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了一遍,清脆門鈴聲響起。
隨即房子裡面傳來說話聲,有女人聲音詢問說:“請問誰在外面?”
韓宣不知該怎麼介紹自己,於是開口道:“你好,我們來找阿曼達-巴頓女士,以前她叫做這個名字,現在可能改掉了。
別人給我的地址上,顯示是這裡沒錯,有人託我來見她一面,曾經的老熟人想要帶幾句話給她。”
“巴頓?”
鎖門鐵鏈碰撞聲傳來,房門被人打開,露出一張中年女黑人的臉,個子不算高,身材挺瘦,眼角帶着皺紋,頭髮用皮筋紮了起來,胸前套件墨綠色圍兜,似乎之前在做家務,沾到不少灰塵。
她審視門外時候,目光當中帶着懷疑,然後因爲發現站在面前的,是兩位年紀不大的少年少女,看起來沒有什麼威脅性,所以眼神逐漸開始變得柔和。
臉上掛起笑容,搖頭告訴韓宣說:“阿曼達,阿曼達-拉維尼,夫人現在叫做這個名字,以前或許是巴頓,她結過兩次婚。
我不清楚拉維尼夫人,究竟是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我來的時間很短,纔剛剛兩個星期。
社區分配的義工,平時幾乎沒人找她,獨自一個人留在這裡,生活需要照顧,於是我沒事時候過來幫幫忙。
請進來坐吧,我剛做好午餐,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吃手抓飯?
我的手藝挺不錯,朋友說我應該去開一家餐館,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我女兒跟你差不多大,但是絕對沒你漂亮……”
她打量完安雅,接着又把目光投向韓宣,韓宣以爲她認出自己了,正準備開口說“把我當成普通人就好”。
誰猜到,這位黑人女義工,竟然疑惑問他:“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中餐館送外賣的對吧,看着有點面熟。”
其他地方黃種人數量不多,但這裡是法拉盛,如同黃種人覺得黑人的外貌都是一個樣子,黑人也覺得黃種人都長得差不多,再加上平時接觸的新聞少,就算在電視上看見韓宣,也不會留下太多印象,她並沒有認出他。
這樣最好,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韓宣不打算多解釋,悄悄揮手讓加布里爾、傑森等人先離開,黑人女義工背對着門口,沒看見這幕。
等安雅向她道謝完,韓宣笑着說:“或許吧,沒有在中餐館上班,偶爾我會從這附近經過,法拉盛就那麼大不是嗎?
感謝你的好意,女士,我們剛剛已經吃過了,牛肉麪條的味道挺不錯,當然,手抓飯也很好吃。”
黑人日常飲食,包括手抓飯,烤雞、烤羊肉、烤牛肉等等,這些都是非洲的日常食物,他們不喜歡燉煮的方式,連香蕉、土豆也會烤完再吃,另外同樣喜歡油炸食品。
離開非洲好幾百年,大多黑人仍然保留着祖先的飲食習慣,食譜當中還添加了熱狗、火腿、薯條、漢堡等,這些東西吃起來比較香,但是並不健康,這可能也是黑人壽命不高的原因之一。
西方人喜歡用刀叉,東方人喜歡用筷子,而在非洲那邊,吃東西一般直接用手抓。
可以想象出,許多人同時將手伸進桶裡,不管洗沒洗手,抓一把食物放進口中的場景,這種現象在非洲很正常。
黑人們來到美國後,受環境影響開始講衛生,她所說的手抓飯,是指裝在盤子裡用勺子吃,韓宣已經能聞到屬於手抓飯的獨特味道……
這間公寓的面積不足七十平方米,客廳、廚房、衛生間、再加上一個臥室,空間佈局顯得很緊湊。
樓梯道不乾淨,房間卻挺不錯的,通過瓶子裡的乾花、淡藍色的格子桌布、櫥櫃上擺放整齊照片和裝飾用品,可以猜到這間房子的主人,是位很有情調的女人。
“對了,我叫做寶拉-華盛頓,家就住在二十七街那邊,已經結婚了。
我丈夫是位建築工人,而且我也能拿到工資,家裡有三個孩子,最大的是姐姐,小兒子纔剛剛會說話,她姐姐在家幫忙照顧他。”
永遠別低估黑人的嘴巴,無論對方是男是女,韓宣和安雅分明什麼都沒問,她就快把自家老底,全都暴露出來了。
擡腿走向房間,只有幾步遠的距離,華盛頓夫人站在門口敲敲門,詢問說:“拉維尼女士,有人過來找你,我們可以進去嗎?
