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學校已經很亂了,學習就變得不那麼重要了,一些老師帶着學生天天寫大字報 ,小字報什麼的。
剛開始,學校還能堅持上半天課,後來半天課也堅持不住了,不是開批判會,就是寫大字報 什麼的。
望島和柳南適應這種潮流是很快的,望島寫信向哥哥要了一身軍裝,那時望島也已經當兵了 ,柳南也寫信給柳北,也要了姐姐一套軍裝。軍裝穿在他們的身上顯得有些大,但這並沒有 影響他們包裹在軍裝下的一棵紅心。從那以後,兩人成雙入對的,早出晚歸,他們現在已經 成了學校造反派的領袖,只要手臂一揮便有成百上千的學生聽他們的指揮。
兩人在積極革命的時候,當然沒有忘記談戀愛。他們現在已經捅破那種愛你在心口難開的紙 了,所以,兩個人在愛情的道路上,便顯得輕車熟路。
學校裡自然不是約會的場所,那裡的人很多,都忙着革命,在那種環境下談情說愛,肯定會 讓人說公私不分。他們的戀愛,當然是業餘時間談的,鐵路橋下和柳樹堤旁,都留下過他們 相親相愛的身影子。他們站在鐵路橋下擁吻在一起的時候,顯得一點也不專心,因爲橋上 每隔幾分鐘,便會有一列呼嘯的列車隆隆駛過,震得整個地面也一搖一顫的,這時的兩人是沒法說悄悄話的,要說也得扯開嗓子大 喊,對方纔能聽到。顯然,鐵路橋下不是談戀愛的好去處。後來,他們就來到了柳堤旁,這 裡環境優美,一條大河緩緩流淌,大堤上長滿了柳樹。太陽西下的時候,景色是無比美妙的 。
在這之前,望島來到這裡,他不是偶然來這裡,而是有意的。那是在望島當兵前,有一天, 父親突然回來了,便衝他說:你哥呢?父親手裡拿着望島的入伍通知書,望島似乎不怎麼想 當兵,是父親親自爲他報的名,又讓一個警衛連的排長押着哥哥檢查了身體。現在那
張入伍通知書下來了。父親要急着見到望島,把那張入伍通知書親自交給他,才放心,踏實 。
望島得到了尋找哥哥的命令後,便撒開腳跑了出來,他要找到哥哥,一定要找到哥哥,否則 ,父親會罵他無能,都十多歲的人了,連個人都找不到。我像你們那會,都在根據地打過一 次反圍剿了。這是父親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他不想聽父親這樣的話,便努力地尋找哥哥的蹤 影。結果,在柳堤下就找到了哥哥。哥哥望島正和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擁吻在一起,那女孩子 漂亮得沒法說,望島看見了那個女孩子,他的心都跳了。直到這時,他才明白望島不願意當 兵的原因,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女朋友,換成誰也不想離開她。那時,望島就下定決心,要找 就找哥哥女朋友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做自己的女朋友。當他情竇初開的時候,一眼就發現柳南 是自己心中的夢想。甚至在他眼裡,柳南比哥哥的女朋友還要漂亮。
此時的柳堤,一點也不寧靜了,他們剛站在一棵樹下,準備長抱擁吻,這時就來了兩個人, 一人手裡提着糨糊桶,另一個腋下夾着大字報,兩人不由分說地把兩人撥拉開,在那棵柳樹 上涮糨糊貼大字報,一邊忙活還一邊說:這小破孩不務正事,淨扯犢子。顯然,望島和柳 南受到了污辱,那一刻,望島纂緊了拳頭,像一隻好鬥的小公雞似的,隨時準備撲上去,柳 南按了他一把說:得了,咱們回家。
望島想撲上去,終於有些膽怯,還是在柳南的拉扯下,回家了。
家裡是安靜的,父母都上班了,柳東還沒放學,柳東現在已經是初中生了初中生革命積極
