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千山！你下來時候死定了！”
即使是螺旋槳這麼大的噪音，也沒能擋住郭母的喊聲。
在直升機裡，有個男人的心都涼了下來，小韓宣拍拍父親肩膀，繼續往窗外看去，留下親老子獨自憂傷。
隨着貝尓212直升機攀爬，到了一千米左右的高度，羅塔湖的面貌逐漸展現出來。
這是一個狹長的湖，看起來像是樹葉，岸邊白樺樹林，寬度有幾百米左右，整個牧場看上去，都有些淡淡的紫意。
機艙裡的噪音很大，小男孩收回視線，用耳罩內置的無線電通訊器問道：“我們去哪裡？”
“去奧古斯塔怎麼樣，或者是大瀑布城？再遠的話只有比林斯了。”郭穆州說完探出頭，對駕駛員大聲喊道：“我們現在的油可以去比林斯嗎？”
駕駛員看了看儀表，按着耳罩開口：“到那大概200公里左右，足夠了！早上剛在謝爾比鎮加過油，老闆。”
郭穆州比劃個ok的手勢，示意自己聽到了，轉身問向男孩：“怎麼樣？去不去。”
“要多長時間才能到？”
老頭想了想說道：“大概一個小時多一點。”
“那就去比林斯！”
“什麼比林斯？”韓父緩過神來問道，沒人回答他的話，直升機已經斜着調轉方向，往東南邊飛去了。
等飛行高度穩定在一千五百米，郭穆州解開安全帶，走去吧檯那邊，給外孫拿了瓶鮮榨果汁，一直被放在小冰箱裡，男孩接過它時候還涼涼的。
直升機在雲層底下穿行，積雨雲比較低，擡頭就能看到。
駕駛員轉身，示意讓老闆坐好。
又指了指韓宣手裡的瓶子，手往上面一豎，表示要再次爬升。
不知什麼時候，第一束陽光出現了。
在這麼近的空間裡，被烏雲給分成了兩個世界。
從窗子望去，頭頂是湛藍色天空，蒙大拿州的污染非常小，所以也顯得更加純淨。
太陽光從駕駛艙前面照進來，遠處天際是藍和灰的交界線，等到了大瀑布城附近，連雲都變成了白色。
這裡沒有下雨，一朵朵的白雲停在直升機下方，駕駛員看出幾人的興趣，提醒了聲開始下降。
男孩等窗外雲霧散去，趕忙坐到窗邊，低頭往下看。
這裡是平原地形，有麥田的地方便是金黃色，都是很大的麥田，看上去非常壯觀。
壯碩的牛此刻變成了小黑點，羊羣和雲朵一樣，都是大片白色，還有些紅頂的屋子也坐落在其間，共同點綴着這片土地。
彎曲流淌的密蘇里河變成了一條線，在視野裡看不到盡頭，大瀑布城在他們背後，隨着發動機嗡鳴聲漸漸消失。
小韓宣又看了會兒便沒了興趣，把目光注視到機艙內。
座椅是白色皮製，扶手用紅木做成，看上去很高檔的樣子，忽然發現旁邊有個小木桌，男孩心頭一動，擡頭對外公問道：“這裡有紙和筆嗎？”
“有啊，就在那邊，你要的幹嘛。”
“爸你別管他，肯定是在和紐約那個小姑娘通信，好好的電話不打，非要動手寫。”韓千山三言兩語便把兒子給賣了，惹來男孩一個大大的白眼。
輕哼了聲不理他，解開安全帶，去小桌抽屜裡翻找起來。
瞧了瞧外孫的背影，老頭悄悄把身子探到旁邊，那八卦眼神誰都能懂。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飛行，比林斯到了。
雖說它是蒙大拿州最大的城市，人口其實也就八萬左右，在紐約連個村都比不上，可見這裡有多麼地廣人稀。
韓宣一路看過來，幾乎每家都帶個大院子，少說也有上百平，這裡的土地太不值錢了。
又過了幾分鐘，貝爾212慢慢下降，停靠在樓頂上，這裡是sos便利店的所在地。
公司職員聽到聲音，跑來天台查看，大概是認識韓千山，笑着幫他們開了門。
腳下是棟五層的小樓，佔地大概三千平方左右，旁邊還有個停車場。從天台看過去裡面停滿了車，剛好是週末，進出的人很多，生意非常紅火。
考慮到蒙大拿的特殊環境，這邊sos便利店不僅賣各種食物和雜貨，連衣服電器什麼的都有。
人口少也就意味着顧客少，其他商家不願意過來。可他們沒想到，這些牧場、農廠的主人，其實都是非常有錢的。
下樓來到五層時候，那個員工把他們帶到休息室，很快就有個女人過來了。
她是位黑人，捲曲頭髮紮成辮子，整齊披在肩膀處，身上穿着女士西裝。
胸前別着個工作牌，上面寫有經理職務，開門見到韓千山，立馬伸出了手，女經理說道：“韓先生，你們是來考察工作的嗎？”
“惠特尼女士，今天只是來玩的，並不用在意我們。”
韓父連忙擺手，指着郭穆州說道：“這位是我的岳父，還有他，我兒子，上次你見過的。”
“惠特尼阿姨，你好。”
“男孩，兩個月不見你長高啦。”女經理彎下腰揉揉男孩腦袋，擡起頭問向韓千山：“我有什麼能夠幫助到你們的嗎？”
“沒什麼需要你做的，只要提供輛車就行。”
