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老的大笑聲中,陳容那雙迷茫的眼睛,漸漸轉亮。
她慢慢側頭,順聲望去。疑惑地盯着面目陌生的原老,陳容乾枯的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侯在一旁的婢女,連忙端來一杯水,放在她脣邊讓她小小地抿了一口。
聽着陳容喝水發出的吞嚥聲,原真人點了點頭,他走到塌几旁,把那藥方一指,道:“如此使用一月,便可都無大礙。”
整理完畢後,他盯向一側地面,哼了一聲,不滿地叫道:“姓王的小賊,老夫要走了,你還攔不攔?”
姓王的小賊?
陳容雙眼大亮,她迫不及待地轉過頭,順聲望來。可剛剛一動,便牽看到傷口,陳容只得安靜下來。
這時,她看到一片白色身影走來,那身影朝着原老深深一揖,她的郎君那溫柔的苦笑聲傳入耳中,“真人說笑了。弘欠了真人一個人情,他日有緣,必報之。”
“這還像話。”原真人撫着白鬚道:“小子,記得你今日所說的話。”
說罷,原真人揚長而去。
陳容迷惑地看着原真人大步離開,蹙起了眉頭,在她的記憶中,還真的沒有見過有人會如此跟王弘說話。
這時,一人向她走來,他低着頭,靜靜地靠近了她。
陳容還沒有擡頭,便朝他展開了一個虛弱的笑容。她仰望着他,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上含着笑,“七郎。”她費力地伸出手,慢慢落在他的手背上,目光眷戀地落在他灰色的白衣,沙啞無力地說道:“怎這般髒?”
她一醒來,不曾問自己的傷勢,不曾問自己的毒,不曾問孩子,卻只是擔心愛潔的他的衣着。
王弘慢慢伸開五指。
五指伸手,他白皙的掌心,伏着她白嫩的小手。慢慢一合,他把它包在手中。
“阿容。”
他的聲音有着沙啞,“你還痛嗎?”
陳容連忙搖頭,不過只搖了兩下,她便暈眩得連忙止住。微笑地望着他,她低低說道:“不痛。”
望着他,她脣動了動,好一會才輕輕問道:“我,我怎麼還活着?我這般活着,可會連累於你?”
依然是不問自身,不憂自身,只擔心他的安危。
王弘閉上了雙眼。
他慎重地捧起她的小手,低着頭,他吻上她的手背,說出的聲音,沙啞中似帶着鼻音,“我很好。”頓了頓,他低低說道:“阿容。”
他擡起有點泛紅的眼眶,認真地看着她,輕輕說道:“我寧可被你連累,也要你活着。”
陳容哪裡想到,王弘有一天,會跟自己說出這樣的情話?
她眨了眨眼,不見血色的脣向上一揚,燦爛一笑。只是這麼說了幾句話,她已很疲憊。陳容把頭落實在玉枕上,手指緊緊地勾着他的手指。好一會,她輕輕應道:“恩。”
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幸福地輕應一聲。
王弘垂眸。
他把她白嫩的手背,摩挲着自己的脣,吐出的聲音,低而纏綿,“阿容,我以後不會用你受傷。”
被王弘異於常時的溫柔情話震得說不出話來的陳容,只是疑惑地眨着眼。好一會,她想道: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看來蒼天不絕我啊。
她說不出話來,只是低低的,軟軟地應道:“恩。”
他一根一根地分開她的五指,憐惜地把那白嫩豐腴的指尖含在脣瓣間,王弘看向陳容的眼睛,因泛着紅,閃着晶光而媚色流露。不知不覺中,陳容看癡了去:這便是她的郎君啊,她的郎君真是美好無雙。
王弘的紅潤的雙脣,含着她白嫩的小指頭,低低的,含糊地說道:“阿容,你要永遠如此愛我,不論何事,不論何時,你都要永遠這般愛我。”他的聲音還帶着鼻音,這個俊逸清華的男人,用他那雙清澈中閃着晶光的雙眸,溫柔如水地望着她,墨發飄拂,高貴如神祗般,卻說着這樣近乎孩子氣的話,還這般執着。
陳容雙眼一眯,雖是說話太多,有點暈眩,她還是快樂的,忍俊不禁地應道:“恩。”
“你立誓。”
王弘卻異常執着。他執着地盯着她的雙眼,眼巴巴地等着她開口。
陳容忍着笑,溫柔的,虛弱地說道:“我陳氏阿容發誓,我會永遠愛着我的七郎,不論何事,不論何時。”
得到她這個誓言,王弘孩子氣地咧嘴一笑。只是笑着笑着,他低下頭,把自己的臉埋在了陳容的掌心中。陳容剛疑惑着,便感覺到掌心一涼,接着,幾滴淚珠兒順着她的指縫,緩緩流下。
陳容一驚,她用另一隻手撫上他的臉,軟軟地說道:“七郎,別傷心了,我不是好好的嗎?”