性不如高中生高,於是柳東只知道上學,還不知道革命戀愛什麼的。
這回,他們終於找到了戀愛的地方,就在柳南的房間裡,他們只會擁抱吻,雙手在雙方的 身體上朦朧地探尋着。他們還不知道愛情的出口,只是朦朧着,朝那個方向努力着。
過了一會兒,又過了一會兒,愛情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的。柳南突然擡頭看了眼時間,哎呀 一聲說:我媽快回來了。
望島猶如聽到了一聲命令,他馬上放開柳南,逃命似的衝了出去。
就這樣,有了初一,便有了初五,他們頻繁地在柳南的房間里約會。百密終有一疏,一天, 他們又如法炮製的時候,柳秋莎回來了。她昨天帶回家的文件,早晨上班時忘拿了,下午還 要組織全院的人學習,她只好回家一趟了。結果就發現了這驚人的一幕。
他們聽到了開門的動靜兩人也快速地分開了。柳南急中生智把望島推到了自己的牀下,牀下 的
空間很小,還放着一些鞋盒子什麼的。柳秋莎聽到了動靜,她便推開了女兒的房門,柳南 想做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結果沒有做出來,母親就輕而易舉地發現了從牀下伸出來的一 雙腿。柳秋莎什麼都明白了,她過去,一下子就把望島給拽出來了。那一刻,柳秋莎的臉都 氣青了。
她插着腰,在屋裡轉了兩個來回,她不停地說:好哇,你們竟幹出這種事了。
結果事態就嚴重了。回到醫院的柳秋莎把這一消息先通報給了護士長章梅。經過柳院長誇大 其辭的宣揚,章梅也覺得了不得了。邱雲飛也接到了柳秋莎的電話,下班的時候,也急三火
四地趕回來了。他們要三堂會審,把柳南痛痛快快地拿下。
邱雲飛這次的態度和柳秋莎空前的一致,老大柳北沒有考上大學,當兵去了,這是一份梗在 他心裡的遺憾。後來,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柳南身上,希望她能夠繼承姐姐的精神,向 大學裡衝刺。後來的結果卻不怎麼美妙,學生罷課,鬧上了革命,後來又聽說,高考結束了 ,要培養能文能武,又紅又專的新一代人才。邱雲飛心灰意冷,着急上火,他所在的軍事學 院比地方大學強一些,也強不到哪裡去,學生不上課了,整日裡學習文件,然後
貼大字報。這陣子,已經有好多學生給自己貼大字報了,說他是“白專”道路上的標兵。他 氣得要死要活。在這種時候,出了這樣的事,他的心都快涼透了。
柳秋莎是這樣想的,柳南是個女孩子,成不了什麼大事,就如同自己一樣,到現在也只能當 個院長。也就是說,作爲一個女人想在社會上做一個有用的人,就要比男人付出的倍的努力 纔可以,現在柳南不努力,幹一些不着調的事,年紀輕輕的就知道談情說愛,那還會有好結 果,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於是,柳秋莎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地把柳南關在了房間裡。
她說:你們都幹啥了,還想不想好了。事已至此,柳南已經沒有退路了,經過當初的慌亂 之後,她很快冷靜下來,擺出一副好漢做事好漢當的樣子說:我愛望島,咋地了。
這一句話,噎得柳秋莎說不上話來。
邱雲飛就說:柳南呀,你辜負了爸爸的心呢。
柳南又說:現在是新社會了,我們要革命,做一代新人。
柳秋莎上去就給了女兒一個耳光,吼道:放屁,你媽革命時你還不知在那轉筋呢,跟你媽談 革命,呸,你不害臊。
柳南是鐵了心了,寧折不彎的樣子,她梗着脖子,做出一副女英雄的樣子,她捂着被打疼的 臉說:革命者是打不敗的,你們儘管打吧。