吃午餐的時間到了,我做了你最愛吃的手抓飯……”
房間裡面,傳來氣惱說話聲:“誰找我?!
我那該死的兒子,又來勒索我這位可憐的女人了嗎?告訴他我沒錢,我真的沒錢!”
聽到這句話時候,韓宣表情有點懵,以爲她跟老巴頓分手之後再次結婚,並且生了個兒子,而且還是性格很糟糕的兒子……
“沒有,是你老朋友讓他們過來找你的,兩位年紀不大的孩子!”
華盛頓夫人隔着門說完,扭頭看向韓宣跟安雅,無奈開口說:“拉維尼夫人得了老年癡呆症,有時好有時壞,最近情況越來越嚴重了。
她常把收電費的社區工作人員,幻想成自己的兒子,但卻連對方名字都說不出,去年莫名其妙打了別人一巴掌,我們社區組織才發現她生病。
事實上,拉維尼夫人沒有子女,聽鄰居說也沒有看過她的親人,過節時候都是一個人度過。
在這裡住十二年,來找過她的人屈指可數,退休前去sos超級市場打工照顧自己,保險也是這家公司幫忙買的,銀行方面說她的存款只有兩千多美元,早就用完了。
之後,我們每天安排人過來照顧她,如果按照現在的情況發展下去,很可能要把她送到老年人療養院,費用政府承擔一部分,她的保險也可以解決一部分,剩下的由我們社區出。
你們進去以後千萬別惹她生氣,拉維尼夫人平時性格很好,發病時候一生氣就大哭,而且是不會停的那種,已經見識過三次,我真的快要受夠了,安慰她根本沒用。”
老年癡呆症是由於神經系統退化造成,病因至今未明,所以無藥可醫。
病人可以存活很長一段時間,失去獨立生活能力後,期間需要人照顧,到最後甚至會喪失記憶,可以說是種不是絕症的絕症。
社會上經常出現老年人走丟事件,大多都是由於老年癡呆症造成,生病的老年人,只知道漫無目的往前走,卻忘記了家在哪裡,這樣很危險。
聽完華盛頓夫人的介紹,猜測她可能已經處在老年癡呆症的中期或者晚期,這跟韓宣想象中的見面場景不同,也沒能想到她的晚景如此淒涼。
深深嘆了口氣,真不知道老巴頓聽說這種事情後,會是怎麼樣的心情。
房門被華盛頓夫人打開,韓宣看見了那位老巴頓曾經的前妻。
她滿頭都是白色捲曲頭髮,打理得整整齊齊,身上穿着佈滿白色花瓣的藍色裙子,脖子上掛着一串珍珠,眼神帶着點迷茫,好像正在發呆,從佈滿皺紋的面龐來看,年輕時候應該挺漂亮。
剛纔,韓宣從櫥櫃上,看見了拉維尼夫人中年時候的照片,長得確實挺不錯。
據說老巴頓年輕時候也挺帥,兩人稱得上般配,可惜美國人的靈魂和思想,都太過於自由、過於自我,想讓他們一心一意跟某個人相處一輩子,很難很難……
房間也挺乾淨,充滿濃濃的花香味,聞起來像是百合,很多患有老年癡呆症的老人,偶爾會大小便失禁,因此味道難聞,她目前還沒嚴重到那種地步。
看對方的眼神,似乎在回憶自己是誰,韓宣嘴角上翹,露出無害的笑容,自我介紹說:“你好女士。
很抱歉冒昧上門打擾到你,有位你以前的熟人,委託我過來看看你,請問你以前是來自於蒙大拿州對嗎?奧古斯塔鎮?”
之前還擔心找錯人,當發現拉維尼女士聽見這句話時候,露出的驚訝表情,韓宣就明白自己找的沒錯了,“奧古斯塔鎮”這個名字,很顯然刺激到她。
繼續說:“請問你……還記得卡奈克-巴頓麼?
他意外知道了這個地址,讓我幫忙過來看看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巴頓先生想要得到你的消息。”
奧格斯塔鎮只是讓她略微驚奇,老巴頓的全名“卡奈克-巴頓”,對面前這位老婦人產生的衝擊力大得多,拉維尼女士因爲激動眼前一黑,腿發軟坐在了牀邊。
等稍微回過神,她擡起頭,開心問韓宣說:“巴頓?
我的丈夫回來了嗎,兒子,去叫你爸爸過來吃飯,這兩個女人是誰?”
“……”
韓宣瞬間頭疼,此刻感覺事情更麻煩了,似乎應該讓老巴頓親自過來一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