說着說着,她的聲音中帶着甜,含着美,帶着歡喜……終於,在她視若珍寶的男人眼中,她也是珍寶了嗎?
聽着陳容的軟語安撫,王弘一動不動。
好一會,他才擡起頭來,向後一倚,慢條斯理地從婢女的手中拿過熱毛巾,王弘緩緩的把臉上的泥土和灰塵拭乾。
然後,他站了起來,張開了雙臂。只是一轉眼間,剛纔脆弱的,憐惜的,溫柔無比的王弘已然不見。這般張着雙臂的他,宛如一個帝王,雍容,高貴,不可攀及。
他一站起,幾個婢女同時上前,把他弄髒的外袍脫下,重新換了一套嶄新的白袍。給他把凌亂的墨發重新梳好。
幾婢退去時,眼前的王弘,又恢復了風姿絕倫的謫仙模樣。
他低着頭,溫柔地看着陳容。
陳容仰望着他,對上他雖然清澈平靜了,卻依然溫柔如水的雙眸,陳容虛弱的一笑。
陳容望着他,輕喚道:“七郎。”
“恩。”
“你可好?”陳容的眼神有點緊張,“你沒有做什麼事吧?”
王弘慢慢搖頭。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着陳容的長髮。一邊梳理,他一邊低低呢喃,“有點結了,恩,你身上有傷,呆會我幫你抹洗一下。”
一聽這話,陳容不由搖了搖頭,只搖了一下,她便因爲暈眩得厲害止住了,“不要。”
“爲何?”
爲何?自是因爲不好意思。陳容咬着脣,瞅了他一眼,羞澀地說道:“喚婢女便可。”
王弘看出了她的羞澀。
他上前一步,輕輕把陳容扶着坐直,然後,他坐在她身後,讓她半靠着自己。靠着他,陳容喃喃說道:“我身上有血腥味,會薰了七郎。”
王弘卻是不理,他把自己的臉擱在她的頸側,久久一動不動。
就在陳容好奇地想要回頭時,他含着鼻音的聲音再次傳來,“卿卿,終弘一生,將不再負你。”……
陳容完全給驚住了。
她瞪大雙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過了好久好久,她顫聲的,哽咽地問道:“你說什麼?”
顧不得眩暈,她回頭仰望着他,流着淚求道:“七郎,你剛纔說了什麼?請你再說一遍。”
她睜大雙眼,任由淚珠兒從明眸中流落於頰,“七郎,求你了,求你再說一遍……你,你不能讓我胡亂猜想,我猜想不起啊。”
王弘低頭,他的脣貼着她的額心。
溫柔地貼了好一會,他輕輕的,吐詞明白地說道:“卿卿,我已不再是我了……這一日,我嚐盡世間諸般煩惱。”
他移開她的臉,溫柔無比地望着她,閉上雙眼,吻上了她的脣。
兩舌交纏,剛一接觸王弘便慢慢分開。他再次望着她,低低地說道:“我說,此生必不負卿。”
一句話落地,陳容哽咽出聲。
她把臉埋在他的懷中,一動不動着。在一下又一下地抽噎中,淚水轉眼便浸溼了他的新裳。
淚水橫溢中,陳容連疼痛也忘記了,她只是緊緊地偎着他,忍耐地哭泣着。
王弘五指如梭,穿過她如緞的長髮,低聲說道:“我沒有報復任何人。”聽到這句話,陳容的哽咽聲一止,她開始抽嗒地傾聽着。
他的聲音宛如微風,輕微而暱喃,“九公主死了,不過皇室衆人也以爲你難逃一死。”
聽到這裡,陳容伸手推開了他,她仰起淚痕儼然地臉,神情中的歡喜和幸福,慢慢轉爲悽楚。
望着他,在王弘詢問的眼神中,陳容低聲說道:“七郎可知,我中毒了?九公主說她在刀上,塗了劇毒,無藥可解的劇毒。”
這時刻,她似乎明白了,爲什麼今日的王弘這般反常,又是當着她的面流淚,又是向她許諾,給她這麼美的期待……他定然也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吧?
陳容說出這句話,見王弘低眸不語,不由輕輕一笑,她笑得格外燦爛和陽光,側過頭,陳容漫不在乎地說道:“七郎休要在意,我這條命,本是撿來的。上天真人收了去,也就由得它了。”頓了頓,她的聲音轉爲低弱,“七郎不必因爲憐惜我,說出這樣的承諾。”她吃吃一笑,又說道:“一月便只三十日,哪有一生那麼漫長難熬……不過七郎說此生必不負我,這話阿容聽了真是歡喜。”她因太過激動,說的話太多,一時之間眩暈難當,便慢慢躺平,慢慢閉上雙眼。只是那眼角,兩滴淚水如珍珠兒一樣,緩緩滑落,一直沁入了王弘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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