柳秋莎和邱雲飛還能說些什麼呢,於是緊急商量,商量的結果是,不能讓柳南再到外面瘋去 了,瘋下去的結果誰也想不到她會幹出一些什麼事。緊急商議後得出個結論,白天要把柳南 反鎖在家裡,不讓她跨出這個家門一步。果然,第二天一早,柳秋莎出門的時候,在門外便 用了一把特大號的鎖,任由柳南砸門,哭叫。望島的結果同樣也沒好到哪裡去,昨天晚上 ,他被胡參謀長又吊到了門櫃上,胡一百氣得牛一樣的喘。他揮着手裡的馬鞭子說:小兔崽 子,你想咋地,不學好哇。你老子三十多歲才結婚,想戀愛,你得有本錢,你說,你有啥本 錢?胡一百並不是北方人,可他來北方時間長了,一生氣,說起話來,完全變成了北方話 ,他也覺得東北話有勁,形象生動,比南方話強多了。於是,他在工作和生活中,便大量地 使用北方語系。
望島也是打死也不說的樣子,經過一番折騰,他沒吐一個字。那時,他胸中愛情之火正熊熊 燃燒着。他被愛情激勵得渾身發抖。
胡一百和章梅商量的結果和柳爲莎、邱雲飛商量的結果如出一轍,那就是把這小兔崽鎖在家 裡,看他能咋地。
上班的時候,父母走了。鎖住了房子並不能鎖住他們的心,他們用電話溝通。當得知他們都 落到了如此境地時,很快望島就想出了一個主意,他望着窗子說:別怕,我去救你。他放下 電話,便打開了窗子。他家住在二樓,望島很輕鬆地便跳了下去。
不一會兒,他就來到了柳南的窗外。柳秋莎家住在一樓,不一會兒,他們齊心協力地打
開窗子,雙雙來到了外面。他們知道,家是不能呆了,他們要遠走高飛,去北京見毛主席去 。他們當天便踏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他們趕上了毛主席接見的日子,人很多,多得他們都無法想像,他們擠 在人羣中,衝着前方熱烈地喊: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不知毛主席什麼時候出來的 ,也不知什麼時候離開的,反正他們沒有看見毛主席。他們在北京遊蕩了一陣子,從這個接 待站到那個接待站,把北京的接待站轉了個遍,接待站的人都不願意接待他們了。最後,他 們只能回來了。
在他們去北京的日子裡,家裡都鬧翻天了。兩個家庭的在四個大人聚在了一起,他們開了 一個會,胡一百情緒很激動,他揹着手說:這小兔崽了是不能要了,都讓這個社會教壞了。
胡一百說完這句話,知道自己說漏嘴了,馬上又改口道:如果實在不行,就把他們送到部隊 ,讓部隊這所大學校去教育他們。柳秋莎望一眼邱雲飛,邱雲飛也望一眼柳秋莎,在眼前 這種形勢下,看樣子只能走這條路了。
胡一百說:你們要是同意,這事我就要辦了。
柳秋莎點點頭。
兩個人剛一回來,便接到了入伍通知書。當下有接兵的人把他們給接走了。當然,他們不是 一個部隊的,望島去了內蒙守備區。柳南去了吉林省軍區。他們倆都沒有時間研究,便被接 兵的帶走了。他們最後是怎麼聯繫上了,又是怎麼走到一起的,這都是後話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望朝也當兵去了.這次倒沒讓胡一百操心.由於運動中不少的高幹被整被關押,家裡像望朝這樣的大小孩子也受到牽連,他們或聚在一起生些事端,或浪跡社會無人照看.
軍區的老同志們看在眼裡,急在心內.於是就想出了讓大院的子弟集體入伍到部隊的保護辦法.望朝就這樣去了濟南軍區.望朝在家雖然淘氣,但他比哥哥望島有頭腦,參軍後努力上進,從沒讓父母操心.在部隊從戰士做起,一直幹到師長的位置,讓胡一百多年後甚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