“好的韓先生，我會讓人去做這件事的，現在來看看這裡怎麼樣？”惠特尼說道：“開業到現在，你們都沒怎麼來過。”
見韓千山點頭，女經理示意他們往通道走去，邊下樓邊介紹着：“這裡一樓是便利店，二樓賣電器之類的用品。”
“再往上，分別是女士用品和男裝，我們剛剛在的地方，是員工用來工作的。”說完指了指窗外的小樓：“那邊是倉庫，公司所有的貨物都在那裡。”
下到四層時候顧客並不多，只有些年輕男女閒逛，而到三樓，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現在還是早上，化妝品專櫃便排滿了人。
低檔用品便利店就有銷售，能把櫃檯放在這裡的，都是些有名氣的品牌，比如雅詩蘭黛、契爾氏之類。
服裝箱包在左側，愛馬仕、寇依、香奈兒、ysl這些都有，韓宣就親眼看見，有個女孩穿走了香奈兒的經典小黑裙。
惠特尼經理笑了笑，解釋道：“這層樓的營業額，已經比其他地方加起來都高了，現在是換季的時候，總公司正考慮要不要在其他sos便利店也這麼做呢。”
沿着樓梯來到二樓，櫃檯上的大哥大正擺在中央，29寸大屏彩電組成了牆，引來不少顧客圍觀。
一層便利店裡，黑色鐵質的貨架整齊排列着，燈光很明亮，不時能見到sos公司的標誌，那隻可愛的卡通龍。
韓千山裝模作樣拿了瓶水，也去收銀臺付賬，大概是覺得服務還不錯，滿意點了點頭。
老頭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女經理就在幾米外，又是位顯眼的黑人，把收銀員都當瞎子了嗎？
看到玻璃門外，員工向他們招手，韓宣趕忙把父親拉出去，真是太丟人了。
路兩邊都是不高的樓房，有些看上去很有歷史感，大約向南開了七八分鐘，老頭讓韓千山拐彎，將車進了一條巷子。
韓宣透過窗子，看到小餐館門上，居然掛着個木製牌匾。
上面還用中文寫着“蜀川”兩個字，這倒真是讓他有些詫異了。
郭穆州得意一笑，走進門，對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說道：“小黃，來桌正宗的川菜，我帶我外孫嚐嚐。”
見有人跟過來，那人一愣：“你外孫都這麼大了？”
韓千山滿臉醬色，後面男孩笑跌倒，差點趴在了門檻上。
桌子是四方桌，邊上放着長條椅，看上去座位不多。
老頭靠在櫃檯邊，和飯店老闆閒聊：“生意最近怎麼樣？”
“還不是半死不活的，學着做了些美國人喜歡的口味，一天也就三四桌人，許多還是華人來照顧生意。”老闆掂着大鍋，裡面火苗竄起半米高，想了想接着說道：“湊合着過日子唄。”
“我看你就是倔，我和你爸都認識那麼多年了，到我這裡來當廚師，有什麼不好的。”郭穆州搖了搖頭，走到桌邊坐下。
第一道菜很快就上來了，是韓宣幾年沒見的麻婆豆腐，不顧它還燙着，不停往嘴裡扔，一邊哈着氣一邊吃，
“你媽做的菜沒長進嗎，都讒成什麼樣了。”外公搖了搖頭，也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不停男孩碗裡夾菜。
宮保雞丁和夫妻肺片接連上來，老闆瞧見他們吃的香，指着肺片說道：“這邊人都不愛吃這個，我專門從屠宰場找來的。”
男孩伸手向老闆比劃個大拇指，老闆笑了笑又走回廚房。
韓父從來沒吃過這麼辣的東西，要了杯水仰頭就喝了下去，看的老頭一陣嘆氣：“就數你最嬌氣，我外孫還沒怎麼樣呢。”
韓宣聽到這話，放下筷子指着舌頭：“吶腫了，還麻。”
“老闆，再來杯水！”
韓父手上一僵，扭頭看了看岳父，剛剛對自己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菜的份量很足，前面那些加上這道乾煸牛肉絲，足夠他們吃了。最後結賬才35美元，老頭又丟下十塊的小費，笑罵道：“難怪你賺不到錢。”
老闆樂呵一笑，走到門口對他們揮揮手。
坐在車子後排，韓宣摸着肚子打了個嗝，伸頭向前問道：“外公，現在去哪？”
老頭歪着嘴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好玩的地方，回頭說道：“要不，回去了？”
“這麼遠過來，就吃頓午飯？！”
開車花了二十分鐘將比林斯給繞了一圈，直升機終於還是飛走了。
韓千山緊緊抱着個袋子，上面印有英文字母hermes（愛馬仕），這可是能讓他陪罪的好東西。
男孩看向屋頂，惠特尼注意到他，搖了搖手上信封，做出ok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