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龍師的氣憤,陌桑淡然處之,漫不經心道:“懷上了,總不能不要,晚輩能碰上這我福氣,多少不容易呀。”
“福氣?”龍師的語氣有些譏諷,看着一派悠然的陌桑,冷冷地質問道:“這真的是福氣嗎?你沒有爲宮憫想過,你知道本座離開前問過他,萬一你回不來了,他會怎麼選擇。”
“你猜,他怎麼回答。”
“他會跟我一起走的。”
陌桑肯定地回答,笑笑道:“誰說愛情以時間論深淺來的,這句話錯得真離譜。”
龍師聽到滯一下,急急問:“你既然知道這樣,爲什麼還要生下這個孩子?爲什麼不想辦法讓自己活得更久些?”
“晚輩已經輸不起。”陌桑輕輕撫着腹部,彷彿孩子就趴在她懷裡,幽幽道:“就算沒有這個孩子,也只不過是多苟活了兩年,兩年的時間一到,還不是……”
“還有兩年的時間,我們會想到辦法的。”
龍師深深地看着陌桑,明明是個比自己小上一個紀元的小女孩,可是跟她在一起聊天時,卻有種同輩的感悟,無法把她當成一個玄孫女級的小輩。
陌桑口中發出一陣自嘲的笑聲,看着龍師問:“晚輩的身體什麼狀況您也很清楚,早已經是無力迴天,再也不會有奇蹟發生在這具身體上,晚輩不能拿夫君的性命當賭注。”
兩手輕輕扶着腹部,溫柔地笑道:“這個孩子就是懸崖邊的藤蔓,會纏住他的腳步,讓你們有機會把他拉上來。”
“然後呢?”龍師壓抑着內心的激動。”
“晚輩已經給他留一條活下去的理由,您來把孩子帶走時,順便把這條理由帶給他,這是晚輩跟您之間的交易。”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龍師失控地打斷陌桑的話,看着她質問道:“你是想幹什麼,你是想讓我們所有人都爲了你的犧牲愧疚一輩子嗎?”
陌桑冷笑一下道:“我沒有那麼偉大,我只是想保護我想保護的人,因爲夫君是除了父母兄長之外,唯一想過要保護我的人,你們……其實也不光是你們,是誰都覺得我聰明,我強大,不需要保護,即便我快死。”
“……”
“您也是這麼認爲,不是嗎?”
搶在龍師開之前,陌桑一句話把他的話堵住。
龍師語塞,過了須臾才道:“你對自己編織的理由,就這麼信心嗎?”
陌桑笑了,笑得格外溫柔:“晚輩是自信與夫君情比金豎,只要有一線希望他都不會放棄,時間有時候也是一劑良藥。”
“說法挺新奇的,但願你這劑良藥有用。”龍師說着完,取出宮憫交給他東西,遞到陌桑面前:“這是他託本座帶給你的東西,他說你會明白此物的意思。”
接過小布包,陌桑才發現包在外面的是一方帕子,上面有熟悉的味道,是他常帶在身上的東西。
迅速打開的帕子,看到裡的佛串時,心裡怔了怔,面上卻淡淡道:“有種說法,檀香的味道能感召善神,從而得到善神庇佑。”
“真的?”
