個人爲什麼要搶走綠袖呢,究竟有什麼目的?
秦紫嫣想不透,頭倒跟着來湊熱鬧,太陽穴處一鼓一鼓的,跳得她整個腦袋都痛了起來。突然,慕容軒的臉躍入腦海。秦紫嫣心中一喜,青州之行,讓秦紫嫣發現慕容軒在宮外的朋友很多。綠袖此番被擄走,十有八九是去了宮外。興許可以藉助慕容軒在宮外的朋友,打聽綠袖的事情。
想到這,秦紫嫣連忙起身往外走去。
春菊跟在秦紫嫣後面,小聲地道:“太子妃要去哪,奴婢陪您去吧。”
“不必了,我就隨便走走。”秦紫嫣淡淡地道。
除了綠袖,此刻的她,不想任何人陪。況且,自己私自去找慕容軒的事情若是傳開,怕是又要惹來一身的麻煩,少一個人知道就多了一分保險。
秦紫嫣出了東宮,往軒義殿的方向走去。
卻不知這一幕,恰好落在了慕容墨的眼中。
“看來姐姐並不信任太子呢,否則的話,也不會一醒轉就去找三皇子呢。”凌香甩着手裡的錦帕,曼笑道。
慕容墨神色一緊,語氣卻依然雲淡風輕,淡笑道:“香兒怎麼就知道太子妃是去找三皇子呢,難道說香兒也經常走這條路?”
凌香面上一窘,身子卻更軟地貼到了慕容墨的懷裡,嗔道:“太子就愛尋香兒的玩笑,香兒的眼裡心裡都只有太子一人,不管是哪條路擺在香兒面前,香兒也是連瞧都不會瞧上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