“假的。”
陌桑篤定地回答,淡淡道:“檀香的香味能讓人靜心安神,人心神平靜的時候,能發現更多被忽略的細節,有時候小小的細節,能影響一個人一生的運道。夫君讓您把手串給我,是希望我平靜心神,凡事三思而後行。”
說完後,陌桑把佛串纏在腕上。
微微牽起另一邊手的衣袖,露手腕戴着相同的手串。
陌桑把自己的手串解下來,用身上的帕子包好道:“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顛倒看,橫也絲來豎也絲,這般心事有誰知。”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作詩。”龍師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陌桑。
“隨口唸的,不是我作的詩。”陌桑細細地包好後,遞給龍師:“這是晚輩給他的,還有三個月後,請務必到海城找我,最好用陌家的畫舫,速度快些,最好讓彌生陪您一起過來吧。”
“爲什麼要去西北面的海城,那裡離他那麼遠。”
“晚輩要去證實一些事情,而且看海也是晚輩一直以來的心願。”
陌桑的答案,讓龍師有一瞬間覺得,她一定是發現什麼重要的事情,可是所知所學讓他很快否認自己的想法。
龍師考慮了一會兒:“你真的決定要這麼做?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沒有。”
陌桑肯定地回答,見龍師不相信,淡淡道:“若有上官爺爺也不會放任我胡作非爲。”
本來就是一具破碎不堪的身體,若不是強塞了一個靈魂進去,世間早沒人記得陌桑,也不會有今天的割捨之痛。
“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龍師忍不住多問一句話。
“也許明天,也許今晚。”陌桑笑着地回答,眸子裡透出一絲嚮往。
當初到烈焰城時,由於鬱離館裡各適各樣都準備齊全,就把大部分東西留在船上,想離開隨時都可以。
龍師看了看陌桑,猶豫一下道:“丫頭,本坐離開的前幾天,有人闖入陌府,放火燒了大批的吸血樹,陌府的第一層屏障若被攻破,你應該知道後果有多嚴重。”
陌桑微微一滯,冷冷道:“怕什麼,第一層沒了,還有第二層,第三、第四層、第五層……讓他們知道地宮不是那麼好闖的。由他們進去,地宮下面的吸血樹也該好好進補。”
連她熟門熟路的人進去,也要小心翼翼,何況是對裡面一無所知的擅闖者。
龍師臉上梨渦淺現,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淡淡道:“你對自己設置的機關有信心,本座也就放心,從沼澤地直接出海的航線眼下也應該確定了,本座希望能一舉殲滅擎教。他們也好協助本座整頓聖殿,還風擎大陸一片安寧。”
嗤……
陌桑忍不住嗤笑一聲,笑道:“晚輩不明白,以您的見識,怎會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天真?龍師迷人的笑容一收,露出一抹怒色:“本座的想法天真嗎?風擎大陸不應該恢復以往的平靜嗎?”
“三千多年前,大劫難剛結束時,風擎大陸也許需要聖殿這樣的機構監管,可是如今的聖殿已經成爲風擎大陸上的一顆大毒瘤。”
“毒瘤!”龍師驚訝地看着陌桑,怒道上:“聖殿怎會是風擎大陸的大毒瘤,雖然近幾年因內部某些人出現問題,是聖殿一直是維護風擎大陸和平的……”
“可是聖殿的存在也阻礙了風擎大陸。”
陌桑打斷龍師的話,淡淡道:“若不是聖殿從中干擾,風擎大陸早就統一,何來今日之難。”陌桑打斷龍師的話,說出龍師一直不太願意承認的事實,以免毒性蔓延整個風擎大陸,必須排除。
龍師看着陌桑脣角邊的一絲譏諷,無奈地長嘆一聲:“聖殿曾經輝煌過,只是時間會改變一切。”
儘管他一直想要保留聖殿,可是不得不承認,聖殿已經成爲制約風擎大陸發展的腳步,間接造成今天的局面,聖殿的存留是他最難抉擇的事情。
看到龍師的神情,陌桑猶豫一下淡淡道:“您有沒有想過,改變聖殿的性質。”
“改變性質?”龍師不解地反問,陌桑淡淡道:“剝奪聖殿監管的權利,賦予他們新的職權,此事曾跟夫君提起過,您回去可以聽聽他的想法。”
“你難道不能當面跟本座說清楚嗎?”龍師見陌桑不願跟他面談,不禁有些動怒。
“抱歉,晚輩有些累了。”
陌桑疲憊地閉上眼睛,胎兒越大身體的負擔也越大。
幸好古卷她已經全部譯讀完畢,只是有些細節還需要反覆推敲。
“你……珍重。”
看到陌桑疲憊的面容,龍師的怒火也消失,道一聲珍重便走出書房。
陌桑在龍師離去後才睜開眼睛,自言自語道:“一切都已經成定局,何必多費心思,可是有一件事情不是我便是夫君,與其是夫君不如是我。”說完便沉沉睡熟。
白芷進來替蓋上被子,合上門靜靜守在外面。
陌桑再次醒來,不過是一個時辰後,梳洗後走出書房,太陽灑在她慵懶的身體上。
看着纔有些偏西下的太陽,淡淡道:“白芷,你收拾一下,只把要緊的東西收拾一下,那些無緊關要的就留下吧。”
“扶蘇。”
陌桑喚一聲一直在書房內的扶蘇,自己也走書房裡面。。
扶蘇從書房深處走出來,躬身站在陌桑面前:“郡主喚扶蘇有何吩咐?”
陌桑從書桌下面,拿出一個盒子,放到桌子前面道:“你把這個盒子交給燁帝陛下,看到裡面的東西,他會明白本郡主的用意,還有跟他說一聲,我們明天中午便離開,不想太多人知道就不必相送。”
扶蘇雙手輕起桌面上的盒子,感覺不到份量,狂想是書信類的東西,頜首後便走出書房。
他前腳剛離開,後腳彌月就端着托盤走進來,朝陌桑福身道:“郡主,事情都已經辦妥,我們真的明天午後纔出發嗎?”同時把托盤裡的粥,放到陌桑面前。
陌桑端起粥喝,迅速喝完,放下碗道:“我們現在就離開鬱離館,找個他找不到我們的地方住上一晚。”
“郡主,爲何如此突然?”彌月不解地問。
“你真以爲拜水會讓我離開嗎?”陌桑淡淡地反應,答案是不會。
這個男人一直在她面前演戲,還是很走心地演,累得她也得認真地走心地演戲,恐怕連顧老也被矇在鼓裡。
彌月怔一下,取下架子上的披風,熟練地給陌桑披上,邊繫帶子邊道:“雖已經四月,天氣還是有涼,郡主還是要注意保暖纔好。”其實是想擋一下鼓起來的腹部。
陌桑笑笑叫上白芷,三人一起堂而皇之地走出鬱離館。
他們所需之物早已經裝在馬車內,馬車直接往烈焰城最繁榮的街市走,很快便來到一家書店前面。
白芷扶陌桑下馬車。
陌桑看一眼牌匾下方,一個不起眼的印記。
彌月抱着一個體積不小的箱子,輕輕鬆鬆地走下馬車。
陌桑給白芷一個眼色。
白芷取出一兩銀扔車伕,笑眯眯道:“郡主要挑些書,再四處逛逛,買些女兒家的東西,一個時辰後再到這裡接郡主。”
車伕接過銀子,口中哎一聲便自如尋樂子,陌桑一手扯披風掩住腹部,一手扶着白芷小心翼翼地邁上門前石階,彌月抱着大箱子跟在後面。
陌桑走到櫃檯前,確認四下無人,取出一塊圓形的牌子道:“掌櫃的,麻煩把這箱東西,交給你家主子狄老先生。”
掌櫃接過牌子看一眼,馬上一臉震驚道:“見過容華郡主,老家主早有交待,若是容華郡主來訪,務必要好生招呼,還要把一樣東西交給郡主,說是書屋古書賣出大半的謝禮。”說着把一個小盒子送到陌桑前面。
陌桑面上露出一絲訝然,隨之笑道:“如此就卻之不恭。”
示意白芷收下,指着彌月放在地上的箱子道:“這是本郡主爲狄老譯寫的的古卷,裡面還有一個箱子,不過要記住,裡面的箱子除了狄老不得讓任何人打開。”
“是,全聽郡主吩咐。”
掌櫃早收到主子的話,一切聽從容華郡主的安排。
陌桑看到掌櫃的態度,就知道是狄老有話,笑笑道:“本郡主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若是一會兒有人來找本郡主,你就說本郡主進來不一會兒,就從後門離開。還有,箱子若不馬上送走,記得要藏好。”
掌櫃馬上道:“在下一定照辦。”
回頭對一名夥計道:“你帶郡主從後面離開,不要讓任何人發現。”
陌桑微微頜首,就帶着彌月和白芷,跟着夥計迅速往裡面走,從後門離開書店,迅速閃進一條僻靜的巷子裡面,轉過幾條街道後來到一所民居前面。
彌月上前輕輕釦門。
兩長兩短再一長,是自己人敲門的暗號。
門很快就從裡面打開,開門的是一名着青色布衣的年輕女子。
看到陌桑站在外面,面上頓時一陣驚喜,剛行禮欲拜見時,陌桑就淡淡道:“我們先進去再說吧。”
走到屋裡,陌桑坐下後,開門的女子馬上跪下道:“奴婢拜見郡主,自從知道郡主到了烈焰城後,奴婢就一直盼着能見郡主一面,這回可算是見着了,衣服馬車都已經備好,郡主可以馬車出城。”